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又低下了头。
“户部什么来着?”柳安单手放在桌子上, 身子微微向后仰着。
曹晨阳的身子又低了一下,“回丞相,是户部员外郎。”
“哦。”柳安轻声应了一下, 指尖慢慢叩着桌面,“倒也是个不错的官职。”
像曹晨阳这样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能爬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不错了,难的不只是爬上来,还有就是能否坐住这个位置。
空有个官职没有实权, 就连最基本的调动都很困难,这一点柳安可是清楚的很。
曹晨阳只会弓着身子,嘴里那些想要感谢的话一句都不会说。
见他局促的样子, 柳安觉得很有意思,嘴角勾着, 有些戏谑道:“怎么不多和你们户部的人学学口舌?”
这些日子曹晨阳大致也明白了,六部之中,只有礼部尚书同丞相交好, 兵部尚书和柳安的交集虽不多,但柳安的亲信握着太多兵权。其他各部无论是否满意这个丞相,只要是柳安的意思, 各部也都必须做到位。
而丞相对朝中所有言官似乎都不大友好……越是能说的, 他就越喜欢上去反驳两句。
户部尚书是个极为伶牙俐齿的人……自然和丞相不太对付。
“倒是个勤勉的人。”卢以清见曹晨阳不知如何开口, 便道。
曹晨阳这时候才注意到丞相夫人,方才他是连扫一眼都不敢。
长安城都知道丞相有位深藏府邸的娇妻,但鲜少有人知道夫人相貌如何。更是有人说夫人貌丑, 多看一眼那都是骇人的。
他余光中微微能看清些轮廓,丑?夫人和这个词恐怕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丞相不是洪水猛兽。”卢以清又笑着说。
听到夫人的话, 柳安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嘴角勾了勾, 就连开口都温和了几分,“行了,我这里没有年间登门的规矩,来一趟我也算知道,回去吧。”
这样不会说话的,只会浪费他和夫人的时间。
“是。”曹晨阳心中松了口气,但不敢松完,生怕走到一半再被丞相拎回去。他可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看来丞相在朝中还是很威严的。”望着曹晨阳的小碎步,卢以清道。
当初也有不少人会来卢相府上,但吓成这样的却是没见到过。
卢以清想,自己若是看见一个人能吓成这样,估计也是不敢靠近的。
她倒不是觉得这士子有胆识,而是人在朝中,若是一个依靠都没有,恐怕活的更惨。不过是被逼到绝路上罢了。
曹晨阳前脚刚走,程燕茹就坐不住了。她起身道:“妾有些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同丞相、夫人了。”
“既如此那便回去吧。”柳安一听程燕茹要走,自然不会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还生怕她走得慢,被夫人再留下来。
但这次卢以清可没有留人的意思。
从程燕茹站起来到完全消失在视野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手指轻轻扣着桌子,心想,也不只是在朝中威严,在府上也挺威严的。有些悠闲的样子,像极了方才的柳安。
“夫人在想什么?”柳安见她一副思索的样子。
卢以清撒了谎,“在想夫君轻叩桌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柳安不太清楚自己下意识的这些动作,真准备问夫人自己方才的样子,只听夫人道。
“那士子看起来是极怕夫君的。”
说完她又想,已经在朝为官了,称为士子,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同样听到这话的周禾心想,朝中哪里有不怕丞相的。
柳安道:“到底是年轻人,我如此随和也能害怕。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那些年少有冒失的人适合在官场生存。”
随和?这话丞相说着也不脸疼。周禾努了努嘴。
“夫君越来越像父亲了。”这话一说,周围的都有些好奇,夫人的父亲究竟是谁?
