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周胤兆就带着他的女眷回他的封地了。
“三兄,我们在皇城见。”
萧浅觉得陈止风好像不喜欢她,但每次她俩相遇的时候,陈止风都会在暗中观察她,等她看过去的时候,陈止风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萧浅:“……”
四月中旬了。
萧浅抬头看了看那颗已经花枝招展的桃树,树上花团锦簇,一朵一朵粉嫩的桃花在风中摇曳,花瓣飘落在泥土里,在湖面上。
屋里的花瓶里插着那个少年留下的桃花。
萧浅总觉得……
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少年,不是什么普通人。
所以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
—
“淮郎?”
萧浅笑嘻嘻地凑到周铭渊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
周铭渊:“……有事就说。”
萧浅一听,连忙拎着裙子,坐到旁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放在桌子上:“淮郎,你有没有……可以让我自保的东西啊?什么小机关就可以。”
之前系统发出警告的时候,萧浅就想问周铭渊了,只是当时他俩关系僵持不下,萧浅也不好意思去找他。
如今关系缓和不少,她这才鼓起勇气。
她其实有想过习武什么的。
可是她如今这个年纪,怕也来不及了,哪怕之前上官瑾姝也学过舞蹈,但是在闺中养病的那几年,已经把她的元气耗尽了。
除了唯一一点让萧浅比较满意。
身子比较灵活。
周铭渊轻笑一下:“有倒是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周铭渊嘴角的笑意消失殆尽,带着少许冷意的眸子看着萧浅的眼睛,他道:“随我去一趟醉红楼。”
“可以。”
萧浅的回答快到周铭渊还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蹙起眉头:“你知道醉红楼是什么地方吗”
萧浅轻眨一下眼睛:“……不是青楼吗?”
周铭渊这下更加疑惑了。
“既然知道,那为何你还愿意跟我去?要知道,去到那种地方的女子……”
萧浅不语片刻,没回答这个问题。
“我答应了你,不就好了吗?”
听周铭渊的语气,应该是不喜这种地方的,萧浅也不与他争辩什么,至于他为什么要去醉红楼,跟她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
红衣入桨,青灯摇浪。
萧浅穿着一身霜叶红的长衫,衣摆上绣着的花朵栩栩如生,长长的披帛在信风中飞舞,帷帽遮住她姣好的容貌。
周铭渊倒是易了容,没有之前的冷峻,多了几分柔软。
“你帮我缠住那些女子便好。”
这是周铭渊昨天说的。
一进去,萧浅便看到红纱缠绕着橘纱,银色的丝线绣成繁华的花纹,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女人们娇软的声音响起,一袭袭红衣衬得她们肌肤更加白皙。
男人有人坐在台下,有人站在台阶上,怀里抱着女人,女人们娇羞一笑,把剥好的葡萄塞进男人们的嘴里。
萧浅皱了皱眉。
哪怕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还是有些难过。
“怕了?”
萧浅摇了摇头,小声说:“淮郎会保护我的吧?”
周铭渊失笑。
那老鸨看到周铭渊怀里的萧浅,暗自惊讶,没想到这小郎君看着年纪不大,也是个会玩的,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带着两位客人去了楼上。
老妈妈笑着:“两位,咱们这里有红倌和清倌,不知……这位郎君想要哪种?”
“都不用,可否?”
说着,周铭渊递上一锭银子,嘴角的笑容耐人寻味。
“可以可以。”
老鸨连连点头,脸上笑容可掬。
也不知道这郎君是什么癖好,好好的娇娘不在家里疼爱,非要带到这种地方来。
进了厢房,周铭渊放开了萧浅。
萧浅半仰着脑袋,打量着四周,鼻翼间传来异常浓烈的香薰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嘟囔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还好不是以前,作为十几年的鼻炎患者,她真的是一刻都忍不了。
这时,从门外慢悠悠地走进来了一个男子,他的怀里半搂着一个白裙红裳的女子。
萧浅扭过头看着周铭渊。
那男子先开口了,他笑着脸:“九郎好久不见了。”说着,他视线落到萧浅身上:“这……便是九娘子?”
