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觉得谢幸川突然变得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她给揍服了,终于知道怕她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知道怕了, 那就赶紧带我出去。”牧晏又从地上爬起来, 掸了掸满身的灰尘, 她这一身衣服又是灰又是血, 可把她给嫌弃坏了。
“漠北苦寒,常年黄沙漫天又物资匮乏,你真的要去漠北吗?就为了周予知?”谢幸川这问题问得也很奇怪,牧晏竟然诡异地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
“这又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周予知,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行了吧。你别问这么多,赶紧起来!”牧晏不耐烦地想踢他一脚,但看到他垂着头很失落的模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了。
牧晏没有揍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半晌坐在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眼眸中竟然夹杂着一些委屈:“我起不来,你能不能扶我。”
要不是牧晏一直在谢幸川身边,她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人被鬼魂夺舍了。
即便她对谢幸川并不是很熟悉,但通过这几次的接触,牧晏觉得谢幸川应该是不会有这种表情的。
莫不是她把人给揍坏揍傻了?那她是不是还要负责任啊。
“那怎么办?我觉得我也扶不动你啊,要不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去拿也行。”
牧晏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把头发上的几根稻草给扯下来, 一边扯一边吐槽她现在配个破碗完全可以去街上要饭,这样一路要饭到漠北也不是不行。
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 眼神就触碰到谢幸川怀疑的目光,他那眼神明晃晃告诉她他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这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她扶不动确实是扶不动,她把他骨头给打断了也确实给打断了,这两件事真的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大力丸的药效都过了,依照陈晏这个小身板常年病歪歪的身体,她现在是去拿命来扶他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吗???
谢幸川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那没办法,只能等到明早来打扫审讯室的狱卒过来,他身上才有死牢出口的钥匙。”
牧晏焦躁地在审讯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铁窗外夜色如墨水般粘稠浓郁,要等到白天还得等上许久,也不知道周予知都走到哪了。
“行吧,你最好别骗我,不然你可不是断了骨头这么简单。”牧晏恶狠狠地威胁,捏着拳头比划了好几下。
谢幸川被威胁不但不生气,反倒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
他同样看了一眼窗外,眼眸是似被一层雾气蒙上:“所以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叫陈晏吧。”
牧晏被他这么一问,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起来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马甲。
“你是不是疯了,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陈晏,你别在这里神神叨叨的,如果照你这么说我是宋晏,那宋晏可是早就死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鬼吗?所以你以为什么,鬼魂附体?别太荒谬!!!”
谢幸川亦或者说是谢瑜,他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她这幅样子与记忆中的宋晏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即便是身形样貌完全不同,但一个人的神态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眼前的人定然就是死去的宋晏。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抢占了身体,只怕晏晏就要吻了谢幸川。谢瑜想到此不禁又有一些生气,恨不得让晏晏再打他几拳,多打断几根肋骨,让谢幸川在**多躺几个月。
这具身体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谢幸川在用,谢瑜很多时候并不是很喜欢“活着”的感觉,他很多时候像是在为这具躯体的本能欲望而活着,但他又极度厌恶自己这种肮脏的欲望。尤其是在教他直面欲望的宋晏死掉后,他对这个世界更没了什么兴致。
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被谢瑜死死压抑住,生怕被牧晏看出异样的端倪,但身体的战栗感从指尖蔓延的胸膛,混合着阵阵疼痛,让谢瑜拼了命地咬住唇肉,才能让自己表面依旧是平静如水,看起来与谢幸川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不冷吗?”
