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张瑛所说,考官们通过电话请示后,宣布考试继续。

被摔得四肢扭曲颅骨破碎的尸体紧紧用一张不透明的防水布遮住,考官们身体力行地当他不存在。

“死的那人是谁?”孙方池问。

“不认识,应该不是四家两门的人。”张瑛摇头。

谢允心中不是滋味,说话时带出两分执拗:“四家两门的人命多贵重啊,他们的小辈上场肯定有保命的东西,也就是我们这些草根儿,只能靠命硬抗,死了也不稀奇。”

孙方池看了眼张瑛,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隐蔽地碰了碰谢允。

谢允恍然想起张瑛也算是四家两门的人,当下讪讪:“我不是针对你……”

张瑛微微黯然,“我明白,你不是对我有意见,而是对整个玄界不满。”

孙方池懊恼,应该提前多做些了解,因他觉得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所以一直抗拒掺和玄界的事,这会用得到的时候才察觉自己对玄界的知识储备根本不够用。

“小的时候,我师傅教我道术时都会说,修道之人,要常怀怜悯之心,为了正义使用能力,捉鬼降妖,护一方平安。”谢允怅然道,“可等我长大了才发现,玄界根本就不是师傅所说的那样,什么怜悯之心,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什么护一方平安,四家两门高高在上,才不会把普通人看在眼里……哼哼,要我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情愿当一条咸鱼!”

张瑛久久沉默,终于道:“总会改变的。”

谢允呵了一声,不知真正想法。

孙方池道:“那咸鱼同志,咱们还进去吗?”

站在抽签箱后面的考官大声喊人抽签进场,然而门口不断进出的考官大多神色匆匆,无端营造出凶险的感觉。

在这沉重的氛围中,考生们畏畏缩缩地往后挤,谁也不想去。

林姓青年的小组就站在一旁进退两难。

“那几个货傻眼了吧?可见人万万不能装逼,容易遭雷劈。”谢允幸灾乐祸。

林姓青年听见了,狠狠瞪了谢允一眼,昂首挺胸地走到考官面前,要求进场。

“……果然还是他们有把握……”

“能没把握么?家里人还不给武装到牙齿?”

“要是我能生在大家族该有多好……”

外围的考生们悄悄议论,言语间流露出艳羡。

谢允看不得林姓青年牛逼轰轰的样子,“方小哥,咱们也去,不能单让他们出风头。”

孙方池不置可否,用询问的眼神看看张瑛,确认她也同意,才道:“也好,这种情况,他们总该让我进去吧。”

他料想的没错,考生们被吓住,没人愿意去,考官很尴尬,这时孙方池三人愿意进,立刻就同意了。

医院门诊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相当干净,照明和电梯都还能正常运作,如果不是空无一人,那就跟正在营业的医院无异。

“去六楼看看。”

谢允和张瑛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两个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孙方池吐槽道。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多简单的事,”谢允道,“何必一直在医院里耗?”

也对。

三人找到楼梯,一口气上到六楼,六楼正中间是一块面积很大的圆形候诊区,左右两侧都是正常宽度的走廊,走廊墙壁上各个诊室的门派还挂着。

候诊区一边是分诊台,另一侧是落地窗。正面墙的玻璃不会阻拦光线的射入,候诊区跟外面一样亮堂。

考生坠楼的位置大概在左侧走廊上的某个诊室,三人呈三角形向走廊深处踱去。

诊室大多开着,该是先前进来的考生打开的,诊室内的桌子没剩几张,个别房间内还能看见玻璃置物柜,纸张散落在地上,有些印上了暗淡的鞋印。

“他就是从这掉下去的。”

张瑛推开半掩的门,与门口相对的窗户上,有一面塑钢窗框上没有玻璃,风从外面呼呼的涌进来。

谢允点评道:“没有挣扎的痕迹,简直就像他自己跳下去的。”

孙方池仔细观察周围的细节,“看天花板。”

另外两人仰头看去,白色的扣板上布满了手指头印,因底色是白色的,又在头顶,并不显眼。

“这什么?”谢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指头印又细又长,数量很多,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很容易引起密恐患者的反感。

孙方池指着天花板,“要不然咱们跟着痕迹走?”

张瑛点头:“可以。”

“那行……”孙方池话说一半,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门口经过。

谢允瞪大眼睛望着门口,“刚刚,有人跑过去了……”

张瑛扭过头,“是别的考生?”

