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策划?”

塞拉斯怔怔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知道,就像人类冒险者分为战士、魔法师、牧师等等职业一样,每一位地下城魔王的职业也各不相同。譬如前任魔王就是一名暗黑圣武士。听说其他地下城还有过黑魔导师、死亡祭司、诅咒刺客职业的魔王。但“游戏策划”这种职业,他还是头一回听闻。

不知道没关系。塞拉斯身具一种令人称道的美德,那就是不耻下问。

“那是一种怎样的职业?”他问道。

洛林思索片刻。

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已经爬到了电气时代,但人类还没发明计算机,更不用说手机或者家用游戏机了。没有这些机器,当然也没有电子游戏,更遑论“游戏策划”。

人类不可能想象超出自己认识范畴的事物,魔物也差不多。如何向这个世界的土著解释“游戏策划”的含义,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他想了想,说:“很难解释,总之,成为游戏策划后,你的父母在他人眼里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毕竟游戏一旦出现问题,策划的父母总是第一个被玩家们“亲切问候”的。

“什么?成为‘游戏策划’竟然要献祭自己的父母吗?”塞拉斯瞳孔地震,“就连我们魔物都会顾念亲子之情,可您为了成为‘游戏策划’,居然将自己的父母作为祭品?!”

塞丽娜激动地泪盈于睫。“这可真是太邪恶,太黑暗了!不愧是洛林大人!能追随您这样心狠手辣的魔王,是我们一生的荣幸!”

洛林:“……?”

两只魅魔好像误解了什么,但他懒得澄清了,这种时候往往越解释越像掩饰。立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魔王人设似乎也不错。

还是把精力放在制作游戏上吧。

游戏的本质是什么?就是一个程序,一堆代码。这个世界写不了代码,当然也做不出电子游戏。

但是这阻挡不了洛林。

因为这世界虽然没有电脑,但有魔法呀!

不仅魔物和魔王拥有魔力,人类也可以学习魔法。学术之都诺雷利亚最初就是以围绕着法师之塔而建造的,那儿的居民一开始都是为法师们服务的仆从或商人。到了今天,城市的中心已经从法师之塔转移到了新兴的大学城,不过那座高塔仍然屹立在城市的一角,冷淡地俯瞰着工厂烟囱喷出的滚滚浓烟。

洛林身为魔王,拥有寻常魔物所无法匹敌的庞大魔力。如果穿越有什么机制,那就是魔法的使用方法被自动刻印到了他的大脑中。

魔法术式本质上就是一种人造语言,和程序代码极为相似。掌握了术式,就可以编织精妙的法术,或是给物品赋予奇异的效果——当然也能用来制作游戏。

魔力游戏。这就是洛林想要制作的东西。

玩游戏的人,赢了会狂喜激动,输了会愤怒绝望,甚至为了一张纸片人而一掷千金,这不正是洛林和幽暗地宫所需要的吗!

只要想个办法,将游戏的载体与地下城核心以魔法相连,那么玩家玩游戏时的情绪就可以被核心所吸收,转化为魔力。

不过,游戏需要载体。这世界没有电脑、手机,即使洛林做出了游戏,也无法向大众销售。因此他首先必须找到适合用来制作游戏机的材料。

洛林转向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

“我现在要制作一种魔法物品。我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承载魔法术式,还能方便地切割?”

塞拉斯皱起眉,冥思苦想半天,说:“人类的大脑?”

洛林:“……”

这家伙长得虽然好看,但脑子着实不大行。

塞丽娜瞪了弟弟一眼,后者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您看黑曜石行不行呢?地下城的宝库里就有。”女魅魔说。

这最好不过,省得洛林再去学术之都跑一趟了。

他立刻带着两只魅魔返回幽暗地宫。顺带一提,为了节省魔力,他们三个是走回去的。

幽暗地宫的正门就坐落在附近的荒原上。很久之前,它曾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门,就连前来探险的勇者都愿意抛却种族的嫌隙,为其高超的建筑技术而惊叹。然而时光飞逝,如今此地只余坍圮的废墟,被荒草所掩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草丛中的乱石。

进入正门,经过一道破破烂烂的阶梯,就是地下城的迷宫了。路上的陷阱因为年久失修,已几乎全部失效,理应隐藏在暗处等待偷袭时机的魔物也擅离职守,八成是在哪个地方摸鱼。

就连魔王的寝殿也破落得可谓“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把摇摇晃晃的木椅和一面穿衣镜外别无他物。

