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顿首再拜:
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阔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绝,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
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
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
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
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岁行尽,寒苦,惟万万节哀强食!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