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妍旎在宫中很少穿这样明丽的颜色。
一袭缃色宫缎捻金衣衫,外衫所绣飞鸢旁花团黛粉,同色纹浣烟罗曳地裙。清夭芙蓉,灼灼其华。
她的乌发来不及绾髻,用雪青色的璎珞发带挽着。发带末垂着水滴形的红晶珠,别而带着些明媚情态。
她这张脸,本来就过分好看。
尤其是她现在柔弱的时候,反而更是娇美了许多。这种自然而然的娇和媚,明艳无双,惊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太子自进来之后,目光便一直在她脸上没有挪开过。
他的眸色暗沉得浓重,连提着的那只小东西咬上他的手指,他都未有所反应。
宁子韫随走在太子身后,眸光跟着有一刹那几不可见地失神,就很快地移了开去。
女子果然是善变得紧。
“太子哥哥,四皇兄。”
宁妍旎迎着他们走过去,行了礼。她的耳畔戴着简单生趣的小珠花,莹洁润澈,仙气得不行。
太子被惊艳的眸色终于艰难地抽了回来,他笑了笑,“阿旎今日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本宫与四弟在路上恰好碰到,就约他一起过来了。都是自家兄弟妹妹,别拘着,都坐吧。”
所以事实上,宁子韫可能只是被太子顺道拉过来承禧宫罢了。
阿棠阿栀已经去准备茶水和糕点。
几人坐下,听着手里篮子那时不时的轻吠声,太子才想起举着手中的竹篮。
“本宫刚得了一只新奇的小东西,有几分可爱。阿旎你在宫中鲜少出宫,在闺中有时也难免有些乏味,本宫就顺道拎来送你,你看下喜不喜欢。”
编织小巧精致的竹篮外罩了一层绿布,在太子的示意下,宁妍旎轻掀了开来。
一坨蓬蓬的灰白物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只巴掌大小,头和眼睛都圆圆的,长得很是漂亮,尾巴蓬松高高地举过头顶。
它圆眸里还是湿润润的,也不知道是气得警惕还是开心得。性情看着比较温顺,不怕生人。
“这西施犬很少见,太子妃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寻一只来,结果太子殿下可真是偏心皇妹。”
宁子韫挑起眉梢,在旁边说得生怕宁妍旎不识太子的一番苦心。
宁妍旎听着,眼睫低垂,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明知道,生灵走兽慕求的都是宽广无垠的自由。
却要把这样鲜活的生命,强留在宫里,强留在她身边,伴着她日日重复看着这宫里的砖和那四角的瓦,随着她的心意而生而死。
宁妍旎抱起了这只西施犬,抬眸对着太子笑着道谢,“谢谢太子哥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太子抚掌笑了。
能博眼前美人儿喜欢,这小狗就算有些价值。往日他来探看宁妍旎时,宁妍旎可很少对他送的东西有多喜形于色。
轻柔娓娓的声音在他身旁道述着,太子耳鬓都觉得酥软了下来。
看着宁子韫在旁,坐姿懒散地倚着椅背,没个正型。
太子倒是想了起来,“上回刚和四弟说,盛都比朔北好玩得多。其实盛都比允城也是昌繁许多,人文风情,俱是不一样的。”
允城是温府祖居邸宅所在,自宁妍旎随着他们来了盛都,没有皇上的允许,她也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
现在太子一提起来,便不出所料地看着宁妍旎整个人连同眼神,都跟着又明亮了几分。
太子凝目望着,“本宫看今日倒也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要是阿旎想去的话,本宫愿意相陪。”
太子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每每热忱得宁妍旎都有些迟疑回应,出宫,宁妍旎面上表露出了些担忧,劝说了下,“父皇那边要是知道了......”
