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风暖呼呼的, 丞相府上的花草也都开始萌发新的枝丫。
秀芝知道夫人喜欢这些,便好生打理着。想着她见了花开总会高兴。
“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秀芝看见来人笑着说。
可来人并无任何反应。
秀芝心中一颤,这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
一路上, 卢以清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记得马上就到家了,马上了。
不,还有, 还记得一些。
记得烈日残阳照在那路上,似乎再多的血也能被晒干。
记得崔凌在说起父亲时张扬,和崔婉护在她面前的景象。
而她就在一个大雨的日子, 因为崔远和那昏君,失去了所有人……
“夫人这是怎么了?”秀芝小跑过去。
卢以清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就连泪痕也是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的。
她摇摇头,很想去睡觉,不想喝酒了。
见夫人径直走向卧房便紧跟在后面, 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夫人心思敏感,这不知道又是碰上了什么事儿。她回头看了眼周禾,对方的面色也不大好。
卢以清一进房中便关上门, 秀芝无奈摇头, 正准备问周禾究竟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传来极大的动静。
正见柳安火急火燎往这边走来。
他像风一样快速略过秀芝, 直接进入房中。
……
卢以清是睡不着的,即便是在榻上来回翻滚也睡不着。
开门声并没有让她受惊,反而是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一定是柳安回来了。
她从榻上起来, 光着脚绕过屏风,看向门口。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 柳安逆光站着。
一席黑影映的无比高大。
她笑了。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柳安甚至没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怀里人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他感觉到对方死死抱着自己。
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能委屈成这幅样子。
“夫人受气了?”柳安轻抚着她的后背,却没指望对方能慢慢平稳情绪。
怀里的人果真像没听见一样,还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柳安想,大抵是夫人怕自己知道她出去了吧?
“夫人今日出门了?”柳安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怀里的人哭声瞬间小了许多,浑身还有些颤抖。
“我又没说要责怪夫人,不就是出个门,只要阿竹没事,也是无妨的。”柳安又赶快道。
卢以清慢慢从他怀里出来,泪影婆娑瞧着面前的人。
“夫君。”一句话从口中出来,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似乎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她还有柳安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柳安接着问。
见她张了张口,嘴角不停打颤,越是这样柳安就越心急。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阿竹要信我啊。”
“丞相的心上人……是左相的女儿吗?”卢以清相信他,即便是他现在点头,她也相信。
“不是。”
这两字像是安定剂一样,卢以清身上重重的山似乎被放了下来。她望着柳安,好像嘴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她灿然一笑,泪水又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柳安伸手擦去她的泪,“想哭就别忍着。”
面前的人嘴角不停颤抖,可就是不知道在忍着什么。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吗?
“究竟是哪个混账告诉你我和他们家有关系的?”柳安心中生出莫名的火气。
面前的人瞧着越来越委屈。
“凭什么呢?”面前的人终于说话了。
“凭什么崔远就能好好活在世上,凭什么他的女儿就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卢以清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可是……可是我以前也是有姐姐,有父亲,有家的呀。”
柳安将人拉入自己怀中,哭声从房中传到外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夫人。
这么多年他确实没有直接撼动崔远的能力,而且只要他有动手的意思,就会被陛下发现。
“好了阿竹,我保证,一定会为卢相报仇。”这么多年过去,柳安以为自己站起来了,可当时的无力感竟又升了起来。
他慢慢抚着阿竹的背,“他怎么对的卢相,我就怎样扳倒他。”柳安并不是玩笑话,说起暗手段,他不是玩不得。
“不要,不要和他一样脏。”卢以清抽泣道。
“不脏,阿竹记住了,权利之争什么手段都算不上脏。”柳安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当初父亲做了替罪羊,卢相被设计诬陷,都是权贵间为了谋求手段最正常的事。
只是有太多像卢相和如今右相一样的人,太正直了不适合生活在官场。
卢以清因为哭久了,便一直在抽泣。
柳安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尽快为她顺下来。低头间,他忽然看见夫人是光着脚了。
他一只手停在卢以清的后背,顺手将人拦腰抱起。
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柳安也没有解释,径直走向榻,将人放在榻上。而后,蹲下摸了摸卢以清的脚。
一双玉足想要收回,脚腕却被他攥在手里。
她眼神有些闪躲,柳安从面上瞧见了些许红晕。
“冷不冷?”他嘴上问着,被握在手里的玉足却是冰冷。
卢以清却摇了摇头。
“又嘴硬。”柳安淡淡说了一句,“夫人体寒,莫要再着了风寒。”
“嗯。”卢以清应下声来,抬眼间,对上刚好抬头的柳安,又缓缓垂目。
柳安在给她穿鞋,脚踝有些发痒。她又偷偷抬眼看柳安的背影,似乎和年幼时没什么区别,若非说有便是强壮了许多。
那时候是柳安是不爱笑的,整日冷着脸,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藏在心里一样。总在秋风萧条的时候,站在枯树下,她会想,柳安是不是在哭?
