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玉听着她的锥心之言, 本来波澜不惊的神情慢慢瓦解,眼底的浓重墨色带着一股砭人之意。
牧晏被他的脸上的严寒刺到了,忍不住往后蜷缩了一下,心里生出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她在宋府这些日子, 宋成玉表现得过于平静淡然了, 甚至临近婚期都没什么表示。
牧晏以为他是性格好, 有君子风度。
但现在仔细想想, 这么能忍,真的会是个正常人吗?
她想起那日去找祁韫要避孕的丹药,祁韫半是调笑半是暧昧地告诉她,她与他做的那些事,宋成玉早知道了。
牧晏只以为祁韫再逗弄他, 临走前祁韫不知何为突然偷亲了一下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欠揍模样。
现在她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想起刚才宋成玉附在耳边说的那些话, 心里陡然涌起一些森森的寒意。
所以祁韫没有骗她,而她完全被祁韫那个贱人给耍了。
她是做好了被强取豪夺的准备, 但没做好被一个疯子强取豪夺啊!
更何况越能压抑情绪的人, 疯起来就越可怕。
牧晏顿时打个了个寒颤,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宋成玉脸上不过是出现片刻的阴寒,再看向牧晏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声音温和:“晏晏说我恶心,不让我碰你,那晏晏希望被谁碰?沈照寒还是祁韫?”
牧晏本就酡红的脸颊被水汽熏得像一颗鲜嫩的春桃,她肉眼可见慌张起来, 又往后挪了一些。
“什么沈照寒?这关沈照寒什么事,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宋成玉却不给她远离他的机会, 按住她的肩膀,清冷如玉的面容甚至还带着笑意:“牧晏,还要继续再装下去吗?”
他的手转而捏住她的肩,虽然用力不重,但牧晏却还是感到有些疼,升腾的热气中她无端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什么牧晏啊?我明明是宋晏,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她抵死不愿承认,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宋成玉蓦然把她揽入怀中,温泉水打湿了他单薄的白袍,衣衫紧紧贴着身体,依稀可见条理分明的腹肌纹路。
他紧紧抱着她,拥着她,声音是那样的暧昧:“无论是牧晏还是宋晏,只要是晏晏就好了。”
牧晏却脸色煞白,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松自在,她被宋成玉抱在怀里,身体却在无意识地轻颤。
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这算不算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宋成玉安抚地轻拍她光滑的脊背,眼底的欲色越堆越浓,他抱着她一起走入了泉水中,“晏晏,既然你不乖乖洗澡,那我帮你洗,帮你把身体的每一处都给洗干净。”
他想到觊觎她的那些男人们,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身体每一处被人碰过的地方,都该好好洗干净。
然后再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
宋成玉替她换好了嫁衣,又将她抱到梳妆台前,牧晏虽然较刚才恢复了些力气,可还是挣扎不开宋成玉的禁锢。
牧晏望着铜镜里的她和他,宋成玉也换了喜服,手里拿着玉篦,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替她梳发。
镜子里的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分外登对,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神仙眷侣。
可牧晏想起刚才在温泉池中他的粗暴,忍不住眼眶微红,对他有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害怕。
以前沈照寒虽然也疯,但更多时候还是惦念着她的感受,可宋成玉看起来温和,实则惩罚起她毫不留情,全然不顾她的求饶。
她方才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也只是亲亲她的唇,说这一切都是她是自找的,让她好好受着,记住教训。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真是不假,她这也算应了那句“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珠子。”
宋成玉有些生疏地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在紫檀木桌面一堆的首饰里挑出一支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插在发髻上,又帮她戴金累丝八角灯笼耳铛。
“晏晏可记得我们当时最后一次见面,那日你在紫宸殿长廊下就戴着这种款式的耳铛。”宋成玉望向她的眼眸里蕴藏着无限的温柔,记忆里牧晏的一言一行都如此生动,让他难以遗忘。
牧晏自然记得,他早早将明瑶送入宫,她便觉得他在故意恶心她针对她,不仅故意堵住他,还恶意满满诅咒了他一番。
可她心中还怀着怨气,诛心的话脱口而出:“我怎会记得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和不相关的人。”
宋成玉替她戴簪子的动作一滞,心中想到的不仅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有他们的初见那晚。
