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霜眼眶蓦地湿润,却没有多看一眼,转手塞进了包里,就往公司走去,路上安安静静,空旷无人,等出了公园才打到出租车。

出租车上,权霜的眼眶通红,前排的司机从中央后视镜里看到,多嘴了一句:“这人生啊,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出租车师傅是想安慰她,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个女人在外面红着眼眶,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给予一句关怀并不为过。

权霜没有搭理,不是不愿意对这陌生的善意表示感谢,而是她怕自己一开口,隐忍的情绪就骤然失控。

她苦苦撑着,强撑着心里所有的心烦意乱和五味杂陈,等到师傅将车稳稳地停在公司楼下,她才在扫码付款后仓皇而逃,疯了似的跑回办公室。

权霜终究没有那么薄情寡义,饶是手腕上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心软,她也忍不住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嚎啕大哭。

泪水沾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应该不超过十分钟,权霜扯了扯纸巾把电脑键盘上的水雾擦干净,整个人又像没事似的起身,换上了一副往日里若无其事的神情。

公司机密泄露,生物技术部研发了两年之久的制药专利失窃,连同技术一块被人悄无声息偷走。

这是屑氏集团这么多年来发生的最重大的一起事故,新闻媒体和广大记者通通堵在屑氏集团大楼下要采访的时候,屑祁年才又重新换上了那身黑色西装,脸上往日的温煦换成漠然,从外面走进公司大楼的时候被保安一路护送。

彼时是下午三点,权霜给权凛发了一条消息,看到消息的男人凉薄嘴角微勾,漆黑的拐杖被丢在办公桌底下。

权凛起身,助理很快给他换上一根新的跟方才那根一模一样的漆黑色拐杖,原来他有两根拐杖,只是形态颜色都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拄的究竟是哪一根拐杖,就比如此刻,约在屑氏集团不远处见面的两个人,一个是权凛,另一个则是仓皇从屑氏集团逃出生天的权霜。

她把一份文件递到桌子对面,男人伸手拿起看了看,粗粝的手掌摸索过纸的边缘,文件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专利技术说明书,边缘加了屑氏集团的水印。

“我回去让人把文件提取出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其实已经尘埃落定了,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份文件交到权凛手里的后果,等她回去见到的必定是屑氏集团大乱,屑祁年……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明明结局已经注定,权霜撑着信念走到了最后,可她并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上一秒那个男人还微醺着醉意拽着她的衣角,用精心准备的惊喜换她一个笑容。

几克拉的钻石戒指在盒子里熠熠发光,是无比沉重又看不到任何爱意的婚姻,权霜从包里拿出那个戒指盒,就连盒子的边缘镶的都是她爱的枫叶。

秋风起,残叶落,她终于要从这段无止境的纠结里脱身,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和谁一起,这都不重要。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权霜随手将戒指盒盖上,对面的权凛看不到却也大概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抬了抬头,看着男人漠然冰冷的脸庞。

权凛手中的扳指在拇指指纹的摩挲下光滑熠熠,权霜问的是她让他查的那个小男孩,她的儿子。

男人敛去眸中一丝光泽,低头沉声:“在国外,被保护得太好了,我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闻言,权霜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被保护的很好,她就不用太担心,争取早日从屑祁年手里夺回孩子的抚养权,不过当下之急还是要解决自己整出来的这堆烂摊子。

公司楼下被堵得水泄不通,其实人们都不知道屑氏集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说机密失窃,一朝之间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屑祁年。

屑祁年坐在大厦顶楼自己的办公室里,在回公司之前先回家换了一套衣服,没了被辞退的助理晓峰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

男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栋别墅模型,是当时在餐厅自导自演那个游戏只为了送给权霜的礼物,就和台式电脑靠在一起,被包装进透明方盒里格外精致。

放在另一边的手机一阵一阵的电话铃声响起,全都被他忽视,有时候震动的实在厉害,他一把抓起手机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撑着双手搁在办公桌上,掌心靠近腕部的地方捂着脸,又抽离动作抹了一把,像是在强行令自己清醒。

其实他根本就没醉,从始至终都没有醉,他看着最爱的妻子往红酒杯里投进白色药片,然后一口又一口地诱哄着他喝下红酒。

或许自己应该庆幸,她给自己喂的,只是助眠的药片,而不是要人命的东西。

公司的核心专利技术失窃了,这意味着屑氏集团在制药市场上的地位被撼动,甚至面临崩塌,特别是在现下危机四伏,股市动**的情况下,敌方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用自己研发的专利技术抢占整个市场。

