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言语声比她的人还先到。

话音落下,太子妃才迈着步子走到了院落里来。

她看着正坐在院落石头凳上的宁妍旎。

承禧宫院落里的楸树花繁盖冠,红花芯缀着白瓣。

坐在花下的宁妍旎,今日穿了袭浅绛色的梅花丝锦缎裙。肤白如雪,一双杏眸盈盈明亮。

她手上正拿着赤红的芍药绣布,人比花还娇,眉眼间有种让人心思躁动的色气。

太子妃看着,脸上的笑意就寡了下来。

以往宁妍旎妆扮都很是清婉恬淡,她那时都觉得有些碍眼。

近些日子宁妍旎稍换了几身明亮些的衣服罢了,更是叫宫里那些下人们嚼了好些什么冠绝宫城的话出来。

想东宫里的宫人都这么传了,其他宫的宫人不得把她说得捧上了天。

宁妍旎此时自然也看到了太子妃。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

挥手让引路的宫女退下,宁妍旎就向太子妃见了礼,“宫里的下人胡乱说话,倒是正好让太子妃见笑了。”

阿栀也忙在一旁告罪。

想起今日前来因着的事,太子妃脸上勉强找回了些笑意。

她和颜悦色地让阿栀起来,牵着宁妍旎的手就拉着她坐回凳上。

太子妃拍了拍宁妍旎的手,“不妨事。本宫看着,公主宫里的下人也没说错话。公主这手确实很巧,花绣得可真好看。”

宁妍旎有些不自在。

太子妃学的是皇后的做派,不似容妃。

容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除非是她故意,否则她做任何事都是毫无痕迹,叫人舒服地失了警惕。

太子妃和皇后的做派却一向是高傲惯了,她们很少去讨好些什么人。

现在太子妃这一下子对她也太过亲热,握着她的手不放,宁妍旎倒有些不习惯了。

阿栀上了新茶就退下了。

宁妍旎不动声色抽回了手,给太子妃斟起了热茶。

太子妃身后的宫人们也已经卑恭地退到院外候着。

太子妃确实也是直接,又重新提起了刚才的话头,“方才本宫说的,公主以为如何?季家的儿郎季经彦,公主是见过的罢?”

说起她这个弟弟,太子妃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季经彦有多少才学太子妃还是知道的。

恩科这次,估摸皇上也是听了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再加上太子在一旁说话,才勉强给了个探花。

平日里季经彦就喜欢捣鼓些没个正形的,一开口就是些玩的。书是读了这许多年,但也都是家里人压着他读的。

那日恩科之后,家里人准备张罗着帮他相看姑娘。

结果季经彦自己竟然说他有中意的女子,想要成国公为他出面。

所以这事现在也就挪到了太子妃这。

其实宁妍旎也已经及笄,这放在民间,估计也已经找好待嫁的人家了。

她们成国公府的显赫,盛都有多少官家女子,想嫁也嫁不进来。

所以太子妃就直接来找了宁妍旎,连太子那边也没告诉。

太子妃又拍了拍宁妍旎的手,“女子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好夫家。”

“阿彦那夜自和公主你同赏烟火之后,就一直念着公主。成国公府祖辈的显赫荫封也在,现在他又中了探花,前途自是不可估量的。”

和她同赏烟火。

宁妍旎听到这,脸色终于忍不住变了下。

她蓦地就回想起了那一夜。

季经彦哪有和她赏过什么烟火了,她被宁子韫压着动弹不得的时候,他还在外头取笑着太子。

想也知道,季经彦不可能实话告诉太子妃这些事。

现在太子妃的来意,明明白白。

宁妍旎微怔了一会,就缓缓垂了眉睫。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凋掉的楸花,有些微的出神。

她的婚事,她和太子妃,甚至是成国公府,都是做不了主的。

现今是成国公府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罢了,她和皇上已经只剩下外表那层薄弱的皇家脸面没有撕破。

若是成国公府去请婚,皇上会同意放她离开么,太子会帮他们说话么。

恐怕是都不会。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想开了,那她嫁去成国公府,也不过是从一个虎窝去到灰狼窝。

然后呢,郁郁寡欢,终不得自由。

这也是她从来不敢思及自己将来的原因,什么时候她才能挣脱挟裹着她的这些热息涌浪。

“公主是觉得阿彦不好,还是,公主有其他心仪之人?”太子妃看这宁妍旎好一会的沉默,摸不准宁妍旎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就开口直接问了,说话间还在仔细端详着宁妍旎的神色。

