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蹊,只要你现在向我低头,我可以既往不咎……”钱经理无耻地笑道,“否则我现在就报警抓你们一家!”

“分明是你借职务之便仗势欺人,还纠缠为难和我同期的几个实习生……”

“那又怎么样呢?你有证据吗?”钱经理有一瞬慌乱,肃了肃表情马上恢复如常,“这年头,不是光靠这一张嘴就可以随便乱说的,你知道什么叫作诽谤!”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之际,酒店大堂的广播突然响起,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看向播放视频的大屏幕。

言蹊扫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屏幕上播放的,不知是酒店哪一层楼的监控录像,钱经理站在一个女人对面笑得狡猾:“要知道可是有好几个人找我,这个空缺,不止你一个人盯着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背对监控的女人没有动,钱经理像是得到某种暗示,靠过去揽住女人的肩,带着她进了最近的客房。转身的一瞬间,言蹊认出来是刚才那个出面调解的主管。言蹊往人群看了一眼,主管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屏幕上画面一转,这次是仓库,因为光线昏暗,只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批生活用品换个包装,谁知道它是几等货?老刘,人要知道变通,守着规矩是发不了财的!”是钱经理的声音。

“这……”被称作老刘的人明显有些犹豫。

这时候,画面一转,屏幕上是钱经理的银行转账记录,好几笔数额硕大的转入记录……

……

接下来的每一段视频都披露了钱经理利用职务之便谋私的铁证,包括他用以次充好的沐浴用品导致入住客人皮肤过敏,然后联合主管嫁祸给言蹊的经过……

闹剧是怎么结束的,言蹊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林毓钟走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言蹊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林母状似不经意地问言蹊现在有没有工作,林言蹊正因为刚才那些及时雨一般出现的监控录像疑惑不已,压根没有将林母的话听进去,随意地点了点头。点完头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来补充了一句:“在一家福利院做老师……”

林母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张张嘴,在她说话之前,林毓钟抢先冲言蹊笑道:“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爸爸支持你!”末了,瞪了林母一眼。

林毓钟的想法很简单,女儿从小到大被妻子管束得几乎没有什么自由,就像个木偶人一样一令一动,看着学习成绩很好,也十分争气读了所还不错的大学,但是在他们夫妻面前却越来越木讷,也越来越疏远。

每每当他看到别家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模样,他心中就没由来地发堵,还有一丝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林毓钟的目光随着言蹊渐行渐远,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女儿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该走什么样的路她自己可以拿主意,你那套管束她的想法是害了她!她的人生如果有弯路要走,那就是命!吃了亏得了教训,就长大了……”

林母看着林父明显带着警告的脸色,鼻子用力地喷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终究没说话。

沈岫栩在监控画面中看着言蹊离开龙图腾的背影,慢慢放下了平板电脑。他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定在对面的书架上,眼神一晃,手指从书柜上慢慢拂过,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言蹊无聊时抱着抱枕在这里看书的模样。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只要言蹊待在身边,即使两个人只是各自安静地看书,他都觉得莫名安心;而看不见她的时候,原本就贫瘠的人生好像突然凭空塌陷了一块……

你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跟着她走,你的思绪随时会被她的身影占据,脑海里也开始出现一些莫名的想象,你会期待她的到来,就像是告别黑暗时转头看到如约而至的晨曦。

而现在,一切都被他亲手毁掉了。

一开始他也在想,言蹊不是第一次被他的冷言冷语刺伤,但是第二天,就会被她抛到脑后,会不会这一次也是一样?

沈岫栩忽然想起Estella给自己讲的故事里那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小王子,他的骄矜和傲慢,还有城堡里的臣民们对他的偏见都将女骑士远远地推离了小王子的身边。

Estella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压抑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她用彼时的沈岫栩还不理解的语气说着这样一段晦涩难懂的话——孤独不是没人关心和陪伴,而是能给你那些的人,不在了。他把那些都带走,留给你一种名为回忆的东西,就像是把你搁置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沈岫栩忽然觉得冷,从玻璃房投射下的金色光芒好像是被过滤掉了温度。在这个冰冷的罩子里,他第一次这么深切地理解了“孤独”这个词语,他也忽然意识到,那个连笑容都带着灼目温度的女孩,是真的被他的愚蠢赶走了。

他冷冷地看着搁在沙发上的平板电脑里的两个人影,心中那种陌生的酸胀情绪再一次涌上来,坚硬的指甲在他失守的意识下,深嵌进柔软的掌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言蹊丝毫不知情自己每天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收入眼底。

最近她经常走神,整天都迷迷糊糊的。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清楚到底是谁如此神通广大,不仅找到钱经理的所有罪证,还用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帮助了她,甚至带着一点为她泄愤的意味。

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件事,言蹊有时候也会猜测:是沈岫栩帮了自己吗?

