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堂屋之内, 安静得有些吓人。

并非想象中的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以至于气氛变得尤其恐怖,而是从一开始就显得相当微妙。

好像水与火无法相容,眼前只剩下了遮蔽视线的水雾, 谁也辨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你执意如此吗?”游颜竹问。

阮樱月牙儿一般的柳眉皱起, 她的不愉快肉眼可见,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又不能放任自己的坏脾气, 以至于为了克制自己, 她看起来有些古怪和别扭。

“你想说什么?”阮樱眉头一挑, 斜睨着看他,像是很不耐。

她实在不是那种眉眼凌厉的人, 但这会儿就这么一瞥眼的功夫, 她倒显示出了一种别样的威慑,面色很是唬人,说白了就是显得很“厉害”。

江桃在一边旁观这对关系微妙的师兄妹、未来可能是夫妻的同门, 虽然很意外阮樱口中血统很特别、修为很高到化神的人会是剑宗的颜竹师兄,但她脑子不笨,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老老实实地闭嘴, 允诺不会对外说道。

游颜竹以为阮樱是因为怀了能够被她感知到的幼崽才得知了他麒麟的身份,阮樱以为对方是推测出她是当时阴水潭的当事人之一后找上门来。

大概私心里都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无关紧要,能让他们当下投注注意力的只有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两个人倒是都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这气氛实在好不起来。

不如说是有些相性不合。

这会儿, 林安和万悦两个小朋友顾不上闹什么矛盾了。他们互相依靠在一块, 有点像是两只被暴雨淋坏了的小鸡仔, 在雷电般可怕的游颜竹面前, 两人只能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连哈气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眨巴眨巴眼睛,一会儿看看游颜竹,一会儿看看同样不是很高兴的阮樱,不敢多话。

“来。”江桃忙冲两个人招招手,好比受到了老母鸡庇护的小鸡,他们立马跑了过来,然后江桃便领着两个人出了房间。

谁能想到聊着聊着,一个人开始向外放冷气,另一个人脸上也挂上了颜色。

前者说的是游颜竹,他似乎对阮樱坚持要和万悦、江桃等人一起进入鸿天秘境而感到不满。

后者自然是指阮樱,毫无疑问她对游颜竹插手自己的事情甚至可能耽误她的道途而愤怒。

“可惜了。”江桃心想。

作为和阮樱相处了有些时日的小伙伴,江桃认为阮樱还是挺好懂的,她就是最常见的那种修真界有些天真、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模样,看起来脾气温温和和,其实也很温和,有自己的坚持。

简单点说就是江桃已经判断出阮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小友心善而手宽,长得好看天赋又高,大概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就算操心也就是烦忧今天没有得到更多的夸赞或是没有穿上好看的衣裳——没有俗物的烦扰,她更在意一些“精神追求”,也就是比起生活层次更高一些的需要。

至于其他方面,阮樱对修炼不能说是十足的上心,但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十分马虎、万般不在意的纨绔子弟。

而江桃说可惜,自然不是可惜两个人的缘分之类的东西,而是她觉得两人性格不是很合。

她不知道这位很高冷又很强大的颜竹师兄会不会为了阮樱改变,阮樱又能否接受对方冰冷的性情,但以他这样生硬甚至说冷淡的腔调,江桃完全不意外他们会闹崩。

“可真是水火不容、阴阳相克。”她想。

想要阮樱这团热情又阳光的火焰融化颜竹师兄这块冷心冷情的冰山,需要不小的努力的,更重要的是他要愿意被融化。

江桃说不准好友是否有这个毅力,但如果只是一头热,任何感情或交流都不会长久。

阮樱自身条件很好,不愁其他,完全犯不着去讨好任何人,反而习惯了别人对她好。

说白了,大小姐也是很高傲的。

“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江桃心里琢磨,“不过有孩子在,至少能磨合一段时间吧,彼此忍受一下。”

至于磨合之后的结果,江桃也拿捏不准。

私心里,她自然希望阮樱能有个好结局,幸福的、美满的、理想的。

“江桃姐姐?”林安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她低头。

“颜前辈,厉害。”他小声地问道,“我也可以……吗?”

