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去, 皇宫的灯火照的如白日一般。
正中摆放着巨大的檀木。就等陛下一声令下,火把燃起。
众人是不是探头往丞相的方向看去,席上仍旧空无一人。
王尚书的夫人也颇为好奇, 随着众人的目光探过头去。
“看什么看,又没有来。”王尚书道。
夫人道:“万一不经意丞相就过去了呢。”
王泽轻笑,“丞相来时,那动静不会被陛下驾临小多少, 怎么会注意不到。”
话音刚落,便听太监喊,“皇上驾到。”
百官携家眷纷纷起身。
“哈哈哈。”先是传来皇上的笑声, 紧接着便是,“众卿都起来吧, 今日就当做是家宴,不必拘束。”
紧接着便是举杯共饮、歌舞升平。
待到众人都坐下后,才开始时不时窃语。
“丞相竟然没来。”王夫人凑到王泽耳旁道。
而王泽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 柳安这人不怎么宝贝东西,但若是被他宝贝的,任何人都不要动。
譬如他腰间的玉, 虽是块好玉, 但在满是财宝的长安也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可就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儿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他就让周禾过去。周禾可是柳安身边最为狡诈之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肚子邪术,竟然要拿融金的火去烧小儿的手。
虽然最后并没有下手, 但柳安的恶名也就此留下了。
那块玉他还不藏着呢,如今这夫人可还被他藏着。要是有人敢动……
王泽想着, 也未免不是一出好戏。
“丞相也不怕言官。”王夫人道。百官宴无辜缺席,言官弹劾的奏章能砸死柳安。
王泽又笑了, 他端起酒杯刚想抿上一嘴,余光看见夫人犀利的眼神,又放下了酒杯。轻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
刚喝一口,真烫嘴!
“你看看那些个脸黑的人。”王泽努了努下巴,夫人循着看去,看见几个又高又瘦的人坐在一处。即便年迈却丝毫没有佝偻着身子。
“那群人的骨头最硬了,比他们的嘴还硬。”王泽这话并不是贬低他们,有时候他还挺佩服这些言官的,什么话都敢说。
见他们并不喜悦的神色,王夫人有些奇怪,“丞相如此做,不正是给了他们能弹劾的机会?”
“是啊。”王泽并不否认,“只是所有的折子都要经过政事堂的。”
别说柳安了,就算是个傻子,弹劾自己的折子在经手之后也断不可能呈到陛下手上。
王夫人又道:“他们不会越过丞相?”
“他们可没少做。只是这件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陛下现在欠柳安一个人情。”说话间,王泽的目光扫过皇上身边的程裳。
“你又说胡话,陛下怎么会欠丞相人情。丞相再大的能耐都是陛下给的。”
“但陛下要做的事是被百官约束的。”王泽几乎是在夫人说完的下一秒说出的这句话。
他看了看四周,歌舞吵闹,众人各怀心事。没有人往自己的方向看来。
等等……
有人在看。
王泽尴尬笑了笑,对方冷哼一声撇过去脸。
王夫人循着目光,正准备问,王泽道:“回府上说。”
……
崔远本来就想看看柳安究竟是找个什么样的夫人,没想到这小子为了一个女人直接不来了。
此刻他心中压着气,酒杯被重重置在案上。
一旁的夫人想要说上两句宽心的话,可自己心里也不大舒服。
本来长安对丞相夫人就颇为好奇,如今更是想一探究竟。
……
烟雾缭绕中,檀香从宫中飘出,香传百里。
柳安坐在篝火前迟迟等不来夫人。
不就是回去换个衣裳吗?怎么还不回来了。
正想着,他看见了停在门前的卢以清,刚打算走过去,又顺着夫人的目光看见了程小妻。
柳安心头一顿,这个程小妻最好不要来打扰他和夫人的二人世界!
下一秒,柳安眼睁睁看着夫人朝着程小妻走了过去。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周禾走过来,“丞相,属下去给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最好把夫人一人带回来,多来一个闲人…”
周禾不止听到了丞相手指关节的响声,还看见他能吃人的眼神。分明是自己来帮他,他还这样!
哎,周禾摇摇头,谁让丞相在哄夫人这块儿一窍不通呢。
卢以清本来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程燕茹,是念念看见了,看起来程小妻是来找夫人的,便告诉了卢以清。
“程小妻心善,就是为人太过腼腆。”卢以清说完,便笑着走了过去。
程燕茹微微欠身行礼,“妾听闻守岁之夜手上缠红绳能避开一年的灾邪。”她伸出手,卢以清看见一条系着铃铛的红绳。
她伸出双手去接,“那便谢过程小妻了,不如一起去坐坐?”
