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的人重重咳了一声,似乎是要把嗓子里的憋着的一口陈年的浊气给咳了出来。

顾之珩两股颤抖,他像是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捞出来,之后又丢到滚热的油锅里,煎炸了一遍。

“是,阿珩是宋婉让人绑的!”

宋婉,一个温柔婉转,美貌柔和,身上永远带着母性的慈爱,像是美丽的蔷薇花的女人。

她是个诗人,是个画家,是个让人相信永远岁月静好的绝代美人。

那双柔嫩纤弱的手,很适合拿着笔,牵着孩子,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是会杀人的。

存在心底里最美好的温柔骤然破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顾之时哽咽了一下,就连他也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床的另一边坐在的美少年,却似乎没多难接受,他见过世界上所有最丑恶的东西,心里装着一块碎裂的镜子,深深的刺进皮肉里,找就习惯了看到所有人的多面性,觉不着疼了。

他给顾之时使了个眼色:妈是发现爸和邢慕山的私情才杀人的吗?

顾家长子的眉头轻微的动了动,只是伸手过来给顾慎行顺气。

“为什么?”

“邢慕山发现了她的奸·情,她容不下他。”

床边守着的两个人失了语。

天还不算热,乍暖还寒,这个世界身上穿的不薄,还是要穿着毛衣套着外套的。

顾之珩却觉着沾染在墙面瓷砖上的寒气,全部沾染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刺痛骨缝的连接处,要把人揉碎了。

顾慎行才五十来岁,要老不老的年纪,已然遮不住暮色苍苍。

“我跟你们母亲,不是因为相爱结的婚,那是个契约,一辈子的契约。结婚后,不能说是琴瑟和谐可也是相敬如宾,我对她有求必应,她也是体贴温柔。

直到那年,她怀了娇娇,从她得到检查结果我就知道了,可她并没有对我说,我以为那是个惊喜,后来没等到她告诉我,却先得到了她要偷偷打掉孩子的消息。然后...然后我就查了查,结果查出来她预备跟一个私奔。

她若是想离婚也没什么的,孩子是无辜的......”

镜子又碎了一片玻璃,刺进肉里,顾之墨在兄长关切的眼神里笑了笑,挂在脸上的面皮依旧没心没肺,似乎一点也不疼。

“我用计‘意外’发现了她有了孩子,假装不知道那件事的庆祝了一番,心里想着等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她再想走便不再拦她。后来她没走,就这几个月的功夫,她的情人抛下她跑了。

一旦和谐的东西打破,就回不到从前了。后来她又有了别人,被邢慕山撞见,邢慕山......并不知道我知道那件事,早年间他与我感情深厚,不忍我受委屈,可也怕打破和谐的一家,我能感觉到那一阵子他总想跟我提点,却又不忍说透。

宋婉容不下他,就趁我不在的时候,用阿珩当了诱饵,联合情夫杀了邢慕山,也让阿珩弄了一身伤。那时候小凉才两岁多一点......”

门外的人滑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医院的地板虽然经常拖,但每天走的人很多,其实也并不干净,顾之珩是有洁癖的,现下也什么都管不了了。

冰凉的手,死死的捂住嘴巴,才能不发出声音。

“这件事做得隐蔽,我一开始就起了疑心,辗转半年多,才终于找到了真相。你们妈的那场车祸是我安排的,要不是她把事情做绝了,我没必要要她的命。

娇娇被绑架、连着我这场车祸,我怀疑都是报复!现在想想,当年的情夫肯定不止我弄死的那一个,还有一个人,手眼通天,能在我们顾家眼皮子底下下手,必定埋了眼线,之时你好好查查。别,别...别告诉娇娇,他还是个孩子。”

顾之墨有些笑不出来了,来自老父亲特殊的关爱,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该如何说,说其实自己早有怀疑?

“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人说了会子话,明明刚刚精神头很好,现在却不住的咳了起来,一声声重重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震碎了。

“爸!”

“爸!”

连躲在外头的顾之珩听见里头的惊呼声也忍不住了,推门而入,就见**的人已经咳的脸色发青发紫。

顾之时赶紧摁了床头的急救按钮,医生护士紧急的跑了过来。

顾慎行已经看不清人了,每个人都有重影,好像变成了两个。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张开嘴说话有没有发出声音,意识混沌在一片刺目的灯下,合上了眼睛。

被赶到外头的三个人守着玻璃窗子,看见里面忙活成一团,每个人心里都跟被人狠狠捏了一样。

深夜里的医院可真安静啊!一个闲逛的人也没有,之后走廊的尽头的安全通道指标闪着幽幽的绿光。

像是生命的希望,又像是绝望。

医生是二十分钟后出来的,遗憾的摇了摇头,下达了死亡通知。

“很遗憾,顾先生于深夜一点三十分钟走了,刚才醒来之时回光返照。”

久病之人撒手人寰,是早晚的事情,他们三个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倘若父亲一直躺着,躺着躺着没了,也罢了。

偏生的醒来了,好像一切都好了,一切都有了希望。

在灰暗中亮起了光,再骤然熄灭,才最刺痛。

洁白的布盖在那张脸上,从今以后那人连躺也不能再在这里好好躺着了.....

喉咙里有什么腥甜的东西不住的往上翻涌,无论之前日子过的多么艰难,总归是都有那么一点残存的倚仗,现在他们都升了身份,从少爷变成爷了,也都父母双亡了。

夜色沉沉如水,天上缀满了星子,美不胜收。

病房里做个三个年轻男人,个个英俊脱俗,个个气韵不凡,无论谁见了,都必定艳羡,心里盼着要是自己家里有这么三个儿子,怎么得也都如愿了。

项北是凌晨四点怀里抱着孩子冲进来的,衣服被拉了几道口子,带着一身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