“还有我,我也想。”万悦跟上。

江桃倏然一笑,那些揣测扔去一边,只觉得有几分可爱的有趣。

“向大能发起挑战,真是一件有勇气的事情。”她并不打击两个刚踏上修炼道途的小朋友,反而鼓励道,“不努力的话可不行。”

“我保护樱樱。”林安认真地回答。

“嗯嗯。”万悦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好像就写着“以下克上”的野心。

“那你们可要加油了!”

屋子里头,大略是意识到还有旁人在,阮樱和游颜竹都克制了自己。

但等江桃带着人离开,两个人几乎都“松了口气”。

阮樱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虽然把游颜竹骂了半晌,但脑子里还是得组织文明用语,用礼貌的、克制的、冷静的口吻和他沟通。

宝宝还在肚子里,她得给带个好头。

“是这样的,鸿天秘境我准备了很久,是一定会进去的。”

听到她开头一句,游颜竹坐在那里,依然是没什么情绪的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是眉头微动,隔了一会,在意识到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是在等待他的回应之后,他才很慢地应了一声。

“嗯。”

“嗯?”阮樱眉头一挑。

这会儿,她反而开始怀疑对方说话的真心了。

阮樱担心是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游颜竹平静地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可以。”

阮樱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半晌之后,又无语又生气还有点崩溃,但藏不住心里那点高兴问他:

“那你在那里反对我什么,说那么半天?!”

“你不要急。”游颜竹蹙眉看向她,似乎是觉得作为一个孕妇和一个女修,她总是显得那么急躁不是很合适。

阮樱没有为此生气,她只是觉得纳闷,更大的不解与困惑充斥了她的内心。

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和游颜竹之间大概隔了某个大海沟,以至于现在两个人说话都像是一个听障在和一个哑巴对话。

没有歧视残障人士,但就是颇有种鸡同鸭讲的无理感,荒诞的、无理的且无力的。

“你今天一定要给我把话说清楚。”阮樱深吸口气再度告知他。

游颜竹冷静地眨眨眼睛,黝黑的凤眸眼底倒影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染上绯色的面颊,他就这么观察般的看了她一会,然后才开口。

“你应该有所防范。”他说,“你和孩子都很重要。”

阮樱沉默了,随后以一种略显夸张的样子指指他,舔舔唇,又忍不住拿起桌上倒好的热茶一饮而尽。

游颜竹没说她拿的是自己的那杯,显然为了克制脾气她已经很努力了,这时候他直觉不该刺激她。

“所以你在这里反对半天,就是为了表示……”阮樱惊愕半晌,才崩溃地道,“我们制定的计划不合理?”

“是你自己制定的方案。”游颜竹强调或者说修整她的用词。

虽然鸿天秘境很大,并且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形式,但再大也有个范围,并非是真的“小世界”,只是个秘境,而且开放了多次,所以进出过这个秘境的人并不少。

江桃和阮樱都用各种渠道拿到了一些消息,包括几张简略地图,在不差钱的情况下,这些信息还算容易收集,只是需要整合和查验。

结合几张地图的情况,两人大概标绘了一些看起来收获不错的地方,也特别注明了好几处危险的、情况不明的和信息稀缺的地方,同时还特别挑选了几处高风险高收益的地方。

因不确定到时候的停留时间和落地地点,她们做了几个计划,相约了特殊标记和集合地。

但当阮樱拿出自己的计划时,这些全都被游颜竹否认了。

这让她怎么不生气。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阮樱自顾自倒了杯茶水,继续一饮而尽。

游颜竹看了她一眼,像是很奇怪她的提问。

莫名地,那一瞬间,阮樱觉得自己好像“开窍”了,一下领会到了他目光的含义。

“你不会就是想要表示,你要和我们一起吧?”

“是保护你和孩子。”他平静地回答,看起来并不对她情绪的起伏有任何反应,只是强调了一下这一点。

我的天哪,这反派是不是有什么别扭病?他是没有嘴吗?!