现在皇上对外宣说是被贼人伤了眼。
但是现在这里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个贼人说得到底是谁。
太子此行来她承禧宫,还拉上了宁子韫,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昨夜她胡乱找的逃脱说辞起了些疑。
昨夜让她那样跑了,皇上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啖她肉,饮她血。
虽然现在皇上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好对她发作,但还是不免要担心下他。
“没事。”宁子韫稍俯身。
一如前些日子刚见面那样,脸上挂着松散笑意逗着她,就像逗着自家的妹妹一样,“皇妹不用担心,父皇这几日连早朝也上不了,怕更没闲心来抓我们。”
白日里的宁子韫简直是完美披了层浪**公子的皮,入戏入得真得让宁妍旎暗地里不耻。
看太子这样子,最好不是还真以为他四弟就是眼前这副懒人模样。
宁妍旎敷衍地对着宁子韫点了点头,手还在不住地顺着怀中西施犬的毛。
她的手望上去比西施小犬的毛发还要绵软,十指纤纤,连那润泽的指甲盖都似粉白可欺。
见两人都不言语,只盯着她的手看。看得久了,都让她生出了几抹不好意思。
宁妍旎轻咳了一声。
宁子韫闲散悠悠地拿起宫人奉上的茶,啜了口,重提起了刚才那个话头,“看皇妹这气色,是该出去走走,太子殿下趁这功夫就带皇妹出去溜达下也好。”
宁子韫话里行间也没提句自己要一同出宫。
闻言,太子笑着点点头。
他侧身看了下自己的这个四弟,以兄长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近来四弟也是辛苦,上手了许多琐事。是应该一起出宫去,适时地放松一下。”
宁子韫没有再拒绝,直接了当地应了是,“有皇妹与太子殿下一道,想是这趟出宫也会令人难忘的。”
虽然脸上是在笑,但是宁妍旎觉得,宁子韫的眼神里有些冷意在。
和这么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出宫去,要放在往日,宁妍旎肯定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
更何况,这会天色其实已经不算早了。
只是,一次次置身在那些个危险的境地之下,宁妍旎已然觉得出宫是件多么难的事,简直让她心驰神往。不能离开,出去一次也好。
“公主。”阿栀又不由地担忧,开始帮宁妍旎重新又换了一身衣裳。
阿棠留下来看着承禧宫和那只新得的西施小犬,阿栀随着宁妍旎他们一道出门。
父皇还带伤卧床,太子和皇子就趁机出宫游玩,这两位皇子可真是孝子无疑。
宁妍旎坐在马车里,想着不由还轻嘲出了声。
他们三人一道坐了马车出宫。
马车明亮,檀色流苏,赤色洒金轿帘,甚为宽敞。内里软座还铺了凉褥,正中的矮木几上还摆着一套金白茶具和几碟茶点蜜饯。
太子自是坐在最里正对轿门的主位,两旁宁子韫和宁妍旎相对而坐。
太子所在,当然没人敢拦下盘看马车里面到底坐着些什么人。
此时马车就三人,宁妍旎这一笑,另外两人轻易就看向了她。
宁子韫面带谑意,“皇妹有什么事这么开心,不若一起说出来,我和太子殿下也一道帮你乐乐。”
太子询问的眼神也跟着望过来。
宁妍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只是在想,四哥这么会玩的人,不知道平素要是出宫,都会去哪里玩,想想还有些期待罢了。”
这话宁子韫是不信,不过他反而笑得更是随意了些,“有些地方,要晚上去才好玩。等皇妹知道了,可未必就想去了。”
他那副样子,实在让宁妍旎对那什么好玩的地方瞬间失去了兴趣。
太子出了宫,倒也是一如既往地洁身自好,他不由板着脸训了下宁子韫,“四弟,谨言,慎行,皇妹是个姑娘家。”