但是马上又会被她否认:林言蹊,醒醒吧,怎么可能啊!

那天沈岫栩拒人千里的面貌还历历在目,她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沈岫栩每次说“不关你的事”时脸上的不耐烦。

现在自己没在他身边聒噪,他肯定正全副身心地投入实验中……言蹊怏怏地想着,觉得很泄气,又不由自主地担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平时做实验的时候总是不顾时间……

呸呸!怎么又关心起他了?真是没出息!言蹊赶紧叫停。

她控制不住地又想: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展信佳,还是何遇?都不像他们的处事手段啊。

言蹊摸不着头脑,这样心不在焉地穿过福利院的走廊,进楼时差点撞上赵则。

赵则有些好笑,眼疾手快地扶住踉跄的言蹊,往上挪了挪掉下鼻梁的金边眼镜,笑呵呵地打趣:“怎么每次见你都冒冒失失的?”

“不好意思!”言蹊被吓了一跳,意识立马回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怎么了?”赵则隔着镜片上下端详言蹊片刻,眯着眼睛敏锐地问,“有心事。”

是非常肯定的陈述句。言蹊愣了下,赵则忽然就兴致盎然起来,摸着下巴试探道:“让我来猜猜……跟沈岫栩有关?你和他闹别扭了?”

“才没有!”言蹊下意识反驳,有些冲的语气令赵则愣了一瞬。言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有些讪讪地别过头,却心虚得不敢抬头看他,声音细如蚊蚋,“你怎么知道?”

赵则嘴角含笑,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地看着言蹊,言蹊只到他肩膀,低着头束手束脚地站在他面前,薄薄的发丝藏不住耳郭的薄红。

还真是个没有戒备心的人,这么好骗,却能让人产生莫名的好感,真是奇怪。

在赵则暗忖的空当,二楼冲下来一个护士,看到赵则后用一种无比庆幸的口吻说:“赵医生,您在这儿啊!赶紧过去开会吧!院长都到了,就等您一个了!”

赵则扭头应道:“我马上就来。”转身狡黠地冲言蹊眨了眨眼说,“要不你在我办公室等会儿?”

言蹊有些忸怩,但是心里有许多事情想不通,赵则明显跟沈家有些渊源,于是点头答应了。

赵则跟着护士向会议室走,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直到踱步至会议室门口时,他才猛地想起来月初自己将诊疗室借给那位暂住,不由得拧紧了眉——她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今天早上也是早早出了门。赵则瞄了一眼手表,想着她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护士开门时见他还在发愣,赶紧把他推了进去……

福利院的孩子有许多都是在已经记事的年纪被抛弃的,多少都有些心理问题。言蹊性格好很受孩子们的信任,也多次在他们接受心理辅导时陪伴在一边。对于赵则的办公室,言蹊并不陌生,进门正对着一扇大窗户,窗户的左边是黑色的办公桌,办公桌后有一个书柜;窗子的右边有供休息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沙发边上有一扇紧闭的房门,挂着“心理诊疗室”的牌子。

言蹊刚在沙发上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言蹊以为是赵则回来了,心说:开会这么快?

出于礼貌,言蹊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抬眼却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周密!

周密也没想到会见到言蹊,手在门把上顿了一秒,才又关上门。

“好久不见。”周密笑着打了个招呼,拎了个巴掌大的快递盒子走到办公桌边,从下层的抽屉里翻出剪刀,自顾自地坐在转椅上开始拆。

动作一气呵成,无比熟稔。

言蹊扶着沙发扶手坐下,脑海里飞速旋转。

周密和赵则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水壶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蹊回过神来,周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茶几边,拿着水壶慢慢清洗一只小巧的灰釉茶碗,杯身内外手绘着惟妙惟肖的樱花。

看见言蹊打量的视线,周密大方地将茶碗托在手心送到她面前,桃花眼眯成一条流畅的线:“好看吗?我前几天刚买的,赵则这里的茶具实在是老头子的品位,看得我心烦,干脆给自己买了一只。”

言蹊瞥了眼面前的暗色陶土茶具,又快速扫了眼周密手心的茶碗,她没有回答,周密也不在意。

言蹊知道,周密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的人,就像不喜欢这套茶具,宁愿照着自己的喜好买一只茶碗,丝毫没有想过两种迥异风格的茶碗放在同一张桌子上,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周密倒了一碗茶握在手心里,问她:“最近怎么样?”

