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长安街上除了金吾卫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严苛的条律没人有敢碰。
尤其是当朝陛下疑心重,更是无人敢碰逆鳞。
柳安虽手握重权,但在陛下面前还算是安分, 难得有这样一件出格的事都没做过的丞相。
但今日,这个宵禁他是非犯不可了。
空**的街上一旦出现人影就格外显眼,尤其是他们并不收敛,甚至骑了马。
急促的马蹄声惊醒长安渐渐宁静的夜。
金吾卫第一时间便察觉到, 但最近的一队人却是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前往。
“这个时候敢骑马出来的,整个长安能有几个人?”街使自言自语道。
心一沉, 即便是权贵,他们也必须要去。
几人快速存着马蹄声追去, 越临近那份心便越是放不下。
他们追到声音消失的地方,见三匹马停在左相府前。
“头儿,还去吗?”
“等等, 看他们还出不出来。”
左相府门前的两盏灯亮的很,一眼便能瞧出这不是一般的马。
金吾卫留了三人在屋檐上盯着,其余人接着去寻街。
看起平静的左相府早就掀起了波澜。
包括崔远在内, 没人想到柳安会突然而至。
左相府的大门才刚关上, 柳安忽然一脚, 将门后的人撞的老远。
“谁!”地上的人还没爬起来,就先问。
一抬头,便见一个人影站在面前, 视线移到来人面上,地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夺命的人怎么这时候来了!
“丞……丞相, 奴……奴这就去告诉左相。”下面的人想要往前爬。
却撞上了一双腿,吓得他忙后退。
刚想抬头, 忽然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是……是周禾。
地上的人吓得浑身发颤,这个鬼影什么时候闪过来的。
周禾笑的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鬼阎罗,细长的金针夹在两指中间,一点点贴近,细声道:“你可是说错话了?”
“奴……奴……”地上的人双唇不断打颤,头上布满汗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凄惨的叫声穿透整个左相府。
府上的人无论在做什么,都是怔了一下。无一不是生起了恐惧。
就连外面的金吾卫也有些意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敢到左相府上生事!
“住手!”崔远听闻前院来了人,敢如此放肆的肯定不是闲杂人。他忙是披上外衣走了出来,一见来人,顿时一肚子怒气,“柳安?你半夜来此时做什么?!”
柳安这哪里是在教训看门的奴仆,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周禾,滚开!”崔远一肚子气,上前就想给周禾一脚。不想周禾虽没回头,但人灵活着呢!一个箭步,让崔远的步子落了空,整个往前栽了一下,若不是周围的人下手快,恐怕整个人都要扑在地上。
“你你你!”崔远知道自己说不过周禾这张嘴,但也不能由着一个下人如此对自己!
周禾微微欠身,“左相可别气急了伤了身子,属下不过是教训一条不会说话的狗罢了。”
“我府上的人,你何来教训一说!”崔远怒吼。这时他看向一旁冷脸的柳安,心想,这小子恐怕是拿着自己什么把柄了?不然怎么敢如此嚣张?
“柳相究竟何故深夜造访?”崔远扶着身边的人站直了身子。
只见柳安不急不慢抬脚往前,一脚稳稳落在地上另一人的手上,踩过时他就像踩在地上一样,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双目始终看着前方的地面。一直到了崔远跟前才微微抬眼,接着便是勾起一侧嘴角。
那一笑,让崔远觉得周身寒风四气。
哼,不过是个小辈。
心中如此想着,却还是不自觉退了一步。
“柳相有什么话,你白日来,我正堂请,可这深夜造访怕是连长安的规矩都不合。”崔远道。
柳安嗤笑一声,随眼扫向四周,围满了左相府上佩刀的侍从。
“左相这是怕我带的两个人给你掀了府上?”他收回笑容,一冷下来更是有些骇人,“那左相还真是想多了,我要是想收拾人,恐怕肖洛这时候也站在这里了。”
崔远明显一怔。
见状,柳安并没有接着吓他,而是道:“我与左相的恩怨不多,但我告诉过左相,我夫人不是你能动的。”
说到这里,柳安见他有些不解,便道:“你那宝贝女儿没告诉你,她在街上遇上了我夫人?不,是拦住了我夫人。”柳安笑着勾起嘴角,“你看看,她胆子倒是不小。”
“你……你想做什么?”崔远身上不自觉发颤。
柳安的手紧握腰间的佩刀,而腰间的玉佩是不是擦过他的拇指,他微微蹙眉,崔远见识过自己的手段,只要他想杀的人,就算是驸马爷,那也是不能多活一日。
“把人带出来吧。”柳安淡淡道。
崔远腿脚有些发软,今日定不能让柳安见到女儿,但……但他不清楚这事件的原委,也不知道究竟是闹到了何种地步。他一咬牙,往后撤了些步子。忽然拱手相拜。
包括周禾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于当下的景象。
这……左相何曾对人如此?即便是平日里和柳相起了冲突,也从未以下臣之礼待过柳相!
