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顾不得这般姿势会不会有些可笑◎

缠枝瑞兽香炉其间香气袅袅, 马车平稳行走在官道,微风习习,拂动发丝, 贺七娘单手撑住下颌,靠在窗前欣赏着一路行来的景色。

在外行走这一年有余, 贺七娘也曾见过蓊郁莽莽的群山, 见过荒凉浩瀚的戈壁滩, 见过四季白头的折罗漫山,但眼前这片烟霭袅绕、苍山间落了半壁红枫,斑斓似锦缎的山林, 还是再次夺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待马车从黄土飞扬的城外官道拐上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赫然闯入她眼帘的, 还有一片檐上盖了青瓦的青灰色砖墙, 往外探去,延绵不绝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

瞠目咋舌地缩回到窗后,贺七娘双手捧着脸颊,发出小小的一声赞叹。

“天呐, 城外的山林里, 竟然还会有这样气派的宅子。”

手持一卷书册缓缓翻阅的许瑾闻声,笑着同其解释。

“朝野上下皆知, 大长公主嫌城内的公主府闭冗潮湿。她早年征战, 身有旧伤, 因此常居于这温泉庄子休养。于外来说, 这处才算是公主府邸, 所以, 自是会建得气派些。”

微转过脸, 看一眼复又低头继续翻阅书册的许瑾, 贺七娘皱了皱鼻子,继而再次趴回到窗沿,瞧着外头的风景。

贺七娘摆出对外间风景满是兴趣的架势,其实在心底却是在琢磨着昨儿个晚间,许瑾言语间所透露出的消息。

彼时,她才梳洗过,随手裁了副鞋底子纳着,想着借以排解终于可以同余青蕊相见之前的些许紧张与担忧。

当房门被人在外叩响,贺七娘听着是许瑾的声音响起时,满心以为是次日与余青蕊见面的安排出了什么变故,踩着鞋子奔到门后,将房门一把拉开。

对上许瑾手中托盘上层层叠叠的衣料与锦盒时,她脸上的惴惴不安坠在眉梢,叫他一眼就瞧了出来。

因此,还不待贺七娘出声相问,许瑾就朝她举了举手中托着的那些衣裳首饰,并率先同她解释道。

“明儿要去的那处是大长公主府邸,我让人给你备了些衣裳首饰,拿来让你挑挑。”

她愣在门内,及至于将许瑾送走后,贺七娘对着那叠衣裳发呆许久,都无法分清她当时到底是因为见面一事没有变故,而安心到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他提及的这位顶尊贵的公主,而惊得反应不过来。

但于当时来说,许瑾那家伙倒是见缝插针,趁着她愣神的工夫,已是从旁侧身,一点不含糊地钻进了她的屋子里。

待到他在屋内的桌案前坐下,放了那垒得半高的衣裳首饰,又转手拿过她还没纳好的鞋底子在手中打量,贺七娘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回案后,迭声追问。

“大长公主?你说的是那位大长公主吗?”

她对一人或是一物感兴趣时,那打眼底里流露出的喜悦总能叫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不再是黯淡无神、暗自神伤,也不再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敷衍,许瑾自认,他着实是爱煞她这般模样。

搭在膝前的手指,自指腹间涌起一阵痒意。就像抚摸过那只西域小犬细软亮滑的毛发时,那股叫他恨不得将整只小犬揉进胸前的痒意。

想起白日里贺七娘对他那不加掩饰的怨怼,许瑾理智地选择将那只手放上来,改做双手拿着鞋底子的姿势,也顾不得这般姿势会不会有些可笑,他只是本能地猜测,眼下不当再做兴许会令她不喜的事情。

她会闷着生气......

借着咳嗽遮掩的动静,许瑾点点头,示意正是她心想的那位。并趁着贺七娘在案后坐下,将衣物那些往她手边推了推,说道。

“那位娘子被人从伊州掳走,送进了七皇子府邸。如今他于朝中风头正盛,所以我便寻了大长公主相助,将人从府中接走,安置在了大长公主府中。”

言简意赅的叙述,贺七娘留意着许瑾的神情。虽是面色不改,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一结合到婶子们所提起过的,东都近日的热闹,她又哪里猜不到。

垂下头,贺七娘双眼不安地左右转动。

深吸一口气,她半直起身子,一把抢过许瑾手中捏着的鞋底子,将上头坠着的针头在发间别了别,小声嘀咕。

“拿这东西做甚?你还会纳鞋底了不成?”

她借着做针线的工夫,避开二人之间无声弥漫开来的,叫人莫名有些喘不上气的沉默,自顾自戳着鞋底子。

“大长公主其人,虽在辈分上是圣人的姑母,但从年岁上来说,作为先帝膝下最年幼的孩子,她出生时,身为嫡长孙的圣人业已启蒙。”

察觉到贺七娘此时的逃避,许瑾虽如白日里面对她的怒火那般,不太明白缘由为何,但他能猜到她心下好奇什么,便是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同样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大长公主与圣人一块儿,于太子妃膝下长大,虽是姑侄,但实际相处却与兄妹无二致,极受东宫重视。这般重视,在太子英年早逝,先帝骤然崩殂,圣人登基而朝野动**之时,化作为圣眷极盛。”

“为什么?”