柳安直言,“若是真的能学到半分也是好的。”
看来是个很让人尊敬的人,周禾想。整个朝中能让丞相真正尊敬的也就大理寺那位,其余的倒是没听说过。说起大理寺那位,他曾有位旧友。
周禾忽然浑身发麻,难道夫人是……前丞相卢征的孩子?他嘴角发干,酥麻感阵阵袭来,这件事经不起深思。秀芝说得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卢以清不想在这里无聊坐着,不如拉着柳安一起做帮些忙。刚要起身,又见王津跑了过来。
她手肘撑在桌子上拖着下巴,含含糊糊道:“不一会儿的功夫,王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了。”
“他不累吗?”或许是正午的光洒了过来,照的卢以清有些倦意。这分明不是春日,真是奇怪。
“王津这人,你让他歇着他才不习惯。”柳安道。
“又是什么事?”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可惜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丞相,上官家的人给不良帅送去了一个女子。”王津道。
“咳咳咳!”柳安嘴里的茶卡住了嗓子。
卢以清赶快起身上前,轻抚他的后背,“何至于如此。”
周禾也在一旁震惊的张着嘴。
但是看柳安侧院的那些女子,就能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很新奇的事。别说臣子了,就连宫里的妃嫔又何尝不是献媚之人送到宫中的。
“哈哈哈哈哈。”柳安忽然大笑,“送去的谁?”
“听闻是上官荣已逝夫人所生唯一的孩子,上官青青。”
柳安一反方才,这件事似乎更有意思了。
“究竟是怎么了?”卢以清看着一圈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谜,而里面的意思她是一句都没猜透。
柳安道:“夫人是不清楚,不良帅肖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上官家得罪了……肖洛,这才趁人不在府上送去了个女子。”
卢以清正准备说些什么,柳安接着道:“可送去的上官青青那可是被上官荣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且现在上官荣和肖洛一同在外抵御边境入侵。看来,上官夫人是真想和肖洛结亲啊。”
“上官青青若是像了她母亲,想来长得也不会差到哪里。”柳安笑了笑,“肖洛回来还得谢谢我。”
“谢你什么?”卢以清问。
“啊……没、没什么。”柳安尴尬一笑,这事儿可不能让夫人知道和自己还有关系。
紧接着他便看见卢以清面色不对,只听对方冷冷道:“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像是玩笑一样。”
“啊?”柳安回想,自己究竟那句话说错了,他也没有草菅人命啊!
卢以清叹声气,想到侧院的那些人,又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夫君也早已看习惯了。但女子不是玩物。”
最后一句卢以清声音并不大,却很是坚定。
闻言,柳安心头一颤,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而周禾更是直接抬起了头,他见过太多人了。从当年妹妹的那件事上,就让他明白,什么狗屁圣贤书!不过是给女子扣上一层层的枷锁罢了。于是他亲手扬了‘圣贤书’,亲手断了仕途路。
夫人明明实在富贵中长大的,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应该见怪不怪的,这种话能从夫人口中说出,周禾自然是无比意外。
出身高贵的卢以清自然不会有人将其看做玩物,但花街柳巷的女子也好,寻常人家的女子也罢,若是贵人见了心生欢喜,那便是那女子的福分。
玩物?柳安冷静想了想,不,他不是将女子看做玩物,只要他想,这天下人都是他的玩物。男女都一样。
“夫人过虑了,说不定还能成一门亲事。”柳安解释道。心中还在想,幸好刚才没告诉夫人是自己的缘故,上官家才往肖洛府上送人,否则他自己造的孽要自己受着了。
卢以清并没有柳安想的那般生气,良久她才意识到,这是社会的劣根。而不应该归责于柳安一人。
“即便是两人都点头的亲事也未免是合心意的。”卢以清回应着柳安上句话。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柳安也会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这次的言外之音柳安听懂了一些,马上道:“我有件事想和夫人商量。”
“什么事夫君自己做主就好。”
“你是我夫人。”柳安声音明显提了上去,他起身走到卢以清身侧,“元宵之后,府上的妾室都一并遣散出去。”
卢以清微微一怔,“夫君做主就好。”
她脑海中闪过千万个思绪,最终又落在了柳安的心上人身上。或许是要将人接到府上了,但柳安真的舍得让她做妾吗?
想来他是做不出宠妾灭妻那样的事的,若真做了,言官定会往死了弹劾。
柳安以为她听见是会开心的,不开心难道是因为怕那些女子没有去所?
“我也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卢以清道。
柳安点点头。
望着夫人的背影,他想,门神还没有一起贴……钟馗?倒不如贴一张自己的画像能镇住鬼神。
想着想着,他又叹声气,“周禾,夫人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属下觉得,是的。”周禾道。
柳安有些头大,“夫人平日里也经常不开心吗?”记忆里阿竹可是个喜欢笑也喜欢闹的人,这他已经想着要陪夫人玩了,就怪来的闲人太多了,本来都还好好的。
周禾扯了扯嘴角,“平时夫人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