“小女冒犯了丞相夫人,下臣在这里替小女赔个不是,还望丞相放小女一次。”
柳安没有上手去扶,任由他办弯着腰。
他垂眼看着求饶的人,不禁觉得可笑,崔远哪里是怕自己动了崔凌,只是他若动了崔凌,这风声传出去,便是崔远同自己决裂,整个朝中的风向都要大变。
一个女儿在崔远眼中,远没有前程重要。
“左相可知道,我在想什么?”柳安忽然问。
“下臣……不知。”崔远只觉得倍感羞辱!
柳安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或许是笑崔远成了权利的奴隶,亦或者是在笑那些正直的人何故将骨头生的那般硬。
柳安慢慢俯身,“我在想,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俯视下臣是不是都应有些傲?”
“哈,我年少总是傲的。”柳安又道。
崔远浑身冷汗,“柳相若是因丞相夫人一事,明日,下臣夫人便亲自登门。”
“不必了。”柳安知道这一程已经有了作用,“我只是想提醒左相,有些事,卢相不做不代表我柳安不做。”
“我夫人若是有任何事,下次就不是我自己来了。”柳安说完,转身甩袖间,长袖打在崔远身上。
三人转身离开左相府。
房檐上的街使瞬时愣了,柳相?这……这谁还敢过去?
“撤。”带头的街使也不是傻子,政事堂丞相和左相的事,必然要让陛下知道。
他们敢去招惹,无疑是送人头。
三匹快马离开左相府,直到马蹄声渐远,左相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忽然往后顿了两步,一旁的侍从赶快扶上。
崔远颤抖着往外吐出长气,不想他晚年还能被一个小辈压上一头。柳安怎么越来越有卢征的意思。呵,他不会真的以为他能像卢征一样吧?
他摇晃着身子摇了摇头,扶着侍从的手往里走去。
“丞相,今夜是否要唤来娘子问问?”
“不找,让她一夜难眠!明日自会来请罪!”言毕,崔远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柳安,留不得了。
……
快到府上时,柳安一行人正面碰上了金吾卫的人。巡街的人不在少数,这批是最不长眼的。
看到马上的人,方才还在大声呵斥的街使瞬时便没了声音。
他们退到一侧,拱手让路。
长安敢犯禁的人很多,极少数才会被传到陛下耳中,令人意外的是,柳相几乎不会犯禁……
带队的街使抬头望了望天,一层云遮住浓浓月色。朝野内外近来波涛暗涌,陛下身子还健壮着,难道这时候就要变天了吗?
……
刚路过金吾卫,柳安便下了马。
卢以清睡觉轻,今夜好不容易睡下,还是防备着不要被马蹄声吵醒的好。
他快步朝着府上走去,瞧着门前有些意外,怎么感觉有些亮堂?
紧接着,他看见从门前走出来一个单薄身影。
那人望着自己的方向,深巷的冷风穿过柳安直吹到她身上。
柳安直接跑了过去,有些着急问:“怎么出来了?”
“你去哪了?”卢以清问。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左相府上。”柳安回。
卢以清什么都没有说,仍旧是抬头看着他。心中却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她原以为成了政事堂丞相,柳安早就不像从前那样丝毫不能忍了。没想到他还是从前的柳安。
她牵上柳安的手,竟显得自己的手有些凉。
“回家吧。”卢以清道。
一如多年前一样,她牵着柳安的手说,以后我就是安哥哥的家人。
想到此处,她又笑着看向柳安,“没想到竟真的和安哥哥有了一个家。”
柳安本来害怕夫人会怪自己吃晚上忽然出去,却不想她会问这样的话。
尚未等柳安回答,卢以清便直接往里走,一路上,柳安也没有开口。
一直到关上了卧房的门,卢以清才回头问:“我对夫君来说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