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只是一闪而逝,转眼又换成了冷漠,他张了张口,略带苍老的声音问叶念棠:
“对不起也许能换来原谅,但是,你给她造成的伤害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老管家的话说得很有哲理,叶念棠听着,只觉得心底一阵苍凉,他深邃的淡蓝色眸光满满暗沉下去,然后像坠入了无边漆黑的暗夜里,直到喉莫名干涩说不出话来。
从裘家出来之后,叶念棠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甚至连车都没有开走,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了以前意气风发又玩世不恭的模样,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慢慢下沉,直到坠入深渊。
虽然老管家对叶念棠没有好感,甚至因为自家小姐受到的伤害恨不得想拿起棍子直接把叶念棠赶走,但是转身离开之前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话,老管家说:
“小姐一早的飞机去国外了,你也收了这条心,别再去打扰她了,放过彼此吧。”
放过彼此,叶念棠苦笑,当初是裘菲菲来招惹他,现在潇洒转身离开,留他一个在这里享受无边孤寂,遭受心脏被愧疚感凌迟的滋味,到底是报应啊。
可是他,又该怎么释怀呢?
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随着时间而烟消云散,屑氏集团在屑祁年的领导下更胜从前,在制药市场可谓是如日中天,权氏集团不甘其后,新任掌权人依旧姓权,但不是权凛,而是前段时间还低他一级层的权家长子——权臻。
偌大的经理办公室呈现灰黑色格调,简约不失奢侈的布局更加凸显大气,权凛坐在办公室里,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一米八的挺拔身高,跟权凛只有眉眼间几分相似。
权臻扬了扬眉,嘴角微勾,凉薄的唇张翕间脱口而出的话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权凛,我的好弟弟,你真以为父亲会把权氏集团交到你手里?”
被叫到名字的权凛不语,他的办公椅旁边放着一根漆黑的拐杖,两手指间交错着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漆黑幽深的瞳孔里丝毫没有因为对面男人的话而兴起丝毫波澜起伏。
权臻嗤笑一声,将脸凑了过去,直直地盯着权凛那双冷冽又深邃的眼睛,又开口继续道:“一个下贱的私生子,也配和我争?”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权臻是故意往权凛的痛处上踩,他就想看到这个事事都要和自己争甚至还要盖过自己一头的私生子隐忍不住像一头发怒的野狗一样狂吠。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权凛始终面无表情,神色淡淡,摩挲着指环上的玉扳指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个比他还要矜贵的少爷。
尽管面上表现得再风平浪静,但是无边的怒意还是在权凛的内心汹涌滋生,他讨厌别人提到私生子这三个字,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想摆脱遭受的耻辱。
权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用像看小丑的眼神看着对面那个冷嘲热讽的“哥哥”,突然之间就笑了,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把控的刚刚好,凉薄又冷厉。
“你觉得你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有恃无恐?”
“你什么意思?”权凛的话里饶有深意,权臻反倒是皱了皱眉,突然警惕起来,眼神都闪过一丝戒备。
权凛往办公椅上靠了靠,一副慵懒倦怠又弹指可摧毁所有的气度和态势,明明深处下风却看上去稳操胜券。
男人慢慢轻启薄唇,笑着开口反问道:“你以为我走到这个位置,付出这么多努力和代价,只是为了赢得那老头的欢心,让他把权氏集团大权交给我?”
面对权臻呆若木瓜的疑惑眼神,权凛笑得更肆意了:“我的好哥哥,愚蠢。”
顿了顿,又道:“那老头不过是利用我给权氏谋利罢了,我又怎么会蠢到心甘情愿替他卖命,给你铺路。”
权氏集团明面上的掌权人确实是权臻,毋庸置疑,但是在权凛担任大陆区总裁的期间,倒向权家的势力几乎都被他在暗地里拔除了,威逼或者利用达到的结果。
现在的权氏集团,只不过剩了一副空架子,如果说权臻继位得到的是权氏这副躯壳,对外代表着权氏的名义,那么真正的骨血全都被替换成了权凛的人。
在权氏,他说了算。
等到权臻明白真相的时候为时已晚,权老爷子对权凛一方面是利用,一方面是防备,可是他千防万防却没有想到,权凛的商机头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把权凛握在手心当成利器,最后却捅向了自己。
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金钱真的能满足男人的野心吗?