听到夫人的邀请,吓得程小妻连忙摆手,“不不不,妾能有个安身之所已经多亏了丞相和夫人了。今日该是团员,丞相和夫人才应该一起。”
这一次丞相没有去宫中,原因不用想都知道。想到上次丞相的眼神她现在都吓得发抖,更别说要和夫人过去了。
坏了丞相的好事儿,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瞬间卢以清想到了柳安说日后要遣散妾室,无妨,她肯定会提前知道的,到时候先给程燕茹找个安身之所就好。
“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卢以清道。
“夫人,丞相还在等您。”周禾赶到时刚好听见卢以清说不留对方,心中暗喜。
同夫人一起走过去时,周禾腰板别说挺的多直了,对面投来丞相赞许的目光,周禾也很识相赶快从夫人身侧闪开。
古琴音响,如山间清流婉转。
柳安也取出了他极少拿出的笛子,笛声传出的一瞬间,琴音停了下来。
卢以清抬头望着柳安,心中生出酸涩之感。同样的曲子,同样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再也不是犯了错会怕长辈责罚的年岁了。
他们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人。
那时候哪里是犯了错会被长辈责罚,而是犯了错会有长辈兜着。
她笑了笑,烧灼的檀木往外散着火星,琴声再次和着笛声,传出巷子。
一曲结束,柳安绕过篝火来到卢以清面前。
卢以清双手被柳安紧紧握着,听他道:“阿竹的手冰冷。”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反握住柳安的手,“冷的时候就要靠近火。”
柳安怕火星子溅到她身上,一直在将人往后拉。
“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溅上就溅上了呗。”说完,卢以清还故意往前拉了拉柳安的衣服。
“阿竹这不是想要火星一起溅在我身上,是想把我推进火坑里。”柳安道。
卢以清歪着头,“那丞相愿不愿意?”
“赴汤蹈火啊?”柳安故意停下了话音,“那我可得想想。”
她笑得更开心了,“我才不会把你推进火坑,就算我自己跳进去,也不会推你进去。”
“是吗?”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可阿竹去哪我就会去哪。”
卢以清忽然想到,不久前周禾说丞相对朝堂的明争暗斗其实不大上心。她自然不会追着问太子的事,不过里里外外的话音,柳安似乎并不想让太子即位。
如今太子没有被废,究竟是那老皇帝的愧疚还是什么呢?
“阿竹怎么了?”柳安见他失神,便问。
“啊,站在火前有些热,我想去换件衣服。”卢以清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借口,只是一时间闷得喘不上气。满脑子都是那个年幼丧母的孩子。
“去吧。”柳安几乎是一瞬间看透了她有心事。
他站在原地瞧着夫人的背影,正郁闷之际看到了周禾的背影。
“周禾!”
周禾回头,“丞相有何吩咐?”
“你去干什么?”柳安问。
周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柳安三两步走上前,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
周禾尴尬笑笑,也是,夫人去换衣服我跟着,丞相不生气才奇怪。
“属下脑子糊涂了。”周禾道。
“罢了。”柳安心里也堵得慌,有些落魄低下头,“夫人总是藏着心事。”
然周禾方才并未察觉,“夫人已经适应这里许多了。”
柳安长舒一口气,“总要给夫人一些时间的。”
“我也去洗个手换件衣服。”柳安又说。
“这可不行!”周禾马上大声道。
柳安:???
“为什么不行?”柳安不解。
“怎么能让您亲手洗衣服呢!”周禾道。
“你长个耳朵是干什么的?”柳安不可置信看着周禾,“我说我去洗个手,换件衣服。”
“哎呦!属下的错,属下的错!”周禾忙道。
好在柳安今日心情还不错,就没和他计较。
……
侧院的门今日也开着,不过妾室们都是在房中守岁。
“吱呀”一声,一间房子的门开了。
“小妻是要出门吗?”婢子怕她今日再忽然疯癫,便问道。
站在门前的女子用空洞的眼神看了面前的婢子一眼。
“砰!”
婢子倒在了地上,头部撞击流出的血顺着台阶往下,女子从她头上跨过,裙摆沾染的血迹顺着她往前的步子蹭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