宁子韫的话说得淡薄至极。

浓幕低垂,月光之下,宁妍旎的下巴尖上还挂着泪,滴着就淌落在了她一身的玉白之上,勾出了一画的惑人。

宁子韫只再淡淡看了一眼,把杭实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自己就转身离开了。

杭实应了是,他把接下去的事办得很妥。

不知道是如何安排,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守卫和宫人。

杭实一路上目不斜视,口不言语。

今晚真是够戗,游了这好半会的水,吹了阴冷的丛风,一会冷汗一会心慌的。现在宁妍旎走在路上,已经开始头昏脑涨了。

她走得很慢,杭实也只是远远跟着。今儿的夜里事那么纷杂,若再传轿辇,只怕会更惹人注目。

听着宁妍旎扶着宫墙咳了几声,杭实也没说什么。看到宁妍旎踏进了承禧宫的大门,他转瞬就没了踪影。

“公主!”

这个时辰,比原先今日宁妍旎预计的要晚上许多。

一直没等到宁妍旎回来,阿棠和阿栀惊怕着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太子在东粹宫又和太子妃撕扯不清,她们没了法子,只能一直守在殿门后,焦灼地来回走着。

见到宁妍旎终于回来,赶紧上前扶着宁妍旎回殿内。

阿棠的热姜汤已经煲好,热了又热,就怕宁妍旎喝到口里的是冷的。但宁妍旎喝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她实在有些不舒服,胸口还反胃得很,宁妍旎迷糊不清醒间就被阿栀她们扶回了榻上。

殿内是让人安心的静悄悄,打着旋儿的风都被挡拦在了寝殿之外。

东粹宫的灯火通明和扰攘喧天,今夜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只要将宁子韫的要挟先放一旁,事情就都算过去了。

渐无意识的宁妍旎默然松了一口气。

等到宁妍旎再醒来的时候,望着水色的帐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

外头的天光已经是大亮,木窗的窗沿上都是日光,本来是朱墙叶绿的生机日色,宁妍旎整个人却浑身疲懒。

她乏力地抬起手,那些让她几欲窒息的梦也没发。脑袋和胸口都很难受地滚热,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公主,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太医昨夜来看过,说公主这是受了寒,脉象上看还有些许的郁结焦惊,这才一下子就来病了。阿棠已经熬好了药,公主先喝口参汤水,再趁热喝了药罢。”

阿栀一直守在榻边。见到宁妍旎醒转过来,才放下了心,等看到宁妍旎伸出手,当即小心地扶起了宁妍旎。

阿棠在一旁端着熬好的药,吹了又吹。

药盏旁边还放着一小银碟秋乌枣做的蜜饯。

这秋乌枣宫中内廷司向来是不贡奉的。

温府祖居邸宅在允城,秋乌枣便是允城当地特有的果品。每次宁妍旎喝药时,都是要用它压味。

“公主,昨夜丑时,太子妃让人请了陛下去东粹宫。”

阿栀知道宁妍旎挂心,一边帮她再披上件外衣,一边细细讲给她听。

“听说,是太子妃亲眼看到了太子和一个女子有些举止逾矩。禁卫军当场押着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还衣裳不整,太子妃看了很是生气。”

衣裳不整,宁妍旎喝着药,听到这个词,脸跟着皱了一下。

“那女子已查明是花房后苑的花奴。她说是她自己看到太子深夜外出,妄想攀高枝儿,就鼓着胆子尾随太子前去了东粹宫。”

“太子妃不信她那套说辞,但掌掴拷打之下,那个花奴还是哭着那样说。太子在一旁,也只说太子妃多想了。”

宁妍旎其实也不知道昨夜的这个花奴到底从何而来。

那时太子刚解了她腰间的束带,太子妃就来了。她匆匆忙忙把面纱戴了回去,便在太子随侍宫人的相帮下翻了墙走了。

这花奴出现得,真是太巧了。

东粹宫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住那。

太子那么晚了不就寝,却偏生跑去东粹宫,还是挑的太子妃不在的日子。要是说太子不是去私会谁,太子妃肯定是不信的。

阿栀立放好靠枕,扶着宁妍旎枕上,便接着说:“太子妃委屈地请来了陛下。听说陛下过去后,叱责了太子几句,然后将那个花奴留给了太子妃发落。”

皇上半夜从温香软玉中被吵醒,看着那露着后背的女子,还有一旁吵喋不休的太子妃,估计脸都黑了一截。

宁妍旎还挺能想象皇上那个表情的。

她蹙着眉,终于把药喝完了,捻了颗秋乌枣含嘴里,“就这样?太子妃就消停了吗?”