听塞丽娜说,这儿本来装饰得金碧辉煌,床都是用黄金制成的。但前任魔王跑路后,黄金床被魔物们变卖给了矮人族,用来换取食物。洛林为此衷心感谢魔物们,他一点儿也不想躺在那么恶俗的**。光是想想就要做噩梦。

在石桌前坐下没多久,寝殿大门就被敲响了。塞丽娜和塞丽娜捧着几块黑曜石毕恭毕敬地走进来。

“你可以退下了。”洛林挥挥手,“天亮之前不要打扰我。对了,你去找五个魔物,要种族、年龄、性别各不相同的,我需要他们测试一些东西。”

两只魅魔深深鞠躬,倒退着离开寝殿。

大门在他们眼前徐徐合拢。塞拉斯小声问姐姐:“魔王大人为什么要找五个不同的魔物?”

历任魔王中从来没人搞过这些东西,塞拉斯根本不明白那位大人的心意,这让他这个“魔王的左右手”感到既挫败又焦虑。

塞丽娜金色的眼珠转了转。“我想,魔王大人正在发明某种对付人类的东西,所以需要做活体实验!”

“嘶!这可真是太恐怖,太残忍了!”一想到魔王大人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对付他的实验品,塞拉斯苍白的脸上就浮起淡淡的红晕,“姐姐,能把我的名字也加进名单吗?我迫不及待要为魔王大人的邪恶计划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

寝殿中,洛林拿起一块黑曜石,仔细端详。

既然要制作游戏,那么肯定得有测试员。异世界的风土人情和蓝星大相径庭,将蓝星的游戏照搬到这个世界肯定行不通,必须依照这个世界土著们的习惯对游戏进行“本地化改良”。

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土著能否接受“魔力游戏”这个概念,因此得先找几个年龄性别各不相同的人体验一下,根据他们的意见改进游戏。

他将魔力灌注到指尖。只听“哗”的一声,黑曜石的边缘化作碎裂的粉末,留下来的是一块整整齐齐长方形石板。

模样像极了蓝星的手机。

洛林又闭上眼睛,脑中勾勒出一个Q版小人儿的形象,同时将魔力灌注进黑曜石板中。他能感觉到魔力化作千丝万缕的细线,流经他的四肢百骸,编织成一个个复杂的符文,如同程序员的代码。

再睁开眼睛时,石板上出现了一个和脑海中一模一样的Q版小人儿,还自动转化成了像素画风。

洛林露出微笑,看来操纵魔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既然能让黑曜石板浮现出画面,那么制作一款完整的游戏也并非痴人说梦。

不过,第一次制作魔力游戏,洛林并不打算一口气吃成胖子。让一群连贪吃蛇都没玩过的异世界土著去玩3A大作,这步子未免迈得太大了些。

况且越复杂、越精致的游戏,耗费的魔力也就越多。就好比蓝星的游戏,越是画面精美的3A大作,开发经费就越是高昂。因为入不敷出而破产的厂商不在少数。近年来除了几家世界顶尖、财力雄厚的大厂,已几乎没有几个厂商敢碰触3A游戏的领域了。

洛林还不确定自己的魔力有多少,万一游戏还没开发出来,他就先“精”尽人亡,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还是从最基础的游戏做起吧。循序渐进,慢慢培养用户的付费习惯才是正道。

当然了,游戏可以做得简单,但不能简陋,必须得让异界土著玩家们眼前一亮才行。

洛林忍不住回想起了故乡蓝星。思忖片刻后,他微微一笑。

黑曜石板上,Q版像素小人儿抱着脑袋,跑到屏幕边缘,只露出半张小脸。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宝石从天而降,堆满了整个屏幕。

***

翌日清晨,塞丽娜带着遴选好的五名魔物来到魔王寝殿门口。

五名魔物中除了塞拉斯是主动报名的,其他几个都是塞丽娜强行拉过来的。一只史莱姆,一只骷髅,一只塞壬海妖,一只蜥蜴人,完全符合魔王大人的要求。

“呜呜呜,塞丽娜大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请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

骷髅一路上都在哀嚎,整副骨架子抖得嘎吱嘎吱直响。

“闭嘴!你的家人不是早就死光了吗?而且你已经死了一次,不可能再死第二次了!”塞丽娜横了它一眼,“成为魔王大人的实验品是你的荣幸,别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我当然求之不得,但谁叫名单里已经有一个魅魔了呢?魔王大人可是吩咐了,要五个‘种族不同’的实验品!”