闻言,他怀里的女子半眯着眼,嘴角的笑容似是有些诡异。她抬手,掩去那抹笑容。
周铭渊颔首:“程二郎。”
他的视线落到那女子身上,醉红楼中的女子千千万,但他还是没想到程又隽会带着她,又或者,是她主动来的。
萧浅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
程又隽也不当自己是外人,一下子坐在软垫上,招呼着那个女子:“青云,来,给九郎弹上一曲。”
听到这个称呼,萧浅微微一愣,她猛地抬眸,紧紧地盯着青云,身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青云?
……娄青云?
青云嘴角轻扬,芊芊细手抚摸着木琴,手指轻轻拨弄,清脆的乐符在她手下绽放,随即她的手指快速地拨动琴弦。
她的背挺得很直。
原本是一曲明艳的艳曲,却不知为何,少了分妩媚,多了分清丽。
周铭渊和程又隽相谈甚欢,品着清酒,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一曲落定。
周铭渊的视线落到青云身上:“青云娘子,我与程二郎有要事相商,能否在外间等上一二?”
青云是醉红楼的花魁。
在秦北,妓.女的地位,并不低。
青云乐呵呵地笑了笑,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完成月牙,手腕上的金镯子镶嵌着红宝石,光彩夺目,她视线落到萧浅身上,素手一指。
“那就让这位小娘子陪妾吧。”
萧浅和周铭渊对视一眼。
周铭渊答应了,萧浅正愁没机会跟这个青云好好交流一下,确认身份呢。
“四娘,把香炉拿出去。”
萧浅把香炉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青云窈窕着身姿,拨弄着自己头上带着的珠钗,红唇轻启:“方才就见娘子这般瞧着我,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在这里已经听不见里间说话了。
萧浅跪坐在软榻上,试探道:“你跟我一个朋友的名字很像,你……认识她吗?”
青云闻言,神色稍顿,似笑非笑:“不认识。”说着,青云从桌子上端来一盆葡萄。
琉璃盏配紫葡萄。
萧浅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青云挑挑眉峰。
倒是一个有礼貌的小娘子。
青云轻笑,慵懒地坐在软榻上,手指缠绕着自己腰间的红绳,突然她看了一眼里间禁闭着的门:“你是那个九郎的娘子?”
“嗯。”
“他待你可好?”
萧浅很奇怪为什么青云会问这些,她回答:“很好。”
“是么?”
她的神色看不清喜怒,那双瑞风眼微眯,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浅的帷帽:“怎么不把帷帽摘了?”
萧浅随便瞎编了一个理由:“我家九郎不喜欢我在外露脸。”
青云“哦”了一声,退回身子,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把红色的扇子轻轻扇了扇,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这样的娘子,来这种地方也不怕脏了眼。”
音落,从隔壁传来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萧浅轻咳两下,耳畔有些发红。
听到青云的话,她蹙眉,反驳:“你不要这样说。”
似乎看出萧浅的想法,青云用扇子遮住嘴笑起来,“像你这样的娘子还真少见。”说着,她看向别处,似是回忆:“之前在皇城倒是见过一个。”
她的神色很温柔,只是这温柔转瞬即逝,化作凌冽的风,她的语气充满嘲讽:“哼,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子。”
萧浅有些好奇:“你以前……在皇城?”
青云重新转过头看着她,语气有些欢快,笑容有些诡异:“是呀,我当年可是第一青楼怡香院的花魁。什么皇亲贵族没见过?”
萧浅:“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青云:“因为一个人。”
萧浅并没有多问。
青云笑眯眯地看着萧浅。
“想出去看看吗?”