阮樱呆愣在那里。

“你打击我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我没有打击你,你的计划确实不合理,尤其是你和江道友并没有承担几处地点风险的能力,而且我也怀疑你目前状态下的战斗力。”

这大概是他说的最长的话,纯粹为了表达他对她实力的不信任,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怀了孕的她战斗力不行,不适合大冒险。

阮樱恨不得立马拔出剑来捅死他。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霜碎出鞘,寒冰凝结。

更可恨的是,游颜竹居然一动不动。

十足的无动于衷。

半晌之后,他来了一句。

“你的剑,没有杀气。”

阮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剑尖指着他的脖颈。

“道歉。”

“……”

游颜竹眸光分毫未动,宛若雪山上永不融化的坚冰。

“向被你侮辱了的我、我的尊严、我的实力、我的努力、我的宝贝……以及所有,道歉。”

“抱歉。”

游颜竹似乎低下了头。

但妥协得非常敷衍,显然迫于情势没有多少真心。

阮樱顺了顺气,背过身,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妈的狗男人。”她心里暗骂,“宝,你要争个馒头,你娘我只能给你争口气了。”

早晚把你一脚踹了。

阮樱默默下定决心,握紧了拳头。

先白嫖,再踢开。

阮樱默默写下计划,认真地、恶狠狠地。

感性的阮樱觉得自己被冷酷无情的大反派以及他茅坑里的臭石头一般的理智打击了。

于是,在妥协般的答应让游颜竹全程随同,连万悦都被带上了之后,阮樱囫囵搞定的新计划终于得到了游颜竹的首肯。

显然,比起阮樱的自傲,游颜竹的骄傲和他的实力一样令人汗颜。

说的也是,在一个限制在金丹期修为的秘境,一个藏了身份的化神期神兽,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面对她们兢兢业业找资料做计划的行为,游颜竹也不是很在意,这是大能的底气。

阮樱气的是他的态度,气的是自己的弱小,当然也有气他不经意的高高在上和不理解。

偏偏他是神兽,得天独厚,喝水都涨修为,呼吸都在吸收灵气。

据说,天赋高的神兽落地就是金丹起步。

于是,剩下几日,阮樱修炼得尤其努力,在各种资源的补充下——不得不承认游颜竹给的资源真的很有用——她和宝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

她能感到她的孩子处在某种微妙的状态的凝实中,在日夜里努力地成长。

就好像原本只是模糊的意识、模糊的一颗蛋的崽崽开始渐渐地出现自己的形态,就像是宝宝长出了自己的小手小脚,当然可能还有小尾巴。

想到这里,阮樱的心都要化了。

撑过了营养短缺的时候,阮樱自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好极了,前所未有的好。

完全不是最开始担心的那种可能需要静养或者如何才能保胎的状态,日常活动影响不大,连使用法诀、练剑等都没有明显的影响。

原本作为琉璃净体的她修炼速度就很快,但现在不知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如何,阮樱能感觉自己吸收灵气的速度更快了,虽然肚子里的宝宝截取了不少,但这么一来一往算下来,她的修炼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一些。

“大反派的钱真好用。”

那一万块极品灵石被她用来布置了阵法,就这几日的功夫已经消耗了几十块。

直接用灵石来修炼的修士并不多,尤其极品灵石的作用很多,但现在阮樱用得是毫不手软,一点不心疼。

想来游颜竹给她这些,也不是让她存起来放着看的。

该用就要用,束手束脚的何尝不是一种物欲的妄。

就像大部分大能的道途到了最后,外物都变得作用稀少,一切都回归到了自身一般。

想想这些带不走的,阮樱暂时也不需要抠抠巴巴攒这个留给她的孩子,还不如用掉算了。

“修炼真好。”她不禁感慨。

实力上升的感觉真好。

可以随便修炼随便花销的感觉真好。

最终到了秘境开启的那日,得到了消息,阮樱和江桃等人坐在游颜竹拿出来的飞舟上,自然出力在操控飞舟的也是他。

“那是桥上村吧?”

“是那儿。”

“我们加快动作。”

阮樱转头看向游颜竹,对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没吭声,但飞舟默默地加快了速度。

江桃缩了缩脖子,拉着万悦往旁边坐了坐。

年纪更小一些、才刚踏上仙途的林安依然留在鹊桥镇,有林老仆照料,住处又有阵法在,他们不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危,据说白虎一族已经联系上了,但目前那头还没有给出回信。

白虎虽然成族,但大都是独居,因为实力强悍也不惧什么,而且因为他们好战的本性,除非是很契合的夫妻,不然大都是在外招猫逗狗的寡王。

等事情了了,阮樱打算送他和万悦一道回宗门,可能她自己也要回去剑宗修(保)养(胎),准备其他事情(生产),到时候如果有精力就帮林安和白虎一族的长老沟通一下,如果没有就把事情委托给卿奕师兄或大反派。