言蹊一愣,心中感慨万千。

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能够从一句话轻易品出来。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如果只能够用“最近怎么样”做开头,那么,你们之间流失于时间里的曾经那些美好光景,此去经年,已然浅薄。

想到这些,言蹊说不清心里是难受多一些,还是愤恨多一些?她心里纠结着,潦草开口,态度有些敷衍:“马马虎虎吧。”

她的眼睛盯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打着转渐渐停在杯底的樱花边,完整得就像是泡着栩栩如生的樱花。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一盏茶、一静坐、一段好时光,人走茶凉、白驹过隙,剩下一碗蜷伏在杯底的渣滓,浓烈归于冷淡,浮沉渐渐安于稳淡。

而曾经闷在心底的许多质问,现在真正见上面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令时间浓稠,言蹊淡淡收回视线,慢慢生出许多尴尬,装作不经意地反问:“你呢?这么些年都在哪里?”

“我啊?”周密抿一口茶水,手指摩挲茶碗边缘,歪着头回忆几秒,“高考之后就去加拿大念书了,毕业后也不知该去哪里好,就干脆待在那边,混日子罢了。”

她突然站起身,顺手将茶碗搁在茶几上,走到窗边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以前呢,我的梦想就是逃离栖临这个令我痛苦的地方,去到……无论哪里都好,只要远离了这里。”

她将“这里”两个字念得格外重,望着远处云卷云舒的晴空,眼神悠长:“那会儿,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可是当我身处加拿大,一个人抬头看天,又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异国他乡云还是云、月还是月、星还是星……而就在这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景色里,我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他们的皮肤、发色、语言、信仰都与我截然不同。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加拿大很好,却不是我的家。我现在拥有许多以前不敢去想的东西,但我觉得并不快乐……”

周密说得云淡风轻,笑容满面,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将从没对人提及过的感触完完全全地对言蹊吐露了出来。

“是吗?”言蹊点点头,不置可否。这一刻,她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也不想管,她脱口而出,“我还以为狼心狗肺的人都比较逍遥快活。”

有些愤愤的、怨毒的呢喃声落下,办公室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周密的动作明显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她也玩味地跟着反问:“是吗?”随后低笑一声,抬眼看着言蹊,调笑道,“言蹊,在你心里我就真的是铁石心肠吗?”

周密的眼睛里包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们是高中同学,也曾交心过,在高考之后分道扬镳,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

不对,大一时两人还见过一次。言蹊嗤笑,大一那年,周密回国,带走了当时已身为展信佳男友的徐择一。

周密、徐择一和展信佳,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堪比恶俗八点档言情剧,而林言蹊属于道听途说。

毫不夸张地说,成年之前的林言蹊,简直堪比古代待字闺中的少女,家里管得很死,结交朋友的范围仅限于自己的同桌,也就是徐择一。周密是少年徐择一所有的梦,从他们初中相识开始,一梦好些年。

却没想到,高考结束后,周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彻底而干脆地离开了栖临。徐择一找了整个暑假,煞费苦心,却只得到那个自己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孩已经出国留学的消息;而另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周密根本就不像她自己形容的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她的妈妈正半死不活地卧床在医院……

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他爱着的那个孱弱的、羞怯的女孩,是这场谎言背后最大的骗子。徐择一说不清和周密的感情,究竟是一个美梦,还是噩梦?

而在这场梦中,展信佳是资助过周密的著名企业家的小女儿。

高中时,言蹊没见过展信佳,但是展信佳在林言蹊心目中简直堪比古代劫富济贫的女侠,而徐择一曾提起来就觉得哭笑不得。

命运就像是一双孩童的手,因为它总是将人们玩弄于掌心。你说不清在那双手中会有多身不由己,说不定上一秒还在感慨上帝保佑,下一秒就会破口咒骂老天!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言蹊知道,展父资助的对象原本不包括周密,是因为展信佳的一句话,展父才决定额外再加一个周密,周密凭此得以拥有她想要的人生。