抿一口茶水,许瑾浅笑着看向贺七娘,后者早已停下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正捏着针,好奇地瞪大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搁下茶盏,许瑾将压在簇新衣衫上的锦盒一一拿下来,慢慢打开后放于案上,并说道。

“因为圣人登基之时,兵权已然旁落,是大长公主主动站了出来。为着能替大明宫谋得最重要的那份助力,大长公主择了骠骑大将军为驸马......并自此......之后数年,她方才渐渐以女子之身掌了兵权......”

“哇!”

并未刻意压低的惊呼,贺七娘双眼亮得像是落了星子,都不必多问,许瑾也知道她此时定是在心中赞叹着大长公主的厉害。

下意识的,为着她眼底的那抹光,许瑾也不得不选择在这些往事间抹去部分,不将大长公主当年也不过才至及笄之年,那位大将军的长子却已至弱冠的事实告知与她。

于女子来说,想来七娘也不愿知晓她心中那般厉害的大长公主,曾经历过那般堪为折辱的往事......

含混着将这一段遮掩过,许瑾直接说起了圣人多番筹谋稳住朝野局势,而大长公主丧夫掌权后的那些,与眼下为何会请大长公主出手相助有关的往事。

“大长公主孀居无子,太后怜其孤苦,便想着从宗室里挑出一子,过继到大长公主膝下,只为大长公主之子。但那时也不知其中缘由究竟为何,大长公主最后尽是选了七皇子,不过只是代为教养,但并未有什么过继之说。”

“哦~也是,毕竟是皇子。不过,你容我想想......”

贺七娘在脑内过了一遍许瑾才进门时说过的话,而后讷讷道。

“我好像,弄懂你这次之所以会请了大长公主帮忙的原因了。毕竟按照我们老百姓的说法,大长公主简直就是七皇子的阿娘。是吗?”

“不过,大长公主真好,竟是愿意帮我们。明日我定要好生拜谢......”

“咳,咳咳咳。”

正是低头饮茶的许瑾,被贺七娘这番话说的一时呛住,攥拳抵在唇前咳了好一阵儿,这才缓了过来。

想到那位七皇子殿下深藏在心底的,那可谓肮脏,乱了人./伦的心思,许瑾想到贺七娘口中所说的阿娘之语,险些要绷不住面上的笑。

点了点头,许瑾选择再同贺七娘解释的清楚些。免得她一时天真烂漫,真以为皇室之间还有什么许多的母子亲情可言。

至于他同大长公主之间的合作,也并不是什么化敌为友的握手言欢,而是二人发现被人蒙骗、耍弄后,不可不谓之是驯鹰的人,最后竟被鹰给啄了眼,由此决定暂时停手,先解决了藏在后头的小人再说。

随着许瑾依着黑沙城得来的证据往下深挖,他倒是对这位往常在他面前表现得对大长公主百般退让的七皇子殿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还真是见过不要脸的,倒也从未见过这般恬不知耻的,但真不愧是骨子里淌了一半那个家族血脉的人。

“虽是代为教养,但毕竟不是母子之情,大长公主与七皇子之间,如今在朝堂上可谓是针锋相对的局面,个中缘由,我一时也同你无法说尽,待日后得空,我再一一告诉你,可好?”

“啊......这样啊,那好吧。”

见着贺七娘虽是不解,仍是乖乖应了,许瑾心尖愈软,搭在戒子上摩挲的手指险些要忍不住,去悄悄碰一碰她搭在不远处的指尖。

“于眼下来说,我虽未在东都现身,但依照我对七皇子的了解,他定已猜到什么了。所以,我们明日去了大长公主府之后,暂时还不能将人接回来,只能先将那你那掌柜暂留在那儿,待事了,再将人接回。”

“嗯嗯,我知道的。”贺七娘忙不迭地点头。

“那位既然能在伊州掳走人,那将阿姊暂时安置在大长公主殿下那儿的确更安生周全些。”

半垂下眼,贺七娘按着手上的鞋底子搓了搓,好半晌,终是真情实意地同许瑾道了一声谢,谢他将余阿姊救了出来......

之后,许瑾还同她解释了送来这些衣裳首饰的用意,想着能让她有个选择,看是否打算好生打扮一番后,再登门拜谢大长公主。

但最后,贺七娘最后还是选择穿着这身她自己的衣服,簪着简简单单的一根银簪和一柄银梳,出了门来。

马车缓缓停下,许瑾先下了车,随即朝后伸手。

贺七娘犹豫一瞬,然后将手搭进他的掌心。指腹下,似能把出他掌心内的纹路。轻吁一口气,她下了车,站定在这座纵使没挂门匾,却依然瑰丽宏伟的宅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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