宁子韫倒是眨眨眼,“都皇妹了,难不成还能是个男子。再说,四弟哪有说什么,四弟说的是晚上可以去放河灯逛晚集,太子可是想到哪里去了。”
其身不正,想什么都不正。
太子被一堵,倒是有点接不下去。
他清咳了一声,“四弟这么大,怎么还没个正经。既然是出门在外,四弟和阿旎就唤我二哥就行。阿旎,你唤他四哥,不用生分。”
“今日出来得也是一时兴起,晚上我们就尽兴些再回宫吧。”太子今日看着宁妍旎整个人光彩照人,都不舍得扫了她兴。
宁妍旎点头笑着,“二哥,四哥。”
宁子韫懒懒“嗯”了一声就把目光移开。
她的笑确实明艳得让人心动,也难怪堂堂太子殿下,为了她都愿意一同去宫外以身涉险。
出了宫城,还要再走经过好长一段南北长路,才算真正入了盛都市井。
太子正温柔小意地帮宁妍旎剥着小茶几上的坚果,宁妍旎面作赧然。
宁子韫倚在马车壁上,半闭着眼,手里微微摩挲那块蟠螭形的白玉。
虽然没有作声,但宁妍旎看着无端心头还有些微跳。她那枚红珊瑚耳珰,留在宁子韫那就始终也是个隐患。
太子也跟着看了眼四皇子,笑了笑,招呼着摆上了个棋盘。
外头的人很是机灵,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
宁妍旎跟在一旁斟茶观棋。她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锦缎裙的轻响引得太子总是分神看她。
只是宁子韫的棋艺看着有些不太行。
他执的白子,太子执的黑子。
太子屡屡分神,但宁子韫在棋局上很快就开始见了颓势,连宁妍旎这个半懂的人都觉得宁子韫输得也太惨太快了些。
看得宁妍旎为宁子韫殷勤地多斟了几杯热茶,太子在一旁笑宁妍旎偏心了。
宁子韫倒是依旧下得专注,捻着棋子只是淡笑。
这一路的棋下下来,马车更是悠哉地踱着。
盛都的傍晚风情,碧空红帜,黑陶灰瓦,各式商铺临街而立。虽是夕阳将落,但是街上人声鼎沸,车马粼粼而行,各色喧闹叫卖声还不绝于耳。
马车缓缓地在人流中驶着。
拉车的是匹通体黝黑发亮的河曲马,体格相较一般的马匹要高大不少。形体健壮,锃光马蹄嗒嗒敲击着路面。
河曲马所拉的马车,金顶堂皇,路人见了都纷纷避退。
宁妍旎也没想到,市井之中的这些烟火气息,有一日竟让她这么钦羡。
她不再去看他们的棋盘,侧身掀了轿帘望出去。
青石板上,杨槐树下,稚童笑得夏意更暖。
太子和宁子韫抬眼,便见到伏在轿口往外看着的小女子和外头的霞光分外相融。
他们的棋局就这样停在马车上。
太子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他回身伸手扶着宁妍旎从马车上下来。
她换了身薄柿色的红袖织绫衣裙,月白的百水裙,风一吹一扬就衣袂飘飘,像天边的流云。刚迈出马车厢,就引得很多路人驻足看着。
但宁妍旎自幼就被人这么看着长大,自然不在意这么多旁人的眼光。
太子特意挑了个商贸多些,稀奇的小玩意也多些的地方。
绸缎庄,古玩铺,珍木店,摆着糖人画儿的小摊,吹着哨歌儿的行脚商,卖着竹编的叶织的花饰的。
宁妍旎就跟在太子他们一旁看着。
等到了茶楼,茶楼的当家显然是知道太子的。
弯腰打哈着完全不敢怠慢几人,当即唤人安排他们到了楼上的雅间,分毫不敢让旁人打搅。
宁子韫倒似真没逛过盛都,正在楼下笑看着酒楼大堂上挂着的菜牌。
他们坐的雅间,支开一面窗扇,往下看去刚好能将大堂看个清楚。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宁妍旎总觉着,这两人之间其实藏着些事。
带来的护卫和宫人都站在了雅间外头。
现在宁子韫不在雅间,内里只有她和太子二人,太子的神色反而有些凝重了起来。
还有暗卫出现,附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
声音很小,宁妍旎也听不到,她也只能佯作低头乖巧喝茶,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太子神色也没见松下来,挥手就让暗卫退下。