直到有一次她真的发现柳安在枯树下流泪。
有次,父亲说安哥哥没有亲人了,可她当时并不懂,小跑着到柳安身侧,说了句,‘以后安哥哥和阿竹就是家人’。
后来,她也没有家人了……安哥哥把她从一个很黑的角落抱起来,捂着眼,雨落在她身上,悄咪咪她还是看见了雨水中混着的血。
安哥哥说:“阿竹,你还有我。”
面前的人突然抬眼,四目相对,卢以清反应了过来,心跳的似乎更快了。
蹲在地上的人笑了笑,“夫人在想什么?”
“安…夫君是什么时候喜欢笑了?”卢以清问。
什么时候呢?柳安不记得大概的时候了,那时候阿竹说喜欢看他笑,他偷偷练了好些次,还没来得及笑过,就去了崔远手下。初入官场处处陪笑,后来便笑的阴冷了。
他伸手拂去卢以清的发丝,到底是哭的有些凌乱,“大抵是觉得世人都太可笑的时候。”
卢以清似懂非懂点点头。
柳安起身坐在她旁边,将人揽入怀中,“阿竹不要想着去找崔凌,她……”
“我知道。”卢以清应下的很快。
这反倒让柳安心里不踏实,这样,阿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向着崔凌的?
“崔远能做这么多事,手段并不简单。”柳安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不用多想。”怀里的人低下了头,“今日是我冲动了。”
“阿竹,这不怪你。”柳安心中有些不快,她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再也不是那个犯了错往旁人身上推的小孩子了。
“也不要怪周禾,还有、还有念念和秀芝她们。”卢以清又赶忙说。
自己情绪才好了一点就开始想着旁人。
柳安叹声气,“知道了,日后乖巧些?”
“嗯。”卢以清应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太子会登基吗?”
她声音很小,小到柳安差点都没听清。
等着柳安回答的时间里,心跳像是打鼓一样,这似乎是卢以清唯一的期许,让太子登基。
而柳安很犹豫,“阿竹难道不想让他快乐的过完一辈子吗?”
她懂了。
点了点头,不该问的。
可柳安真的不清楚,其他皇子登基,会给太子一条生路?
……
卢以清的忽然离开和崔氏姐妹的离去,都让上官青青意外。
她似乎参与了一件很大的事,刚有些开心,终于不是个只能听别人讲事的人了,但这件事她又想没参与过。
“夫人,咱快回去吧。”一旁的管家道。
上官青青拉着有些慌张的管家问,“方才拦路那个是左相的女儿,可那个天仙似的夫人是谁呀?”
“那是政事堂丞相柳安的夫人!”
“啊!这个我听说过。”上官青青很高兴,终于不是自己没听说过的人了。父亲他们总是会说一些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但政事堂丞相却是听了不少遍。
“你这么怕做什么?”上官青青问。
“别跑!”一个极大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上官青青循声向后看去。
见一人正在冲着这里跑来,他似乎很着急,仔细一看,后面还有人拿刀在追他!
上官青青看的痴迷,心想,外面真好呀,一天能碰到这么多事。丝毫没听见管家疯狂的喊叫声。
直到那人马上要装上自己,上官青青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忽然被人用力往后拽了一下,一道身影从身旁过去,迎面将那贼人踹在了地上。
若不是管家赶快扶上,上官青青定然是要倒在地上。
她一手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缓了缓才听见管家格外激动的声音,“夫人,这是!这是咱家不良帅!不良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