展信佳是因为徐择一,才求着父亲资助周密。周密走后,徐择一曾失落伤心到一度一蹶不振,幸好展信佳将他拖出深渊,就在他们情正浓时,周密又杀回国来。

展信佳还在傻傻做着两个人白头偕老的美梦时,殊不知,徐择一早就已经移情别恋。直到两人牵着手站在她的面前,诉说着他们的情深义重……

言蹊听过一则很有禅意的故事,是关于“何为珍贵”的。徐择一和那个修行者很像,在面对这个问题时选择了“未得到和已失去”的周密……

后来,言蹊知道了那句所谓的改变了周密一生的话:当时展信佳只说了三个字——好可怜……

言蹊有些唏嘘,她想,周密有关于展信佳的所有仇恨的、敌视的、嫉妒的感情,也许就是始于这三个字吧。

很久以后,言蹊始终记得在这间办公室里和周密的争执,就像牢牢扎在心上的一根刺。狠不下心拔除,又难以忍受它带来的细密疼痛。

“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周密歪着头,疑惑不解地问她,“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也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你很好,对我也很好,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也不因为我故作柔弱的姿态奚落我。有时候我也会嫉妒你,但是每次生出这个念头,我都会发觉自己的晦暗,你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忍不住想靠近你,你就像……像太阳,温暖身边人,而我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周密的神色中带着挣扎。

“但是就是这样的你,是根本无法了解我这样摇摇欲坠的人生,不明白从小只有自己能够依靠的感觉,不懂那种明明拼了命地想要向上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慢慢下沉的无力感!”自顾自地说到这儿,周密摇头轻笑,偏过头去平静地问言蹊,“可是没什么好抱怨的,不是吗?生来命就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

“至少在遇见展信佳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哪怕我活得连一摊烂泥都不如,我还是可以正视那些看轻我的人。因为我是靠着自己的一拳一脚,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比任何人都用力!”她的双手捏着窗柩,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面部肌肉紧绷。

“我承认我嫉妒展信佳,她拥有的美好人生是我不敢去想的,她什么都有,甚至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周密嗤笑一声,“我双手接过那些企业家给我的支票,晃眼的镁光灯、长枪短炮统统对着我,那些脑满肠肥的人假惺惺地笑着说——小朋友,你要好好读书时,铺天盖地的宅心仁厚、富有良心的赞誉之声把我恶心得喘不上气来。

“我站在台上只觉得羞耻,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需要那些资助,多么矛盾!我不敢出门、不敢看报纸,走在路上也抬不起头,地上如果有条缝,我恨不得一根发丝都不留在地面上!后来我想明白了,这就是一场交易,他们用钱买好名声,而我拿尊严换钱,各取所需而已。但是为什么?什么时候良心可以用钱来衡量了呢!那么当我有钱的时候,我也可以恣意挥霍自己的良善!我不比她展信佳差!”

言蹊看着她侃侃而谈的疯魔样子,觉得好熟悉,像极了影视剧里那些作恶的人,事后用冠冕堂皇的“道理”开解自己的模样。

言蹊站在一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其实言蹊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不喜欢周密出国时抛下徐择一不告而别多一点,还是不喜欢周密毫不犹豫舍弃在她心中视为包袱的亲生母亲,或者是回国时默不作声抢走已经身为展信佳男友的徐择一,这样堪比过河拆桥的行为多一点?

周密也能猜到言蹊的想法:“感情本来就是自主选择,难道就因为展信佳的家里资助了我,我就要退出?我不是活该生来就忍受贫贱!我追求好的物质生活,有错吗?”

言蹊盯着她,心里有个不知名的角落被无声触动,她没有办法评判,就像周密说的,自己不曾如她一般一步步走过那些困苦岁月。但是她始终觉得,物质的匮乏不是恣意妄为的理由,贫穷也不能遮盖人的良心。

所以她只能说:“展家帮你,你就觉得不过是有钱。可是我知道的是滴水恩,涌泉报。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的确享有了那些恩惠。我只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

言蹊字字铿锵有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言蹊幽深的眼中仿若藏着浩瀚无波的海面,平静无边,周密似是不堪承受那道目光中的重量,别过头。她听到言蹊说:“我们拥有爱惜自己的人,那就是生活对于困苦的我们最大的仁慈,而自私的人永远感受不到。”

周密浑身一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年模样的徐择一总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围绕在身边的画面,还有病**的母亲殷切地看着自己……

她用力摇头想要挥开那些记忆,挺得笔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无法承受重若磐石的命运施予她的重量,渐渐开始颤抖。

言蹊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莫名就想起年少时三个人或坐或靠在操场的护栏上,和着清浅的风、和煦的光轻声哼唱着歌。那句歌词此刻无比应景——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她们终究都变了许多,曾经彼此害怕多说一句重话伤害到对方,到现在的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言蹊感慨:“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什么都拥有了,却依然不快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