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长公主一听, 稍稍蹙起了眉,无他,定国公为了不惹闲话, 对三房他们向来是极其宽容的, 钱多出点就多出点,倒也没什么大碍, 长公主虽然也知道三房逮着他们一直吸血,碍于定国公和避世不出的老太太,她也没法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个刚嫁进来没多久的儿媳提出来要分开的彻底些。

实话说,长公主是支持的,她不在乎这些钱, 但不代表可以一直给, 这么多年了, 霸着掌家权不愿意交,还要吸大房的血, 欺负到大房的头上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你做主便是, 只是其中颇有些渊源, 恐怕不是那么好分开的。”长公主说道。

姜予安有些感动, 其实自从嫁进来,没过几天就掌家了, 长公主是个极好的人, 没有多少规矩,也从不插手她和贺延臣之间的事, 更不要她近身伺候。

“是。”

长公主又嘱咐了几句, 姜予安才从明照堂出来, 回了扶云轩。

这件事情还是要先过了长辈的明路才能着手做, 长公主虽然同意,但是还得定国公点头才行,定国公那边得贺延臣去说。

但贺延臣趴在**,好似是睡着了。

姜予安退出来:“巧云,待二爷醒了,过来通报给我。”

“是。”巧云福身。

她去了偏房看账本,要打算盘,别再扰了他清梦。

贺延臣没有睡着,听着她的脚步声进来又出去,又听到她在外面那么交代巧云,甚至都不想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想着,叫巧云去通报,怕姜予安有什么事要和他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是姜莫承来了。

姜莫承看到姜予安,突然有些悲从中来,祖母身子这段时间实在不好,姜予安回去的几回都是强撑着,姜予安刚刚嫁到定国公府,根基不稳,是得好好经营,也不知道定国公府的人好不好相与,老太太不想给姜予安添麻烦,叫她刚嫁过去就三天两头回娘家,姜莫承来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姜予安她病重的消息。

他是个心思浅的,也只能是尽力隐瞒。

“莫承。”姜予安笑着迎上来。

“府里可好?”

姜莫承牵起一丝笑:“好的。”

姜予安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也没看出来姜莫承的心思,喊人来把姜莫承的东西搬到收拾好的屋子里。

“怎的不见姐夫?”姜莫承问道。

“之前姐夫送我的笔,砚台和镇纸我实在喜欢,还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另外我的文章已经作好了,还要麻烦姐夫帮我引荐一二。”姜莫承跟在姜予安身后,一边走一边说。

“你姐夫受了点伤,还在静养,待会他醒了带你去。”姜予安在给姜莫承安排的屋子面前站定

“到了,看看喜不喜欢?我给你买了一些摆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自己再收拾。”

“多谢姐姐。”姜莫承总算心情开朗了些,笑道。

姜予安笑着拍拍他的肩,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

巧云走到姜予安身边:“夫人,二爷醒了。”

姜予安闻言,想着正好带姜莫承拜见,便叫姜莫承拿了写的文章,顺便叫贺延臣掌掌眼。

二人进去主屋,姜予安先摸了摸他额头,并未起高热,没来得及抽手,被贺延臣握住。

“姐夫。”姜莫承作揖。

贺延臣微微颔首。

“姐夫身体可还好?”

“无碍。”他许久没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姜予安微微挣脱,想去给他倒杯水来,贺延臣抓的紧紧的,不叫她离开。

她使了些力气才叫贺延臣松开,起身的时候背对着他,没看到贺延臣稍有失望的眼神。

姜予安去了外面倒水,姜莫承笑着说道:“姐夫送我的砚台等我实在是喜欢,可叫他们好一顿羡慕呢!”

“喜欢便好。”

姜莫承旋即从怀里拿出作的文章。

“还要拜托姐夫掌眼。”

贺延臣接过看了看,姜莫承确实写的好,看来说七八成把握还是谦虚了,这文章结构清楚,条理又有深度,字写的也好。

“今日我写封手书给杨老先生,叫他看看。”

姜莫承还是孩子心性,脸上早就欣喜的不行,把刚来府里看到姜予安的那些愁绪抛在了脑后。

毕竟是个学子都想跟着杨洛白学习一二。

姜予安倒好了水进来,上前稍稍扶起贺延臣:“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贺延臣还以为她是不想在屋子里多待,看她去而复返喂他喝水,心情好了不少,任由她喂着。

“莫承写好了文章,还要拜托你看看。”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微微抬眼:“已经看过了,写的不错。”

从姜予安问了那些话之后,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道鸿沟,贺延臣不想这样,但如今她说起她弟弟的事,又有些为自己抱不平。

她说他利用她,可姜予安没有利用他吗?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他已经道过无数回歉,为何她还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

从认识她开始,贺延臣自认做的也不少,可为何仅仅是这么一件事,就叫姜予安如此态度?