萧浅不知是害怕看到外面的场景,还是害怕眼前这个娘子,她想到了正在里屋谈话的周铭渊,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
“我家郎君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青云脸上阴晴不定,好半晌她似乎自己想明白了些什么。
她芊芊素手撑着下巴,狭长的瑞凤眸中带着心疼,看着萧浅的目光有些恍惚和痴迷,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
“他对你不好。”
萧浅:“……?”
萧浅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没有,他……”
青云却是打断了她说话,一根手指举起放到萧浅面前。
“我知道。你不用替那些男人开脱。”
萧浅:“……”
她觉得,这个青云娘子似乎是……脑补了些什么事。
青云爱怜地看着萧浅,伸手握住了萧浅的手,她的手很冰凉,萧浅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想缩回左手。
她……不喜欢陌生人碰她。
青云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并不小。
萧浅挣扎不开,觉得自己被握住的手隐隐作痛。
只见她低声细语说:“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萧浅现在合理怀疑青云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之类的,实在是青云现在这幅偏执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她们两个今天第一次见面,青云现在却对她如此热情,甚至……有些过分温柔和溺爱,而这一切……
都是从她说“我家郎君不喜欢”开始的。
就在萧浅打算开口让青云放开她的时候,青云撒手了。
她的脸上笑容殆尽,仿佛方才那个万分怜爱萧浅的人不是她一般,她脸色有些僵硬,很快捂住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片刻后,青云蓦然止住了笑声。
场面陷入平静。
萧浅深呼吸几下,视线移到别处,不再打算开口说话。
青云也不在意萧浅的想法和态度。
她自己慢悠悠地剥开一颗荔枝塞进自己嘴里。
萧浅看了一眼那盘荔枝。
一个青楼……竟然有荔枝?
萧浅揉了揉眉心,不太想在纠结这个世界的奇怪了。
后面的时间,都是青云自顾自地问着萧浅一些问题,萧浅并没有打算回答她,青云也不介意,还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样。
萧浅猜不透青云到底在想什么。
但她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娄青云。
好在周铭渊很快就出来了。
萧浅松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来,宛若看到救星一般拎着裙子就跑到周铭渊旁边。
周铭渊的视线在萧浅脸上停留片刻,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有些凉。
他低声问:“怎么了?”
萧浅摇了摇头。
周铭渊也没多问,松开她的手腕。
“时间不早了,某便先回了。”
程又隽脸庞上是柔和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九郎和九娘子,慢走。”
待到萧浅和周铭渊离开,程又隽立刻把门关上,背靠着门,青云懒散地跪坐在软垫上,手指缠绕着自己鬓角的碎发:“该说的话,都跟他说了?”
“嗯。”
程又隽移步向她走去。
“只是……你怎么知道晋王殿下的踪迹?”
青云抬头看着愈走愈近的程又隽,男人强势又带着压迫的气息让她有些不适,她不着痕迹地蹙眉,又捂住嘴笑着,好半晌脸色冷了下来。
“程家二郎,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程又隽看着青云窈窕的身姿,白皙的肌肤,柔软的脸蛋,白色绸缎遮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香味。
程又隽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他跪坐在青云面前,双手撑在青云两侧,低头亲吻着她修长的脖颈,声音低沉沙哑。
“好,我不问。”
青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埋着头的程又隽,忍着周身的不适,青云忍不住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
程又隽的私生活,周铭渊不会管。
走在醉红楼楼下。
萧浅扶着自己帷帽,回头看着这座满目黄金的楼宇。
她身侧的周铭渊也回头。
“怎么了?”
萧浅摇摇头,她轻声问:“淮郎,你……信命吗?”
周铭渊神色有些奇怪,他坦言:“信。”
萧浅还未做出反应,周铭渊突然弯腰凑近她,露出微笑,声音也变得轻柔:“不过……我不认命。”
萧浅透过薄薄的帷帽看他。
周铭渊下一秒便抬脚往前走了,落下了一句话,“我会让他们知道,我周铭渊,不是随便拿捏的人。”
萧浅有些疑惑。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