不轻不重地叱责几句,再给太子妃个花奴发落,怕是太子妃没这么通情达理。

盛都里,太子妃是人皆惊叹的千金。父亲是赫赫的国公爷,其兄弟又都是高官显爵,身份尊贵,平日都是一堆人簇拥着,为人当然是有些高傲的心气在。

宁妍旎第一次见太子妃,是在迎宁妍旎的宫廷家宴之上。

那时的太子妃着了一身丹金色宫裙,金抹胸上是开得正盛的牡丹,逶迤至地的裙摆缀着玉珠石。

她发丝挽成倾髻,淡扫娥眉,丹凤眸骄矜。

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挺不客气,看着便是不易相处之人。

果然,这个阿棠知道,她抢着回答宁妍旎,“当然没有。昨夜半夜,太子妃直接将那花奴杖杀了。然后浩浩****地就带着东宫十几个婢女,回成国公府了。”

“说是在东宫太久没回去尽孝道,想回国公府小住段时日。”

这可真是不给太子脸面。

回了成国公府,还不知道太子妃会怎么哭诉。

阿棠就是孩子气了些,阿栀制止了阿棠幸乐祸的样子。

她指了指殿旁放着的一些东西,对着宁妍旎说着:“听说公主病了,今早太子差人送了些药材珍品来给公主。见公主还未醒过来,太子送完药材就出宫去了成国公府。”

估计是去劝解太子妃回宫。

宁妍旎顺着阿栀的手望过去,太子送来的补药放在那,叠成了一小堆。

她收回视线垂了眸。

其实太子做事向来稳重,也算是个能跟他讲些道理的人,断不是像宁子韫那般的恶劣下流。

太子是对她有所图,迫她做了些难堪的事,但是也是实实在在一直帮了她。

但宁子韫却是耍不要脸的手段,胁迫于她。要不是宁子韫,她也不至于现在要躺在榻上。

“还有皇后娘娘和各宫的娘娘们,听闻公主病倒了,都差人来问候,送了些东西过来给公主。”

阿栀一一讲着这几个时辰的事情。

看着宁妍旎精神还是有些不好,但药效应该是正在发散,宁妍旎额间都出了些许薄汗。

阿栀拿帕子拭着,又不安地问着:“公主,昨晚可是还有发生了些什么事?”

“为何这样问?”宁妍旎抬眼望着阿栀。

阿栀看了眼殿内守着的宫女。

确认她们都站到了门口边有些远的地方,这才小声地说着,“昨日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丢信给太子妃,太子妃便已经在回东宫的路上。”

而且太子妃轻车简行,也不招摇,明摆着就是一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

“有人先一步通知了太子妃?”宁妍旎登时就知道了阿栀的意思。

那是谁会去通知太子妃。

太子没有别的位份高的太子嫔妃,应该也就没有人想借着太子妃的手去打压得宠。

皇上后宫里的其它娘娘,应该也不关心太子这些事。就算她们知道,她们估摸也不想多管太子的闲事。

那得是跟太子有些过节,或者想给太子妃添添堵。

宁妍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宁子韫。

昨晚东粹宫那么喧闹冲天,他却那么从容地过来这边,还找到了自己。但这对宁子韫来说,他刚回宫,怎么可能都知道,他到底图些什么。

想起昨夜那番难堪之下答应的事,宁妍旎怎么可能真得去做。她今日起榻时,心下就直接有了反悔的意思。

宁妍旎想,这事既然是见不得光,那她若不做,宁子韫又能拿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