等宁妍旎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他伸手拍了拍宁妍旎的手,语气有些许郑重,“夜间晚集是好看,不过阿旎可到时一定要跟紧我,人多怕有冲撞。”
宁妍旎认真地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盛都的夜晚,十里长街灯火通明,夜色也被鼎沸的人声点染得热闹喧嚣。
太子为宁妍旎取来了一件牡丹纹云雾披风,帮她搭在了肩上。
两人一边还在说着什么,宁妍旎弯着唇角笑得娇俏。
太子牵着她的手就一边带着她去走,两人似一对真正的璧人,引得路人很多纷纷惊羡这对佳偶,男的俊女的美。
宁子韫不远不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旁人不知,但宁子韫知道。估摸他这会在心底里还不知道怎么鄙弃她,宁妍旎轻摇摇头,把这种可怕的感觉从她的脑里摇掉。
“阿旎不喜欢吗?”太子一回头,就看到宁妍旎正在摇头。
宁妍旎醒神,才发现太子正和另外一位公子一道,那位公子正指着不远前的一座画舫。
这里的西城区边有条宽阔的河渠贯穿南北,河上常年浮飘着许多画舫。
“这位是?”那穿着品蓝色锦服的男子也看到了宁妍旎。
容色灼灼,如云水清致,又如月华照眼。一张巴掌小脸,如好玉雕成,眉眼更有几分少见的精致,看着男子眸里闪过一抹惊艳。
“经彦,这是阿旎,宁妍旎。”太子着重咬了她名字的那几个字。
季经彦不是个蠢人,他立马就知道了。当即拱手小声轻道,“原来是公主。初次拜见,久仰。我是季经彦,成国公府上的。”
“姐姐上次还与我说起过,宫里的公主是个聪慧的妙人。没想到今日,在宫外有幸见到了公主。”
他的声音挺好听,流水般潺潺淙淙。
成国公府上。
那不就是太子妃的弟弟。
这也太巧了,宁妍旎悄然挣脱了太子牵着她的手,还好季经彦只顾着看着她了没发现。
“阿旎,四弟,经彦想约我们一道上去那画舫,你们可想去吗?”太子指了指那艘画舫重复问了遍宁妍旎和宁子韫。
在一旁的季经彦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这个提议。
刚才只看到太子和四皇子,他不知道旁边还有个宁妍旎在。
宁妍旎这会顺着太子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大座金粉画舫停在那,顶上漆着茜色漆,船柱雕梁画凤。
它在河渠缓缓使着,和这里的人流隔成了两个地界。
宁妍旎点了点头。
宁子韫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一行人走着,画舫笙歌音袅袅越来越近。
再离近了些看,宁妍旎才看到河渠上几乎所有的画舫,上面都有舞姬正姿态曼妙站着动着。
他们想上的那艘画舫,甲板上也是有穿着绯色舞裙的女子,赤足上戴着金钏,在踩着节拍婆娑娉婷。
这可能就是宁子韫下午说的,有的地方要到了晚上才好玩。
有女眷在,季经彦只得强装熟视无睹,示意了那些个舞姬退下。
“这几艘画舫是成国公所有,舫上,咳,除了歌舞,还有些演木偶皮影戏,还有表演幻术的,其实也挺小有意趣的。”
季经彦一边带路一边解说着。
这原来不止一艘画舫,是几艘画舫连在了一起,怪不得看上去要比一般画舫大得多。
宁妍旎看着身旁的阿栀眼神跟着亮了亮,季经彦也很快地就捕捉到了,“这画舫虽然大,但是安全,都有护卫,公主可以放心的。”
这个时候远离他们几个,他们要做些什么事,才不会波及到她,她也不阻到他们几个的好兴致。
宁妍旎意会,侧首对着阿栀,“那我们去那边看看。”
季经彦介绍的地方比刚才舞姬那儿要热闹得多,熙熙攘攘,宁妍旎戴上了面纱巾。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太子派了护卫,两左两右地帮她们隔开了人流的拥挤。可惜有人跟着她们,宁妍旎转眸过去,这些戏技看得就是一个热闹罢了。