她怎的眼睛里看不到他对她的好呢?

贺延臣愈发不懂,心中也更憋闷,本想着修复和姜予安的关系,如今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和她赌着气。

姜予安笑笑:“写的不错便好。”

这么多天了,姜予安还是第一回 笑,贺延臣看着,那点不高兴突然就散了,心里想哪有什么比过日子还重要?

他比姜予安大这么多岁,合该多让着她宠着她些,和她置什么气?

想通了,他也就松快了许多。

姜莫承有分寸,没有多待,找了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

“伤口可还痛?”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摇摇头,轻轻握着她的手,姜予安也没反抗。

毕竟还是要过日子的,只是不再那么掏心掏肺的喜欢罢了。

“飖飖,虽然你说事已至此,但是去汴州,你说的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之所以带你去,是想要带你去扬州,回你外祖家,汴州也算是你考察的地方,我陪着你安全一些。”

“至于其他的,确实是我做错了,但也是为了尽快查清案子,牵扯到你父亲,我也想给你个交代,不得已而为之,我一直叫成二跟着你,不会有危险。”他一边说,一边看姜予安的表情。

她表情淡淡的,好像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算是过去了,姜予安没有想要深究,贺延臣一次又一次解释于她而言意义已经不大了。

事情的本质并不是他身不由己的原因,而是他们性格如此,姜予安追求的,恰恰是贺延臣所没有的。

她细细回忆了想和么长时间以来的所有事,皆是如此。

“你说你不怀疑我,可你也从没有信任过我。”姜予安说道。

“你总是会留一线,不与我坦诚相待,明知我会有危险,还是把我置身于危险之中,隐藏自己的目的接近我,把我骗得团团转……”

贺延臣听着,稍稍蹙眉:“是,我是利用你了,可你又……”

第71节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这话并不好听,说出来便是伤心。

可姜予安哪能想不到?

她强行扯了扯嘴角,笑的惨淡,是啊,她没有利用他吗?

他一次次相帮,如今还要帮她弟弟,她何德何能?

姜予安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要哭出声,慌忙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莫承。”

贺延臣也有些懊恼,怎的说了那样的话?

姜予安出了门就垮下了肩,明明想好了,不要再因为贺延臣说的话做的事难过,可喜欢不是假的,她如何能不难过?

贺延臣当真绝情。

他们二人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却被他说成了利用和被利用。

姜予安本来好不容易交付的信任,在他面前的心安理得,被他一句话狠狠地刺了回来,她甚至脸上发烫,羞愧地要钻进地里。

亲密无间的关系,被他一句话划出了更深的间隙。

她本想和贺延臣说说她所思所想,也想着试图修复,可贺延臣显然和她并不是同一个方向。

这天,她告诉了自己无数遍,莫要动情。

动情,就会贪嗔痴怨。

到了晚膳时分,姜予安叫人在扶云轩摆了膳,喊姜莫承来吃。

她先盛了一碗清淡些的粥和爽口小菜,过去喂贺延臣喝下。

他趴在**不太方便吃,臀上的伤已经稍稍结痂了,这些时日能下床稍微走动走动,再过个三日,结了痂就能好不少,动作幅度也能大些。

刚刚的不欢而散之后,贺延臣没有再说什么,虽然话不该说出口,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说的也没错。

姜予安也没有再躲出去,用过膳之后安安静静的待着看账。

想到白日里和长公主说的,想开口和贺延臣说,却犹豫了再三。

一直在暗中关注姜予安的贺延臣开口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说。”

姜予安微顿,抿抿唇:“我今日和娘说了和公中彻底分开的事,还需要公爹点头,可能得你去说。”

“我知晓了。”贺延臣点头。

“我弟弟的事……麻烦你了。”

即便姜予安的自尊心被狠狠踩在了地上,但通过贺延臣确实是让她弟弟能更进一步最快最好的办法。

贺延臣却听的狠狠蹙起了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手里的书彻底看不下去了,随手扔在一边:“早些熄灯休息吧。”