到时候除非屑氏集团横空出现一个天才,一个懂制药并且能在一夕之间研发出一个比先前两年研发的专利更完美的制药技术的天才,来挽救屑氏集团现在的危机。

而现在他,作为一个执行总裁却只能身居高位无可奈何。

新招的助理还没有到岗,屑祁年打开电脑看了看,现在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发酵成为屑氏集团自导自演,因资金链断裂出现财务危机故意爆出这样的假新闻。

而盗走这项最新专利的人研发技术专利的毛都没留下一根,他们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有过研究,更无法证明有人盗窃了他们的成果。

公关部也忙作一团乱,网上的舆论控制起来绝非易事,法务部配合知名合作律所发声明拟法律文件,一时之间,整个公司上下都陷入了动**。

屑祁年打开电脑屏幕,登上自己的微信,看着备注名为“老婆大人”的联系人,最终还是动了动指节发过去一个消息:“你在哪?”

消息发出成功,但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不是权霜故意没有回复,而是她在和权凛见面,谈论着之后的计划,她是想从屑祁年身边离开,带走自己的孩子。

可是在她说出想法之后,对面的权凛却盯着她,不苟言笑的男人突然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定一样,睁着眼睛认真地问她:“如果可以,你愿意接受我吗?”

这道冷冽的话语传入权霜耳朵里的时候像极了从天空里砸下来的一道雷霆,电流直接从脑部穿透全身,所有的神经脉络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不可思议,更不可置信,这个自己视为危险物的绝情男人竟然会开口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权霜咽了咽口水,不确定性地反问:“你发烧了?”

权凛是一个骄傲又自私的男人,尽管这个男人多次对自己施以援手,救她于危难之间,甚至前段时间照顾她的时候还展现了他柔情的一面。

但是权凛不是那种颜控小女生,也没有失了神智,她很清楚权凛这种恰到好处的伪装,他不达目的不罢休,手腕铁血,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惜牺牲一切。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像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轻易喜欢上一个女人的。

在权霜这一句话出口之后,权凛的眸色显得更为深沉,但依旧是没有波澜叠起,他永远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活阎王。

“你怀疑我?”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相信竟然有人会拒绝自己,一贯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的权凛,从来都不会轻易表露想法。

小的时候看到别人吃糖,他很馋,可对方说送他一根后,他宁可当着对方的面把糖踩进泥土里也会倔强地挺直身板言辞振振:“我不爱吃糖。”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本以为对方会很惊讶,惊讶过后是激动和欢喜,却没有想到得来这样的回复。

权凛眯了眯眼,望着权霜,又重申问道:“你在怀疑我?”

他的眼神格外凛冽,让坐在对面的权霜都感觉到一阵寒冬的冷风从自己身边吹过去,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说一遍,对方说不准要在这个地方拧断她的脖子血溅当场。

权霜清了清嗓子,悄无声息地把屑祁年送的戒指偷偷放进包里,然后语气淡淡道:“我只是对这种毫无营养的玩笑不感兴趣,权先生。”

她当然无所畏惧,一个走在生死边缘,从阎王手里抢救回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权凛偏偏就喜欢极了这个女人无所畏惧的样子,别人都厌恶他,躲着他,爱慕虚荣的女人为了钱财靠近他,讨好他,却还是怕他。

只有她不一样,敢在发病的时候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衣角让他不要离开,敢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无意识地朝他靠近,也敢淡然自若地对他说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权凛抬手伸过去,却被权霜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然后还是往前伸了伸给她擦掉了嘴角的一点脏东西。

权霜看了看他收回去的手,又从包里拿小镜子来补了一下妆,她看上去总是那么清冷淡然,天大的事情在她面前都扰不乱那一颗心。

“你一定觉得很惊讶吧?其实我也感到奇怪。”很难得,惜字如金的权凛没有终止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再度开口。

权霜保持沉默,她不否认自己在听到权凛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心里的震惊,但她不愿意相信世界上还有义无反顾爱着自己的男人,即便权凛真的爱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会利用她晋升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这个时候权凛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其实我也很诧异,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回避。”

能根踩进了地里的棒棒糖早就被埋进土里沾了灰尘,权凛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像毅然决然丢棒棒糖一样对她不屑一顾,可是人的爱是不能跟棒棒糖相提并论的,在纠结和冥思了好几个晚上之后,权凛与自己和解了。

他承认,他好像有点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