她闲闲站着。
她的脚上了药,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今天的路走多了,现在倒觉得好像又有些腿软了。
这里的人实在多,人头攒动,宁妍旎端看着,总觉得有几个她还有些眼熟。
特别有一个,竟然和她刚认识的余家小姐还有好几分相似。能这么巧,宁妍旎定睛看了过去。
“小姐,你看。”阿栀突然指了指她们左边。
有三排踩着高跷的人往她们走过来。
他们戴着面具在画舫上踩着高跷,挥着长长的水袖,走得晃悠悠。看着趔趔趄趄,偏生底盘却很稳,还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摆了个脑。
画舫人许多人被他们吸引着,都往这边靠了过来。
那几排踩高跷的人好像更是卖弄了起来,停在她们跟前,更是耍起了杂耍。
长长的高跷就那么扫来甩去的,看热闹的人起哄吆喝。却是越发地人挤人,乱作一大团。
宁妍旎她们身旁的护卫都被人群推得往前后多走了几步路。
“阿栀。”宁妍旎也没心思去看什么和余家小姐相似的人了,她轻声唤着,蹙眉就想回身走去。
不知道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宁妍旎惊慌地就准备撞上面前一个壮汉身上。
吓得她把眼睛闭了上。
不过想象中的推攘和碰撞没有发生。
宁妍旎僵着身子,有人随意地扯下了她身上的披风,将她整个人拢在了她的披风之下。
周围依旧还响着一片叫好和看表演的热闹声音。
见她一直没动,宁子韫好整以暇地扯下了盖在宁妍旎头上的披风,随手就将披风掷在了地上。
刚才宁妍旎走之后,季经彦就带着他们入了画舫内。
没了宁妍旎在,金粉画舫上的莺歌燕舞才能晃。
方才被季经彦挥退的舞姬又出了场来。这次舞姬身上的布料更是少了几片,媚眼如丝地一直劝着几位酒。
这里的酒自然都是有些让人小动情的酒。
宁子韫早就知道,季经彦本来也不是多正经的人。宁子韫跟着饮了两杯,太子也没推辞。
然后季经彦就趁势塞了女子,让她们搀着他们去画舫内的房间歇着。
可真是太子妃的好弟弟。
宁子韫后脚跟在季经彦身后出来,季经彦溜地去了另一个温柔乡。宁子韫百无聊赖转头,就看到了被推攘得无力的宁妍旎。
头旋身转之间。
眼前一黑再一亮,宁妍旎终于也看清了眼前人。
她心头一跳,简直避宁子韫如蛇蝎,挣着手就想逃离他身边。
宁子韫看着宁妍旎这急恼的神色,一声冷笑,手反而攥得更紧,“我这么多次救了你,你还不知道谢我。”
救了她?
宁妍旎觉得自己现在所有的祸事,十之八九都和宁子韫脱不了干系。
“你见死不救的事情还少吗?”宁妍旎使劲推着他的手腕,他的劲使得实在大,她急急嚷着,“还不放手,等下叫太子哥哥看到了。”
叫太子哥哥的时候语柔媚态,说起他的时候就如碰蛇蝎。
想起今日她与太子二人倒是颇为情投意合,宁子韫倒是觉得宁妍旎少不得还得感谢他。
宁子韫勾起了唇,好心让她想起,“昨夜——”
“昨夜的事我记得,我也没准备反口。”宁妍旎蹙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会的宁子韫语气飘飘然地有些奇怪,“你也不必还特意来提醒我,也没有那么快就有合适的时机。”
他只是在提醒她,别坏了他的事。
宁子韫看着宁妍旎还在艰难掰开他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她的力道细得,莫名让他觉得心痒迤逗。
他又想起了今日宁妍旎垂首顺着那小狗毛时,那一整副粉白可欺的样子。
那酒还是有些上头的。
宁子韫定了定神,找回两分散漫说道,“带你去找你太子哥哥。”
“不去,不和你去。”
宁妍旎想起今日酒楼太子的叮嘱,总感觉应该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怀疑的表情没怎么掩饰,宁子韫又是个极聪明的,他几乎是马上就猜到了,“太子连今日要派人刺杀我,都告诉你了?”