谢瑜转移了话题,不再去探询她不愿意言说的秘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好像他永远不能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谢幸川,而是谢瑜。
初冬的夜晚当然是冷的,尤其是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审讯室的铁窗刺骨的寒风争先抢后地涌进来,裹挟着森森的冷意。
牧晏后知后觉的搓了搓有些麻木的手,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冷。
这里甚至不如她在牢房里暖和,牢房里都是稻草垛子她把自己藏在里面,不仅有安全感而且□□燥的稻草包围着,虽然稻草刺挠人,但外面一点冷气都进不来。
“我不冷,你别给我乱耍花样。”牧晏一点都不相信谢幸川这种人,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但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谢瑜失落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审讯室一安静下来,反倒是有点渗人的慌,牧晏站在窗口听着外面野兽咆哮似的风声,又只能找个话茬打破这可怕的气氛。
“那个……周予知喜欢你妹妹你知道不?”牧晏把桌面上的笔墨推到一旁,就这样坐在了桌子上。
谢瑜没料到还有这种事情,他出门时的确有不少不长眼的对他示过爱,这些不找边际的浪**公子无一不被打了出去,后面就没人再敢靠近他,他也终于得了许多清净。
但周予知……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只要光想想有这种可能,谢瑜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尤其这话还是从他喜欢的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不可能吧,周予知常年不在京城,怎么可能喜欢我……妹妹呢,更何况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谢瑜是打死不愿意背上这口锅的,平白无故就被晏晏当情敌这种事情不要太离谱。
牧晏托着腮,倒是对周予知的暗恋史真的产生了一些兴趣。
不得不说的是,陈晏和周予知这两人在暗恋人这一块还挺相配的,两人多少是能有点心得彼此互相交流交流的。
“可能你不知道吧,毕竟你只是兄长,妹妹的事情哪能知道这么清楚。反正周予知喜欢你妹妹喜欢了挺长时间的,因为你妹妹我可被他欺负过不少回。”牧晏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擦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谢瑜却真以为牧晏哭了,想起身去安慰她却拉扯到了伤口痛得他直冒冷汗,这种疼牵扯着心口,他想起自己现在是谢幸川,不是晏晏的好朋友小鱼了,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触碰她的。
“对不起。”谢瑜只能无力地说出这三个字,不知是为何而道歉,好像她的苦难真是由他而造成的,但心里却隐隐记恨上了周予知。
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世间上最好的姑娘,却不珍惜反倒一次次抛弃她伤害她,周予知是真的可恨。
牧晏撇了撇嘴,有些不解:“你道什么歉,哦,因为刚才你拿剑吓我吗?”
“嗯。”谢瑜生怕说多错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胡乱地点了点头。
牧晏不想说话了,她觉得身体好疲惫,又有些困倦了,在牢房里听了好久犯人的惨叫被抓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现在夜深了是该睡觉的时候。
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瘫坐在那里脸色惨白死死咬着下唇,显然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牧晏觉得这样很好。
他至少不能在发疯用匕首顶着她的大动脉威胁她了。
她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补充好精力正好赶去漠北。
牧晏懒懒地打了个哈气,从桌子上挪到了椅子上,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桌子上,头直直仰着,手臂覆盖住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临睡前她还警告了一句:“你最好别乱动,你要敢乱动我废了你!”
谢瑜肯定是不敢乱动的,其实身体对疼痛敏感到了可怕的地步,他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是在疼痛里面飘着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不是谢幸川,谢幸川会因为疼痛而更加兴奋,从头到尾面不改色,但他忍受不了一点疼,若不是怕晏晏怀疑,只怕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这一夜本该很难熬,但听着牧晏均匀的呼吸声,谢瑜不知不觉眼皮子也重了起来,但他并不想就这样睡着。
上次他与晏晏见面时还是在宋府,当时晏晏对他说让他等着她,她会去找他的。
他真的有很听话地等她,他与谢幸川甚至商量好了,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付给他一段时间,等晏晏来找他时他可以一直陪着她许久。当然代价是在晏晏找到他之前他需要陷入沉睡,不与谢幸川抢夺身体控制权。
只可惜等他醒来时,等到的确实她的死讯。
这一夜,两人都做了关于彼此漫长的梦,梦的内容光怪陆离,醒来时又通通把梦境忘了个干净。
狱卒打开审讯室房门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睁开了眼。
牧晏满脸期待地望着狱卒,谢瑜呆愣愣地望着牧晏。
狱卒见到自家大人狼狈的瘫在地上,衣服上全都是血,立即警惕地抽出刀,指向了牧晏。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谢瑜对着他摇了摇头:“不用管我,你把刀收起来,带她出去吧,记得给她准备一匹快马,一些盘缠。”
狱卒将刀收了起来,礼貌地抬手:“这位姑娘,请吧。”
“好咧!”
牧晏屁颠颠地就跟着狱卒走了,不过她还是有点心的,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瑜对她笑了笑,不是以为那种阴恻恻的笑容,而是真挚的温柔的,是只有小鱼才会有的那种温柔。
他其实很想将她留下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怪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