姜予安点点头,把手中账本放下,本就已经洗漱过,吹了桌边的灯去了**。

自从贺延臣受伤之后,她一直睡在外面一侧,姜予安掀开被子躺进去,贺延臣趴着,她仰躺着。

贺延臣趴的难受,他稍稍侧身,刚伸出手想要把她拢进怀里,想和她道个歉,哄哄她,就听到她说。

“我们生个孩子吧。”

姜予安的声音平静又轻,贺延臣几乎没有听清,他张嘴就想问为何。

她之前不是说,想要一年的时间来干自己的事,为何突然又说要个孩子?

可转瞬之间,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贺延臣脑海中。

姜予安,想用生孩子来偿还他的恩?

黑夜中,刚刚说完了这句话的姜予安,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留到了鬓角处,隐匿在了发间。

“姜予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延臣冷声道。

“我知道。”姜予安扭头看着他。

贺延臣说的对,她对他也是利用,可贺延臣利用她能给她许多帮衬,姜予安能给贺延臣什么?那酒楼的三分利还是商队的三分利?都不够,姜予安思来想去,唯有给他生个孩子。

她掉进了那个漩涡,所有的勇气和自信被贺延臣一句话击溃,叫她迷失了方向。

贺延臣身份家世比她好了不知多少,说到底,嫁给他姜予安还是有些自卑的。

“我只当你是置气之言。”贺延臣气得额头青筋暴出。

他的话并不是要挟恩图报,不是让姜予安用这种方式来换他的恩情,更不是想让姜予安这么作践自己!

她把他贺延臣看成了什么人?她又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姜予安也后悔了,刚刚脑子一热,就那么说了。

就这样,两人背对着背,中间似乎能再躺一个人,就这么睡了一晚。

自那之后,二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再没有说过别的什么,一天下来,交流寥寥无几。

贺延臣和定国公说过彻底分家的事,定国公大发雷霆,但不知怎的被说服了。

如今只等下回盛氏拿来账单,和她分说清楚。

这天,姜予安上午算过账,去了姜莫承处,她稍稍蹙眉。

前几天就觉得姜莫承嘴唇稍稍有些泛紫,但实在太淡,她还寻思是看错了,可这几天,她怎么感觉越来越紫了。

“莫承。”姜予安出声道。

本来姜莫承在读书,她是不会打扰的,但她实在担心。

“你可有觉得身子不适?”姜予安问道。

“姐姐何故出此言?并未。”他摇头。

姜予安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本是不打算麻烦贺延臣那边的人的,但还是让巧云去叫林业来看看。

林业刚睡了个懒觉醒来,进来捏着小胡子坐在姜莫承对面,给他把了个脉。

把了一会,他抬眼看看姜莫承的脸色,示意他换手。

“并未见什么问题。”林业摇头,但他蹙眉,“可这嘴唇确实发紫。”

“是中毒的倾向啊……”林业他卷起姜莫承的袖子细细看,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姜予安和姜莫承面面相觑,都有些慌乱。

尤其是姜莫承,这刚来京城没多久,竟是有中毒之兆!他心慌地怦怦直跳。

中毒?!

“近日吃了什么?”

姜莫承细细说了,林业并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他想了想:“来国公府之前呢?”

姜莫承记性好,说到荆花粥,林业抬起手:“荆花?”

他点点头:“花园里突然多了很多荆花,厨子说好吃,我就叫他做了。”

“可还吃了鱼肉?”

姜莫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但喝了鱼汤。”

“那便是了,这荆花和鱼和在一起吃,是剧毒,但剂量不大,嘴唇的颜色若不是你姐姐细心,恐怕没人发现,吃几服药吧。”

闻言,姜予安和姜莫承都松了口气。

姜莫承嘴唇的颜色和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是有一点点泛青,若不是姜予安观察细致,还真发现不了。

“来国公府之后可还吃过这两样?”

姜莫承细细想了:“好似有些菜里也有荆花做点缀。”

姜予安彻底沉下了脸色。

永安侯府什么时候种了荆花?那个厨子又是怎么说起那荆花粥好吃?国公府做的吃食,什么时候会配着荆花?