反正阮樱算是看明白了,因为神兽数目稀少,整体这些“长辈”在外还是要多多照顾小年轻的,阮樱如果不怕被更多别有居心的人觊觎,暴露了自己怀了麒麟的事实,理论上也是能得到一些神兽的额外照顾的。

像万悦和林安这种一个十多岁一个才个位数年纪的完全是小宝宝,神兽几千几万岁都很常见,根本算不上什么。

再说哪族再仇恨,都没有杀幼崽的规矩,至少道义上是如此。

“好热闹。”

江桃探出头去往下头看了看,在外不好肆意地外放神识,只能探一探周围。

“到了。”游颜竹平静地说着。

“感谢颜师兄。”江桃连忙道谢,拉着道谢完的万悦下飞舟。

阮樱在最后下船,不知道是不是她激动的心情感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总觉得自己的肚子刚才好像被蹭了蹭,就像是那颗蛋在小腹里动了动,仿佛是宝宝给娘亲鼓劲。

“怎么了?”游颜竹收了飞舟看向她。

阮樱走得很慢,捂着嘴巴,很小声地说。

“宝宝好像动了动。”

游颜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双凤眼仿佛盛满了惊愕,变得尤其圆溜溜的。

他震惊地看了看她微微起伏的肚子,又看了看她好像装满了星星的满是愉快的眼睛,收回了目光并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阮樱一直观察着他,说不定还看不到他那么精彩的情绪变化。

和与宝宝朝夕相处、日夜体会着他的成长的阮樱不同,游颜竹到底不是妇人,很难直观地体会到她肚子里孩子的成长,而且这段时间阮樱忙着带着宝宝一起修炼,一拖二进展迅速,根本没有给孩子爹入梦感知的可能。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

“……”

“哎,可惜你没有凑上机会。”

“……”

游颜竹走得不快,阮樱便干脆呆在他旁边,一个劲地骚扰他。

显然,他虽然接受了某些现实,但进入状态远比阮樱慢,而且对孩子的成长没有直观的感受。

不过也是,他一个纯血的年轻麒麟,真没有见识过人类女性孕妇混血麒麟宝宝的样子。

再加上这个孩子与他血脉相连,他再运筹帷幄,也难免感到几分无措。

阮樱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熟手,优秀妈妈,但好歹有个比她表现更烂的差劲爸爸在,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些安慰,尤其是看他面无表情但似乎心内波澜起伏还可能有点困窘的样子,她瞬间收获了十二万分的愉快。

“下次,可以勉强让你摸一摸。”她说,“如果宝宝又动了的话。”

游颜竹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了她。

阮樱连忙抢先开口。

“前提是你要主动抓住机会,你懂吧?”

“……”

“你要开口,要说,‘我真的真的很想碰一碰、摸一摸宝宝’,‘美丽的、优秀的、伟大的阮小姐,可爱的樱樱美少女,你给我个机会’……”

游颜竹转头就走。

阮樱轻哼一声,嘴角勾勾,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桥上村郊外热闹得很,里里外外全是修士。

大家围聚在一起,或远或近地观察着已经稳定下来的秘境,估计着确切的开启时间。

在这些聚集人群里,很容易辨别出哪里是仙门出身,哪里是散修出身的修士堆。

阮樱和江桃都扫了一眼自家的门派,结果意外被领头的人惊了惊。

“这是闻道宗的标志?”

“好蛮横的说法。”

江桃和阮樱对视一眼。那人在商议叫仙门众人控制住入口,让六大仙门的先进去。

提这个的人分明不怀好意,仙门没有大肆派人占领,自是想给散修留存生存空间,鸿天秘境本就不是仙门所属,但他这一言一出,现场的气氛变得尤其糟糕,散修和仙门修士的对立更分明了。

“仗着有两个护卫是牛逼死了……”

阮樱翻了个白眼,看出他身边有两位元婴修士,也正是他们的存在叫人忌惮,甚至真有仙门的人被鼓动,还没进秘境就要开战。

“喂。”阮樱喊了一声,游颜竹看过来。

“咳咳,颜师兄啊,你瞧瞧,这种小杂鱼都冒出来了。”

阮樱指了指,那人穿着闻道宗的衣服,看样子是某个内门子弟,又有元婴护卫,大略是大家族背景。

闻道宗因为种种原因,和凡俗界的关系更为紧密,其中不乏王公子弟,本身家世出众的也不少。

阮樱想了一会,还真没能认出来这是个什么角色,只大概觉得这鼻孔长到脑门顶的傻瓜有些眼熟。

“你不做点什么吗?”