“不……好像是个孩子……”

张瑛皱眉,“什么?”

谢允咽了咽,认真地说:“我刚才看见一个小孩跑过去了,还冲我笑!”

孙方池眨眨眼,“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其实是他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

张瑛大步走到门外,目光凌厉地查看两边走廊,“没有人。”

“我可没眼花,看得真真的!”谢允忙辩解。

“我没说不信。”张瑛道,“走吧,都警醒着点,一会儿它再出现,一定要抓住它。”

“不是吧,人家还是个孩子。”谢允不忍道。

孙方池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咱们遇不着,先找找手印的线索吧。”

林姓青年几人进入门诊楼后,选择一层一层地向上排查,走到三楼时,寂静无声地楼道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丁铃铃铃——

丁铃铃铃——

铃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响起,现在几乎没人在用了,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光宇,怎么办?”

高傲青年,也就是林光宇沉着地道:“过去看看。”

四人一步一步靠近铃声源头,是三楼正中的分诊台上的座机电话。

“医院都停业将近一年了,电话怎么可能还通着。”

林光宇朝身后一人示意,那青年点头,上前接起电话,听筒中传出幽幽女声:“医生……我的病能治好吗?”

青年不答,林光宇摇摇头,青年把电话挂上。

丁铃铃铃——

丁铃铃铃——

一秒钟都没耽搁,电话刚刚挂断又响了起来。

林光宇冷声道:“不管它,我们上去!”四人大步奔向四楼,就在他们踏上四楼地面的瞬间,四楼的走廊里响起同样的铃声。

丁铃铃铃——

丁铃铃铃——

“真烦!让我试试它的能耐!”林光宇组里的人暴躁地跑到分诊台拿起电话,对着听筒大吼:“干什么的!”

“医生……我的病能治好吗?”

“治不好了!瞎问什么!”暴躁青年吼道,吼完立刻把听筒放下。

丁铃铃铃——丁铃铃铃——

电话铃声变得更加急促,不依不饶,就好像这边不接听,那边就不会罢休。

林光宇走到电话旁边,接起来,里面女声凄厉地喊:“治不好——为什么治不好——”

声波透过听筒扩散开,四人不约而同瑟缩一下,耳膜被那声音刺得生痛。

林光宇道:“你的病能治好。”

“能治好?能治好?那为什么我死了——为什么我死了——”

林光宇黑脸,啪的一声把电话摔下,可那女声从电话里跑出来了,在四楼走廊里,在四人的耳边反复回**着。

“为什么我死了——为什么我死了——”

声音越来越大,伴着无数的回音,形成波涛般汹涌的音浪,四人就如迷失在巨浪中的小船,东倒西歪,无法靠岸。

林光宇用尽力气甩出一块木牌,木牌飞向半空撞上了无形的屏障,二者相撞,竟激起一声巨响。

巨响过后,四楼恢复安静,木牌啪嗒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林光宇喘着气走上前拾起来,眼底流露出心疼。

“光宇,是伯父给你的桃符?”

林光宇收起破碎的木牌,“大家没事就好,一块桃符,值得。”

“光宇……”三人感动不已。

林光宇安抚他们:“客气什么,咱们继续往上走,我爸给我带的东西足够,我们不用怕。”

孙方池三人从六楼东边摸到西边,天花板上的手印从密集变得松散,最后几个零星的指头印顺着走廊尽头处的楼梯间下去。

三人一个跟一个沿着楼梯间下去,刚拐过弯来,就见小小的身影从五楼的楼道口跑了过去。

“看见了吧?看见没?”谢允抓住张瑛的袖子,激动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

张瑛满脸困惑,“该不会是人吧?鬼哪能看得这么清?”

对孙方池来说,鬼一直是这样,跟其它的物品或人没两样,所以他最为镇定,“要不要抓?”

张瑛抿了抿嘴,“太像小孩了,有点……别扭。”

谢允无比赞同,“我说的吧,就跟个普通孩子一样,要抓起来挺不忍心的。”

孙方池没觉得,“那你们能断定出这小孩跟考生跳楼没干系吗?”

这才是重点,不是他们忍不忍心抓,要看是否必须抓,若小孩鬼就是害死考生的凶手,那他们肯定得抓它。

而且保不齐,他们本就是小孩鬼盯上的下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