两人吵吵嚷嚷的时候,寝殿大门轰然洞开。魔物们赶紧噤声垂首,单膝跪地。没有膝盖的史莱姆只能将自己摊成饼状,以表达对魔王的尊敬。

塞丽娜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魔王大人的姿容。他披着魔王的礼袍,银发披肩,绯红的眼眸中一如既往闪烁着智慧的光彩,眼睛下方的漆黑也尽显他阴鸷的本色……

洛林并不知道塞丽娜此刻的想法。他爆肝一整夜,现在困得连路都走不稳了。眼睛里的闪光是困出来的眼泪,眼睛下方的黑色则是黑眼圈,要不是魔王的偶像包袱太重,他恐怕就要当场倒头便睡了。

上辈子他就是熬夜加班才猝死的,不知道这辈子成了魔王,成天熬夜会怎么样。

只要肝不死,就往死里肝。

“噢,你们来得正好。”洛林扫过五个种族各不相同的魔物,“很好,塞丽娜,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为您效劳是我的光荣!”得到褒奖的塞丽娜喜不自胜,声音都变了调。

洛林将他制作好的五块黑曜石板分给五个魔物。

“这是我发明的‘魔力游戏板’,你们拿回去试玩一下。我已经内置游戏教程了,应该不用担心不会玩。明天这时候你们来告诉我感想。”

说完,他退回寝殿中,“砰”的一声甩上门。

沉默笼罩了塞丽娜和五个魔物。

刚刚还寻死觅活的骷髅挠了挠自己的头盖骨。

“呃,这就完啦?”它小声问,“我还以为我们要被绑在实验台上,开膛破肚什么的……”

塞拉斯愁眉苦脸。没能成为试验品让他有点儿失望。他将黑曜石板翻来覆去掂量了好几遍,抬眼望着姐姐。

“这不就是普通的黑曜石吗?”

黑曜石是最常见的矿石之一,价格便宜,前任魔王跑路的时候甚至不屑于把它带走,因此才能在地下城宝库中保存到今天。

这样一块小小的石板,就能拯救地下城?塞拉斯对此深表怀疑。

塞丽娜也有些忐忑,不太相信区区一块石板能蕴藏什么神奇的力量。但魔王大人忙活了一整晚,总不至于只是把石板打磨光滑而已吧?

“既然是魔王大人亲手制作的魔法物品,那肯定是好东西,”塞丽娜说,“你就先用用看——”

一声讽刺的大笑打断了塞丽娜。

“哈!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还指望用它征服世界?!”

走廊尽头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足足比塞丽娜高出一个头,人类的躯体上却长着一只狼头,浑身上下覆盖着银灰色的长毛,毛绒绒的尾巴在背后高高竖着,充分展现了主人此刻愤怒的心情。

其他魔物同时后退了一步,交换着惊惧的目光。

这只银灰色的狼人名叫沃尔夫,也是地下城的高阶魔物之一。前任魔王亲手提拔他为亲卫队长,得到器重的沃尔夫因此对前任魔王忠心耿耿。

幽暗地宫的其他魔物都同意召唤新魔王的时候,唯有沃尔夫反对。直到现在,他还对新任魔王不屑一顾。

“蠢狗,你来这里干什么?”塞丽娜柳眉微蹙。

“我是魔王的亲卫队长,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狼人反问。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洛林大人可没有同意你继续当亲卫队长!”

狼人吼道:“我才不承认那家伙是魔王!幽暗地宫已经有一位魔王了,不需要第二个!”

“抛弃自己部下的家伙算什么魔王!”

“魔王大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而已!他肯定是在外面策划征服世界的大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塞丽娜冷笑:“你一百年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狼人低吼一声,大尾巴上的长毛根根炸起。他劈手夺过骷髅手中的黑曜石板,轻蔑一笑。

“不过就是一块破石板而已,矮人那里一个金币能买一大堆,你们竟然当成个宝贝,真是笑死人……呃啊!”

不知他碰到了什么地方,黑曜石板忽然亮了起来。缤纷的光芒交织成一幅绚烂的画面:一座雄伟山峰高耸入云,不知名的白色飞鸟成群结队,盘桓在云端,山下是无尽的绿色原野,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