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车中探出一个头来。
卢以清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她嘴角发颤,一脸不信的望着马车里的人。
四目相对,赵臻瞬时红了眼眶。
面前的人他从未见过一次, 却觉得格外亲近。分明是个女子,可眉眼间,却像是在照着镜子。不同的是,面前的人当真好看, 比他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好看。
“姨母生的真好看。”赵臻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便落下的泪。
他伸出手想要给姨母擦去泪,却又怕有些冒失, 手顿在空中颤着,一时不知了去处。就在他要收回之际, 手忽然被对方攥在了手心。
赵臻鼻尖猛的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一笑,两道泪痕从脸颊划过, 泪珠甚至没在下颌停留,直接落在了地上。
“姨母长得真好看。”赵臻轻声道。
卢以清紧紧握着小太子的手,他长得同姐姐真像, 只是手心冰冷, 令人心疼。
“太子长得也好看。”卢以清一手紧握着赵臻的手, 另一只手给他擦去泪,若是姐姐能看到太子长得这样好,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太子这些年, 受苦了。”卢以清声音微颤,这么多年她被柳安护着, 太子呢?自幼便在深宫遭人冷眼吗?
赵臻摇了摇头,“姨母呢?姨母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两人像是许久不见的人, 而非第一次相见。一旁的柳安瞧着这景象,心想,恐怕这就是血浓于水。
赵臻的目光盯在卢以清面上,仔细打量着,良久说了句,“姨母,母后和姨母长得像吗?”有些发颤的一句话,却重重击在卢以清心坎儿上。
她知道自己和姐姐有八分像,想来见过姐姐的人也都如此觉得。面对小太子,卢以清认真点了点头。
赵臻像是寻着了什么希望,眼神有光,“很像吗?”
“很像很像。”卢以清手拂过他的发丝,“有九分像。”嘴上说着九分,实则只有八分。
赵臻笑了,“旁人都说母后生的好看,今日一见姨母,才算是信了。”
闻此一言,卢以清倒是跟着笑了,“你母后若是生的不好看,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臻儿?”
“姨母知道我的名字?”赵臻有些意外。
“自然。”卢以清嘴角勾着笑,“当初你母妃受宠,你父皇许你母妃选名。在你尚未出生前便选了几个名字,都说出生前先选名不大好,可你母妃觉得还是要细细斟酌。最后送了个名单来府上,是姨母选了这个字,臻儿可还喜欢?”
“喜欢!”赵臻想要抱住卢以清,又觉得自己都这样大了,若是真抱上去了,恐怕丞相会心中不快。
他有些犹豫看向丞相,恰逢此时,丞相的目光也落了过了。赵臻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他是趁着昭和公主成婚才得以出宫一次,不想柳相的人找到自己说,可以一见丞相夫人。若不是因为对方是丞相的谋士周禾,他断是不敢信的。
从那时候起,他便一直期待着,直到天色渐晚。
奇怪的是,他只期待着见到姨母,竟没有掺杂心思,让姨母帮忙说服丞相。
“太子,天色不早了。”柳安走来,淡淡一句。不想分离的两人都有些沉默。
“臻儿,以后再见面有的是机会,宫规森严还是先回去吧。”卢以清先开了口,她有些怕宫里的人趁机给赵臻找麻烦。
赵臻点了点头,“那,丞相、姨母,再会。”
柳安站在一旁瞧着难舍难分的二人,心中有些不快。丞相?他方才唤自己丞相?太子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就不知道改怎么说话了?
哈。
柳安越想越气,怎么?瞧不上他这个姨夫?还扶他登基,连个姨夫都不叫还想着让自己扶他登基?还有那个郑淮之,跟他那么亲近,怎么?莫不是瞧上了郑淮之做姨夫?
“夫君在想什么?”卢以清见马车远去,回过头来瞧见正在想着什么的柳安。
“哼。”柳安冷哼一声。
卢以清觉得有些奇怪,“这是忽然怎么了?”
柳安不满道:“他为什么不唤我姨夫。”
委屈巴巴的样子让卢以清觉得有些好笑。但她还是忍了下来,“或许是他称呼你丞相习惯了。”
“他是不是不想我做他姨夫。”柳安又道。
“夫君怎么能真想,能有大名鼎鼎的政事堂丞相柳安做姨夫,定然是每个皇子的期许呀!”卢以清双手抱上柳安的胳膊,“夫君莫要同一个孩子生这些气。”
“夫人也是觉得我小气了?”柳安问。
“自然不是!”卢以清忙到。
柳安垂下头,“夫人有没有一刻真的指着郑淮之见到太子?”