宁妍旎的目光从地上的楸花移了开,她启唇温言回了太子妃,“那日我和两位皇兄出宫,也纯粹是贪得新鲜好玩。其余旁的什么事情,倒是实在没有多想。”

“更没想到季公子竟然高中探花,来日定当得遂凌云志,实在是恭喜了。”

宁妍旎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话,换了容妃那人精,立马就知道了她意思。

但太子妃却还在想着宁妍旎是不是小女子腼腆情态。

毕竟他们家的公子哥儿,放眼盛都,除了皇上的儿子们,就没几个能相提并论了。

要是能把公主嫁出去,还是攥在他们家里,太子妃觉得自己在宫中也能舒坦点。

好歹她不用想着还有这么个女子在太子跟前晃悠,哪怕名义上她与太子还是兄妹。

这么一想,太子妃也没拉下脸。她看着宁妍旎又拿起了那芍药绣布,转眸开口道,“十月秋猎,皇室宗亲都是去的。今年,公主去不去?”

不止皇室宗亲,随驾的大臣,特别是武官,大多也去。

过往的那一次,宁妍旎是没去的。

今年却有些不一样。

皇上近来龙体就一直有恙,这次秋猎,皇上竟然破天荒地不去。

他已经下了旨意,让太子率着众位皇子,一同操办好今年的秋猎。

皇上要是不去,那秋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她若是自个在宫里面对着皇上,反而是非常危险的。

太子那边其实也已把她拟进了秋猎名单上去。

所以现在宁妍旎听了太子妃这话,点点头,直接告诉了她,“自然是去的,到时,就麻烦太子妃多加指点了。”

太子妃终于面带满意地离开了承禧宫。

十月秋狝。

每两年一度,多少子弟热血驱逐,也是与秋收农丰同乐,所以秋狝一向是宫城之中圣上极其看重的事情。

今年虽然皇上不去,但是太子和众位皇子还是代天子行事。定下秋猎时间后,宫里宫外就提前大半个月准备起来。

除了秋猎众人的用物,猎场的安全更是重要,还有就是随驾大臣及其亲眷的名单上报拟核。

这般忙碌,终于到了天朗气清的日子里。

宫钟几声嗡鸣过后,旌旗猎猎,秋猎行队出了盛都。

在禁军及卫兵的随护下,秋猎行队一路声势浩大地朝着围猎场而去。

居中间为首的是太子和诸位皇子,皇上没来,随驾的大臣多也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所以这次秋猎,还多了许多的官家小姐。

还有些武官府邸的姑娘,或者是会骑马的姑娘,一身骑装,神采焕发地绕着仪仗辇车策马。

她们大概是听闻太子仁厚,这次的秋猎也会是松快些的游玩。

所以她们晃悠着,嬉笑着,然后就顺道看到了皇子辇车后的公主仪仗。

宁妍旎坐在辇车上,车上的纱帘挑了上去。

她披着个酡颜色的软毛羽缎披风,瓷白的小脸也裹在披风的兜帽里头。

一副弱不禁风身娇体软的模样。

有些姑娘看不惯,但是宁妍旎也属实没办法。

她一来不会骑马,二来更是不会射箭,但是她这次又不得不来。

她裹着披风,在辇车上坐得时间长了,胸口开始有些发闷,这才叫阿栀把辇车的纱帘挑上去。

“公主,会不会太冷了些?”阿栀随侍在辇车上,她看着宁妍旎的脸色,似乎是有些白。

宁妍旎摇了摇头。

不是冷,她只是胸口有些不舒服,可能这辇车有些晃。她刚才瞧见前面的辇车上有人下来了,许是也觉得晃得慌。

但是她是真不会骑马。

这会辇车总算停了下来,宁妍旎抚了抚心口,有些难受,“阿栀,你去跟徐太医说下,问他可有什么药能顺下心气,我实在有些不舒服。”

阿栀忙应是。

“喝点热酒就行了,我们公主这么娇气。”

带着轻讽的话语落下,一道檀色身影从马上翻身,进了宁妍旎的辇车。

宁妍旎眸子一眨的功夫,那人就坐在了她的面前。

宁妍旎扶着心口的手紧了紧,被他这翻身的风一带,她的兜帽都歪了半边。

看清了他的脸,和他手上的那壶酒,宁妍旎就是一惊。

她悄悄往辇车的边上让了一让,声音都有些不稳,“宁子韫,大白日的你想干什么呢。”

宁子韫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面色有些不虞,动作却是懒散地盘腿坐她对面。

阿栀还在辇车上,见状一时着急地不知道怎么办。

宁子韫扫了一旁的阿栀一眼,淡淡开口,“下去。”

作者有话说:

/蛇·宁子韫·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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