深夜,权凛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电脑的屏幕是黑色的,从屏幕的反光里只能看到身后的空**和那张凌厉冷冽的脸,他看着自己的脸,一瞬间的失神。
从出生被打上私生子的烙印开始,他就在荆棘里摸爬滚打,有的时候被扎得鲜血淋漓,看着自己那双手,上面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他是刽子手也是待斩的囚犯。
权凛怔怔地盯着屏幕,漆黑深邃的瞳孔里折射出光和影的交叠,巨大的阴影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然后在暗夜里一寸寸被吞没。
他从未感受过善意,从出生开始,被做了小三的母亲虐待,被知名企业家父亲利用,忍受着周边无数人的白眼和唾沫,在深渊里一步一步朝光明的地方攀爬,却忘记了自己的心早就被夜色染黑了。
寂寥背影被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无限拉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权凛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他看着外面霓虹闪烁的繁华,又想起来上学时被校园霸凌的那段时日。
所有人都孤立他,所有人都歧视他,知道他背景的同学四处散播他是个私生子,那段时间就连下课去食堂的路上都会被戳着脊梁骨骂。
权凛昂首缓缓阖眸,将过往的记忆从脑海里格式化,在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浮现出一张脸。
他摸出手机,点开与那人的对话框,对话停留在了一周以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盯得屏幕都暗了一个度,才发了三个字过去:
“对不起。”
权霜收到消息的时候刚洗完澡,看着屏幕上简洁利落的几个字,她很难从这三个字里推测出发出这条消息的那个男人的语气和神态。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权凛从来都是冷冽且高高在上,自尊又傲娇的男人,要他说出这三个字,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第一个。
不过其实想了想,权霜早就释怀了,父母的去世不能怪在权凛的头上,他第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开车送自己去找父母,又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而选择隐瞒,这不能怪他。
权霜眸光闪了闪,脸上一丝释然和轻松,她吐出一口气,然后给权凛回了一条语音:“我没怪你。谢谢你。”
屑氏集团的事情都结束了,接下来她应该做点自己的事情了,虽然她不缺钱,可是也不能一直闲散在家里,总得利用好自己的专业,做点自己爱做的事情。
在和杨露探讨了一个晚上之后,权霜终于下了一个决定,Amor教授在临走之前邀请她再度加入他的团队,进入国研所,投身科研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她觉得,她应该为儿子做点榜样了。
而杨露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杨露天赋不够,专业水平也没有达到权霜的程度,她说她想用离婚获得的一半房款开一家小药店,这年头创业虽难,是挑战,但却也是个能给她和女儿带来更好生活的机遇。
权霜举双手赞成她的想法,甚至说帮她一起搞完药店的开张事宜再带着儿子动身前往京都国研所。
俩人第二天就选好了址,装修是现成的,药店开张的那天很热闹,原因无他,屑氏集团老总和权氏集团老总亲自莅临光顾,甚至当场丢下了合作意向书。
战鼓擂,在硝烟弥漫的开张日上,割据战就这样又拉开了,追女人就要从她身边的闺蜜下手,两个男人把这句话诠释到了极致,抛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诱人,抢着跟药店开展经销合作。
最后还是权霜站出来,也不推辞,直接把两大公司都签了,药店的名声一下子在宁海市传开,一家小药店的开业典礼显得格外隆重而又盛大。
离开宁海市的前一天,是维维的生日,权霜既然答应了屑祁年可以一起过来陪儿子过生日,自然不会反悔。
那天是周五,屑祁年提前定好了一家西餐厅,又特意安排助理定了一个大蛋糕,权霜带着儿子赶到的时候,屑祁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小家伙一看到自己的父亲,那股子激动就来了,孩子终归是孩子,既需要父亲的关爱,也需要母亲的陪伴,撒着脚丫子扑进了屑祁年的怀里,权霜看了都要吃醋:
“懂了,维维更爱爸爸。”
小家伙听了这话,生怕妈妈不要他,又立刻从屑祁年的身上下来,装作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蘑菇头的脑袋主动蹭了蹭权霜的掌心:“维维最喜欢妈妈了~”
母亲是孩子最温暖的港湾,这句话说的很妙,尽管前面的三年时间权霜缺席了孩子的成长历程,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孩子对她的依赖,甚至于比对屑祁年还要亲切。
权霜心里又酸瑟又心疼,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放软了语气:“去吧,去爸爸怀里待会儿,明天我们去京都可要很长时间见不到爸爸了。”
小家伙应该是听懂了权霜的话,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屑祁年,屑祁年招手,他很听话地过去了。
餐厅应该是被屑祁年包场了,不然周五的晚上人应该不少,但是此时此刻竟然只有他们三个,倒是格外安静又雅致。
吹灭蜡烛的前一秒,屑祁年带头拍手给孩子唱生日歌,权霜也跟着拍手唱起来。
一句happy birthday to you结束之后,小家伙笑嘻嘻的凑上前吹灭了所有点燃的蜡烛。
“维维许的什么生日愿望?”
屑祁年脸上的温柔和溺爱比以往都要更为浓烈,特别是在看向儿子的时候,一种身为父亲的幸福感在心底滋生洋溢,他看着孩子,放软了语气问道。
小家伙的眼睛大大的,跟屑祁年一个样,转起来的时候显得水汪汪的,又十分澄澈可爱,他看了看屑祁年,然后将目光落到自己的妈妈身上,看着权霜道:
“我希望,每一年的生日,爸爸妈妈都可以和我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