宁子韫拧眉两指按住了她的脸,一声嗤笑,“你怕你自己和我在一起,会挡住了太子想对我动手的机会?你倒是真为太子着想。”
太子的人是不会来了,他把杭实派过去了。
太子这次的安排只是临时起意刺探,没有多难对付。虽然宁子韫表面上装得没那么回事,但是也不会真坐等别人刺杀。
就是要看什么时候和太子真正撕了这层面皮。
宁子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他指下按着的脸颊,隔着一层面纱还柔滑娇嫩。
不知道她看到太子那副模样,是不是还能像今日这般巧笑倩兮。
看她的泪眼,比她的笑脸总是动人,这更是无端唤起了宁子韫心底里的恶意。
宁子韫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
另一只攥着宁妍旎手腕的手一用力,宁妍旎一个踉跄,就被他半抱了起来。
“你有病吗宁子韫?!”
宁妍旎被锢着,一半的身子都在宁子韫怀里,叫她更难挣开。
她锤着宁子韫,“放我下来,去就去,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你听到没有。”
画舫上许多的公子哥儿瞧见听见了这小娘子的气恼声,反而更是热闹地起哄着。
宁子韫一手扣着她后脑勺,把她的头往他肩上靠着。叫她省点力气,他又不是想对她做些什么。
她真当什么人都跟那老皇上和那太子一般,为她神魂颠倒。
在这画舫上头,被人挤来挤去的,不若下去画舫内欣赏下别样风光。
“紧张些什么,带你看下太子情状,比你在画舫上头看的什么表演还有意思得多。”宁子韫感觉怀里的人身子竟然都在轻颤,忍不住出口又是嫌弃了起来。
下了画舫他就不耐地松开了手。
宁妍旎却站不稳,腿脚一软,攀着他胸膛就无力往下滑。
力道软软绵绵。
身子也是软软绵绵的。
宁子韫深吸了一口气。
他掐着她细细的腰肢把她提了起来,唇都勾不起来,语作不恭,“怎么?对我示好不想看?你现在进去,还能让你太子哥哥对你心生些愧疚,于你可是百利无一害。”
宁妍旎都快哭出来了。
她真的是腿脚疼软了,不是故意蹭他。
她真的是觉得宁子韫晚上有些疯魔了,画舫下面的气息,一闻就霏霏,到处充斥着奇怪的味道。
她并非真如稚子,什么也不知道。她低声求着宁子韫,“那我们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实在是一眼也没什么好看的,宁妍旎心道,宁子韫简直没有一点羞耻心。
杭实要是在这,估计也会被今晚的宁子韫震骇。
宁子韫其实很是厌恶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更是嫌憎男女之事。
他自小就不受父皇看重,也没身份显赫或者疼宠他的母妃。
他就像是皇上随意施舍女子结合诞下来的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能活就活。
他在皇宫中低调韬晦,知道什么样的面目,哪种玩世的模样,才能让自己更不起眼。
所以什么皇家的脸面廉耻在宁子韫跟前完全不值一提。
宁子韫自然不会因为宁妍旎和太子,甚至还有他,是什么名义上的兄妹,而觉得有悖于什么伦_常。
但他也很难说清楚,他现在心头上涌起的那股沸腾的恶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着宁妍旎口里的“我们”,谁和她是“我们”了。
宁子韫收起了笑,表情有些莫测,看得宁妍旎有些发怵。
她只知道宁子韫掐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她胸口都快喘不上气来。掰着宁子韫的手费了好大力,这次终于掰开了。
她的披风刚才也被宁子韫丢了。
河渠上的凉风挟着微寒的水气,宁妍旎吸了吸鼻尖,这里的气息实在是让她想起了非常难堪的那些事。
“不是要去看太子殿下吗?”
宁妍旎瓮声瓮气地提醒着一直没出声的宁子韫。
这会他跟被人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他线条干净的下颌此时还莫名淌着汗,衣领领口敞得很开,剑眉间有不同往日暇逸的荒唐情态。
“要看就快点,你不是也不想让太子知道,我和你之间还有点什么关系么。”
宁妍旎蹙着眉,继续说着,她也不想与宁子韫在太子面前还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却不防宁子韫的掌腹又伸了过来。
携裹着不容拒绝之势,把她拉撞到他坚实的怀里。
他随手推开了画舫内的一个房门,又紧紧关了上去,把她压在了房门板之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