卢以清心中一紧,这时候可不能说错话了。
她斩钉截铁道:“没有!”
柳安微微抬眼,“真的没有?”
“这怎么会骗夫君。”卢以清笑着说:“我有这样厉害的夫君,为何要指着旁人。”
柳安窃喜,“夫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讲,旁人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夫人不要寄希望于旁人。”
“我素来知道这些。”卢以清笑着说。
然柳安并不全信,因为他还在等一句话,等夫人让他助太子登基。从前夫人说过,他驳回了。如今夫人又亲眼见了太子,心中必然要生出新的心思。她不说,又是想自己藏着。
一瞬间,他觉得不能怪夫人,也是自己一次次婉拒多了。
卢以清见柳安不再追问,也应适时换个话题。她抬头见悬于头顶的明灯,“原来长安的夜还能如此亮。”
“千街万巷同庆上元都比不过的繁盛。”卢以清又说。
“非也,这是繁盛,而上元是热闹。”柳安道。他见夫人如此喜欢,忽然想若是在竹林中亮起这么多的灯,想要也很美。只是竹林中一定要更妥当些。
“回府?”卢以清问。
“好。”
回丞相府的马走的很慢,今夜的金吾卫并不轻松,没有宵禁的夜里还要保证长安没有旁的事发生。一队又一队的人都紧绷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
左相府上灯火通明,难得没有宵禁的日子,几个官员正坐在崔远的对面。
崔远细细品了一口茶,“这茶水倒是不错。”
“这是贡茶,到了宫中前,先拿到左相府上两块。”下面的一个男子忙道。
“贡茶?”崔远轻嗤一声,“确实能饮,不过作为贡茶还是差了些功夫。”
堂下无人敢说话,毕竟贡茶不是官员们说了算的,都是陛下钦定的。左相这话无疑不是在说陛下的品味有些差。
只见崔远放下茶杯,“先不说茶,丞相夫人的事诸位都听说了吧。”
堂下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开口应答。
“呵,不敢得罪柳安?诸位莫要忘了,你们是谏官,将事实说出来不得罪任何人,更何况,难道你们要等着旁人说出,陛下发觉留诸位无用?”崔远的目光快速的从下面每个人身上略过,速度之快犹如狡狐。
“下臣等,今夜便连夜上书陛下!”其中开口最快的一人直接代表了所有人。
崔远见那些被代表的人还有些为难的意思,又道:“诸位也不必觉得为难,那是卢氏余孽,岂能允她苟且偷生?诸位可不要同朝中一些不忠之臣相比,他们觉得卢征没罪,岂不是认准了陛下裁断是误?难道诸位也觉得天子裁断会误?”
“不敢不敢。”七七八八的嘴几乎是同时说出的这话。这罪名太大,没人担的起。
崔远笑了,“那诸位就在此处联笔上书好了。”
白色的纸卷被铺开,他们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都拿着沉重的笔落下字迹,其中最显眼的还要数‘卢氏余孽’四个大字。
……
皇上拎起白纸,上面的黑字瞧了又瞧,他轻吹一口气,白纸在烛火上摇曳。
他想,这纸张倒是会躲火苗。
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得,其中的意图他也懂。何种想法呢?或许是可笑吧。
这些混账不知道怎么想的,一遍遍在自己耳旁提起卢氏。是要自己一次次证明对卢氏的厌恶,还是要刀尖重复的刺向心口,想起他本是错的。
烛火的苗头越来越高,他的手没动,却烧着了那张纸。
这些人太嚣张了,非要去柳安的面前蹦,果真觉得能从柳安手中活着出去吗?
见见吧,听说很像卢依。
想着想着,皇上勾起了嘴角,柳安会如何将夫人带到自己面前?
“来人。”皇上大喊一声。
孙恩德脚步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陛下。”他瞧见皇上手中正燃着的纸,“哎呦,陛下这是做什么!”
“慌什么?又烧不到手。”说着,皇上吹灭了最后的火,手指间的灰尘碎屑飘在空中。
“去告诉丞相,就说,朕要见见他的夫人。”皇上道。
孙恩德怔着身子,没有直接应下。
皇上勾着嘴角,“怎么?你是怕丞相反了不成?”
“奴才不敢。”孙恩德跪在地上。
“恩德,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皇上抬眼,有些期待孙恩德的答案。
“奴才、奴才不知。”
皇上笑了,“朕瞧着他们都在等着朕提剑,你顺便将朕的宝剑也一起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