她四周看了一眼,姜莫承来京时,只带了一个小厮。

“莫承。”她坐在姜莫承身边。

姜莫承也是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中毒,有些心神不宁的。

“我记得你来京城时,只带了一个小厮,昨天跟着你的好像有两个。”她轻声问。

“是大伯母说我身边只有一个人不方便,本是要给我安排些婢女的,但我不喜欢支使婢女,只要了一个小厮。”

姜予安一听大伯母三个字即刻手就紧紧攥住了帕子,她忘了嘱咐姜莫承提防她!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她支使的,但可能八九不离十。

可林氏怎么敢?之前害她退亲之事,她差点没收好尾巴,姜予嫣死了,对她打击也是颇大,本以为她能安分一些时日,待她忙完了近期再料理她,不成想林氏骨子里就是坏的!

“成二。”她喊道。

成二还在她身边保护她,即便在府里也不例外。

“去把那人扣了。”她指了指面生的小厮。

“巧云,去厨房叫那厨子过来问话。”

“姐,恐怕就是个巧合,莫要劳师动众的。”姜莫承扯了扯姜予安的袖子。

外祖家没有多少人丁,姜莫承几乎是被宠着长大,从未见过些什么后宅阴私,舅舅们都待他极好,极其宠爱,细心教导,是以他性子谦和温逊,进退有度,但又天真可爱,满满少年之气。

姜予安揉揉他的脑袋:“此事不会是巧合,你且放宽心,好好看病,好好读书,其余的交给姐姐。”

贺延臣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听说了姜莫承中毒的事情,有些忧心,想着姜予安会不会有事,硬叫下人搀扶着他过来看看情况。

已经许久没听她这般和他说话了。

贺延臣抿抿唇,走进了院子。

姜予安一看他来了,赶紧迎上去搀扶着他:“你怎的下床了?”

贺延臣挥挥手示意馋着他的人下去,只交姜予安扶着。

“听闻你弟弟中毒了,过来看看。”他说道。

“你可有事?”似是随口一问。

第72节

林业走过来:“小子,你可真是不叫人省心,这才几天你就敢下床走动。”

“给她也看看。”贺延臣拉了拉姜予安的手腕。

林业把了把脉,仔细看过她面容:“没什么大碍。”

“我们的饭食里也没有荆花。”姜予安说道。

他们有时候吃饭在一处,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厨房给姜莫承另外送,方便他读书,省的来回跑。

“那便无碍。”

这时,巧云叫了厨子来问话。

厨子一进来就跪下,他听说是主子中毒了,可把他吓坏了,哭着喊着说不是他干的,求夫人明察。

姜予安叫他暂且安静些,就是问些话罢了。

毕竟能在贺延臣这边做厨子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未免出岔子,喊他过来询问一二。

“你做饭可有往里放荆花?”姜予安问道。

“并未,莫承少爷每日都要喝鱼汤,荆花和鱼汤一起吃,是要出大事的!”那厨子哭着说道。

这做厨子的,都知道哪些吃食有冲撞,不可同吃。

那厢,成二也早就把人扣下,姜予安支使去搜屋子的人也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荆花。

果然如此。

姜予安失笑,眼神逐渐变冷。

林氏!

一次又一次,害了她,还要害姜莫承,害她还有迹可循,害姜莫承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次,她再也不等了,欺负她她可以忍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一报还一报,可如今林氏想要了姜莫承的命!

“说,是怎么回事?”姜予安看着那被扣下的小厮,冷声道。

他本是不肯说,她看了一眼成二,成二会意,抽出刀就要剁他的手,吓得小厮即刻就招了。

林氏以他父母做威胁,叫他做这种事,姜莫承在南方养成的习惯,爱喝鱼汤,她叫他每日往菜里放几朵荆花。

姜予安叫云苓把他招供的写下来,上去叫那小厮按手印。

然后带着姜莫承和小厮,还有那包荆花就要回永安侯府给姜莫承讨个公道。

残害夫家小辈,乃为乱家!

林氏,她要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永安侯府!

贺延臣拉住她:“我和你同去。”

“你伤重,不用奔波。”姜予安说了这么一句,扭头就要走。

但是被贺延臣拽着,他去,永安侯也能忌惮一二,他怕她被欺负了去,即使知道她聪慧伶俐,可万一呢?

贺延臣不放心。

姜予安回头看着他,两人对视,沉默了一瞬,姜予安妥协了,叫人扶着贺延臣回主屋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