确实如牧晏所言,他的确是不相关的人,不然她怎会转头就忘了他。
那晚之后,宋成玉第二日再去东宫却没有见到她,再见到她已是一个月后,她拿着扫帚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
他当时还好笑为何每次遇见她都在哭。
甚至已经想好去找太子赐婚,将她嫁给他,让她不用继续在东宫做个人人可欺负的小宫女。
他像第一次般递给她帕子,这次她却没有接过帕子,那双清澈透亮的鹿眸满是对他的警惕。
宋福子喊了她的名字,她立刻就跑了过去,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晏晏的名字叫牧晏。
牧晏这话刚说出口就瞬间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要是再把他惹怒了,最后吃苦的还是她。
她还在犹豫着,想着要不要找补几句,却听到宋成玉幽幽道:“不值一提么?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用一辈子的时间,我会变成晏晏心底最重要的人的。”
就像他当初在东宫时拦着太子封她为太子妃,登基后又拦着皇上封她为皇后,就像弹劾她的折子递上去一封又一封,乃至与故意提前把明瑶送入宫。
宋成玉知道沈照寒宠她,他上的折子定然会给她过目,她甚至能想象到她捏着折子气鼓鼓咒骂他的模样。
他就这样从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的陌生人,慢慢变成了她心里最厌恶的最憎恨的人。
他宁愿她恨他,总归她这回能记住他了,还会时不时能想起他。
最起码好过他在她那里,从头到尾只是个没姓没名的陌生人。
“谁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牧晏忍不住回怼道,她很快就会离开的,绝不可能还像当年那般用了快六年的时间。
宋成玉又将她抱了起来,说出的每句话都让牧晏胆寒:“我知道晏晏不是普通的姑娘,只不过晏晏那些小秘密我也不愿意去追究,只要晏晏与我在一起便好,我不在乎晏晏是人还是鬼。沈照寒愿意放过你是因为她狠不下心伤害你,可晏晏啊……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如今上天垂怜让我失而复得,即便是拖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也不会把你放开。”
他唇边总带着淡淡的微笑,如不染纤尘的世间皎月,熠熠白雪,清澈温润的眼眸里蕴藏着万千柔情,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偏执可怕。
牧晏这下总算知道了她又招惹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宋成玉将她抱到一对燃烧的红烛前,红烛前的墙壁上还贴着喜字,牧晏在一旁的桌面上看见了剪刀和红纸,这个喜字大概也是宋成玉亲自剪的。
他将她稳稳地放下来。
牧晏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穿着嫁衣站在红烛前打量着他。
宋成玉即便是穿着一身红也难掩风姿,身影修长如竹,雅致不掩英挺,腰间玉佩光华流转,却不及他分毫。
牧晏刚才听了他的警告被下吓住了,她懂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懂了什么叫忍一时风平浪静,没有大吵大闹,乖乖与他拜了天地。
到最后一步夫妻对拜。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贴在地面,慢慢俯下身子,额头轻轻贴在掌背。
牧晏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沉重,好像这一跪,她的生命不可避免地与他有了牵扯。
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对拜的新人,墙上的喜字映衬着烛光,莲花炉子里燃着阵阵暖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边遥遥地镶嵌着几点星子,今晚没有月亮,月亮在宋成玉怀中。
“喝完这盏合卺酒,晏晏便永远不要和我分开了。”宋成玉把她抱在怀中,捏着她的下颔,诱哄着她把清酒饮下,偶有几滴从她殷红的唇角滚落,流进红色的衣襟里。
宋成玉拿过空****的酒盏,又倒了满满一盏酒,递到牧晏唇边。
牧晏不解地望着他,却还是乖乖含了一口,还没咽下,就被宋成玉掐住腰肢,下一刻他温暖的唇贴上了她的唇,强势地把她口中的清酒全部渡了过去,他含着她的软嫩的舌尖,吮吸轻舔,将她的每一寸甜蜜全部掠夺过去,她无助地倒在他怀里,完全失去了力气。
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他。
金酒盏跌落在地,滚了好几下,酒水洒了一地。
“晏晏不是很喜欢上次买的避火图,我特意在院子里搭了秋千,今晚将图册子里的每一个动作都试一遍可好?晏晏酒量差,也不知明早可还能记得今夜郎君是如何疼爱晏晏的。”宋成玉对她说道,嗓音带着哑意。
……
天色既白,动静堪堪停下。
牧晏早已昏睡了过去,被宋成玉抱到了另一间房的床榻上,散落的头发上还沾了绿色的葡萄叶子。
宋成玉轻轻亲了亲她的唇,唇角弯起,将她发上的叶子拿开,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小心剪了她几缕头发,随后又剪了自己的一截头发,他把两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放在了随身带着的香囊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晏晏……我做了六年的梦终于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