阮樱继续撺掇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游颜竹师兄。

“是颜道友啊。”

在这群趾高气昂、脑子不清醒的人里头,总算有辨认出游颜竹的了。他气质不凡,容貌出众,更惊人的是实力逆天,同辈里只要是见过的基本不会忘记。

游颜竹看了看那领头的,对方用下巴看他,似乎是真的没有认出他剑宗掌门弟子的身份。

他也不是很想和对方招呼,但对方有身边人提醒,经过了不屑、震惊、回神、忐忑、讨好的变化后,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要和他认识认识。

“颜师兄你好,在下张道,闻道宗内门六室弟子。想不到师兄对鸿天秘境也有兴趣,看这儿景色不错。”

游颜竹是准元婴,卡着最高线,在秘境环境里多半不舒服,而且里头多半没有能供他使用的有效资源,说是能到化神,但实际上产出过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是师兄弟。”游颜竹依然没什么表情,“我是剑宗弟子。”

闻道宗也分内外门,以室为单位,内门弟子从九室爬起,晋级一段就往前一室。

其中六室最为特殊,一部分本身实力不够但关系够的弟子能直接“跳级”,这时候送去的不是其他室,正是六室。

外头人不知道,以为六室排名不错,但熟悉的都清楚,六室有一大批“留级”人士,一辈子只能呆在六室,全是没本事的关系户。

游颜竹一个剑宗掌门的三徒弟,当然不可能和这种水平的草包称兄道弟。

“哈哈,”对方脸色一僵,“颜、道友说什么呢?”

“他在说这树长得不错,有些像是常青树。”阮樱笑眯眯地抢先回答,随手一指旁边一棵柳树,“就是不知道有像道友在,能否保得住。”

阮樱的笑话是真冷,但听懂的人也不少。

不过重点在嘲讽闻道宗和眼前的傻子弟子身上。

他随便在那里开腔,给仙门弟子拉了多少仇恨,到时候进了秘境只会更难。

在场分明是散修人数更多,若不是有他的护卫在,不少脑子清醒的仙门弟子怕是会先给他个不客气。

“噗嗤。”

江桃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在混在人群里并不明显。

反应过来的闻道宗弟子一

中洲的剑宗和位于南洲的闻道宗是有一些渊源的。

闻道宗长于儒道,以儒修和法修居多,门派创立人和剑宗创始人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人,但闻道宗的更年轻一些。

因儒道需要大众识字,要讲究教化,才能深入此道,比门槛更低只要能拔剑举剑的剑宗不容易一些,于是在当初传道时,闻道宗是吃了些亏的。

有个在剑宗内流传甚广的消息,据说当时闻道宗初代掌门被剑宗抢走了看重的弟子,内心颇为不忿,加上门下弟子数目多有不及,于是老头偷偷换了身衣裳,藏了修为到了剑宗门口。

人背着手在宗门口转了一圈,最后把剑宗门口一块装饰用的景观石搬走了,又一连几天浇开水,烫死了碑石后面一棵长得高高大大的常青树以示威胁。

当然,这举动最终并没有影响到剑宗的气运发展,论弟子数量和质量,剑宗仍然名列前茅,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可提起宗门相争,剑宗人总也免不了想起这个“笑话”。不过这件事情闻道宗是不认的,他们说那老头绝不可能是闻道宗初代掌门,只是个和剑宗有怨的普通老头,说不准树死了也只是顺应天时,和“人祸”以及闻道宗无关。

有阮樱这句话,不少散修反应过来六大仙门并不是牢固铁桶,至少看起来这些人不会联合。

这样,想抱团的散修也会掂量一二。

在没有外物威胁下,抱团探索秘境能获得的收益肯定不如自己几个人小队的收获来得好。

修真界固然厮杀严重,十分残酷。

但如果可以,大家也并不想为自己增添难度,专注修炼、获得资源不好吗?

“这树无辜。”她促狭地笑笑,顺带战略性撤退地往游颜竹身后走了走。

游颜竹看她笑弯了的眉眼,眸光微动,到底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