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倒是静谧,除了山顶偶尔刮过来呼呼的风声之外,就剩下几个人平稳的呼吸。
屑祁年独自住的帐篷,权霜和女孩两个睡在车里,因为隔音效果比较好,两个女生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也不用担心私密的对话被外头的屑祁年听到。
“姐姐,你们是夫妻嘛?”女孩将脑袋从车椅缝里探过去,好奇地悄咪咪开口问。
“是啊。”权霜不假思索,点点头大方承认。
女孩噢了一声,继续找着话题,“那你们结婚多久啦?”
这个问题,权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按理来说,她和屑祁年青梅竹马,学业一结束在国研所待了不到一年就卸任和他结了婚,真要算起来,到现在大概有五年了吧。
眸光闪了闪,权霜不动声色地掩饰掉脸上的情绪,回答道:“不到两个月吧。”
再次嫁给屑祁年确实不到两个月,她算的是权霜嫁给屑祁年的时间,而非霜知。
女孩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你们人真好。”
顿了顿,又略带羡慕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哥哥对你真好,我能看出来,他的眼里装满了对你的爱意。”
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到的都是表象,权霜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
与此同时,又不免觉得可惜,被傅锦之那个男人糟蹋了,也不知道下山之后这个小姑娘该何去何从,加之傅家在宁海市相比起普通人家来说也确实势大,一个小姑娘真的有能力抵抗吗?
紧接着,还没等权霜开口,女孩又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救命之恩,下山之后我定当报答。”
权霜救人当然不是为了图报恩,于是立刻开口婉拒道:“我叫权霜,报答就不必了,我没想过。”
闻言,女孩显得有些生气,却不是真的生气,出声不服气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小姑娘给不了你什么?”
女孩骨子里的固执简直比起权霜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没等权霜开口,又道:
“哥哥从小就教育我,知恩需得图报,你既救了我,我就必须还了这个恩情。我叫裘菲菲,你等着,我给你留个电话。”
话音刚落,权霜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制止,裘菲菲就开始顾自翻找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沓便利贴和一支钢笔。
咦——
便利贴应该是读书用来记东西的,权霜的目光落在了那支钢笔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认得,这支钢笔是万宝龙的限定款拿破仑系列,因为数量有限,售价被炒到了高达十万以上。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从包里随手掏出来的钢笔都极尽奢华,这个女孩到底什么来头?
权霜将疑问默默留在心里,裘菲菲显然毫无防备,一点也不怕招摇过市被有心之人惦记,飞快地在便签上写下一行电话号码,就扯下一张便签纸塞进副驾驶位的权霜手里。
“你拿着,有什么困难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这下子权霜是真的相信自己救下的这个女孩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地位,足以还得起这个“恩情”了。
想了想,在裘菲菲的坚持下,权霜还是把记载了手机号的便签随手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扬了扬唇角,“谢谢,不过我希望我不要有遇到大麻烦需要找你的那个时候。”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一夜好眠。
“阿霜,阿霜。你醒醒。”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耳边一阵压低了声音的聒噪,躺在车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权霜是被屑祁年叫醒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车窗被摇下来一半,屑祁年那张被放大了的俊脸就倒映在眼前。
刚要开口嘟囔几句,屑祁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睡得正熟的裘菲菲,示意不要惊醒她。
车里开了空调比外面凌晨的温度高了几个度,权霜热得有些出汗,掀开身上的毛毯,蹑手蹑脚地从车上下去。
车里睡得到底是不比家里柔软的大床舒服,权霜伸了个懒腰,又捂嘴打了个哈欠,“早啊。”
“睡得怎么样?”屑祁年自然而然地在岩石上给权霜铺好垫子,拉着她坐在一起。
“嗯……还好,就是车里有点闷。”
权霜慵懒地靠在屑祁年的肩膀上,眯了眯眼,隔着层层山雾看着远方,恰好这两日天气晴朗,如西瓜大的火红朝阳迎着宿夜的露珠从天边升起。
“等看完日出就下山吃早饭。”屑祁年默默地应声道,权霜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在山顶看日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感觉很独特又很美妙,与在城市里的高楼上,或者地面上看太阳升起,都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清晨的气息带着雨露和泥土的清新,山顶的视野很辽阔,远远地望过去,初升的旭日在对岸山头慢慢升起。
然后散发的光芒开始缓缓将山河湖泊笼罩起来,山脚的城市像被佛陀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一切景观都是如此妙不可言,奇幻到难以想象,特别是在朦朦胧胧的一片雾霭中。
近看时有流云在半空中悬浮缥缈,与太阳的光辉缠绵伴舞,再将视线放远一点,就是耀眼夺目又温暖的红日被托举在虚空。
权霜懒洋洋地靠在屑祁年的肩膀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置身于这一片苍茫而又奇妙到瞬息万变的景色之中。
其实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从前渴望到死的东西,现在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另一个自己得到了,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一切重来,回到嫁给屑祁年的前夕,她还会不会选择义无反顾抛下所有?
答案是否定的。
时间洪流涌动,没有人会一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如果有,那一定是愚蠢使然。
金光普照的那一瞬间消失了,所有的变化归于静止,红日也终于露出了全貌,这也意味着一次日出的结束。
权霜眨了眨睫毛,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裤上莫须有的灰尘,向屑祁年伸手,“我们去吃早饭吧!等下还要去公司呢。”
权霜的语气夹杂着几分雀跃,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屑祁年微微一怔,然后抬眸看到了她眼底的生机和笑意,他搭上她的手,然后站起身来牵紧。
“走咯——”
她没说,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娇妻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整他的法子。
不过没关系,她使出的所有招数,他都一力承受。
因为山路崎岖,又要时刻注意着来往车辆,再加之凌晨日头刚刚出来不久,外面还没有亮堂到如同白昼,从山顶到山脚下开车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下山的时候权霜坐在了车的后座,原因无他,因为睡过头而错过日出的绝佳时机,车上的裘菲菲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闹腾着,倒也不是真的责怪别人,大概上是把权霜当朋友了,于是她便坐在后面陪小姑娘聊了起来。
驾驶位的屑祁年看到后面两人有说有笑,眉眼间不自觉地增添了几分温柔,最近两天,她确实比以往笑得多了起来。
屑祁年突然又想起在宴会上“初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权家大少爷权臻故意拉着自己喝酒,刚要举杯相碰的时候,在反光的玻璃杯面看到一双十分熟悉的杏眼。
他对她的气息敏感程度可以用近乎神奇来形容,只一眼就断定了对方的身份,尽管有太多谜团留在心里没有解开。
然后他僵在了原地,那双杏眼的主人出现在了视野里,身高体态都和他的霜知别无二致,唯独那张脸换了,好像也清减消瘦了不少,还有身份也不再是他的霜知,而是权氏集团千金。
她往前走了两步,踩着高跟鞋,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泡沫袖低领小洋裙,露出的锁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嘴角一个小梨涡,红唇微张,便朝他举杯,“小屑总?久仰——”
……
裘菲菲和权霜兴致相投,聊到兴起时还在车上还互二维码加了微信好友,屑祁年将车开到山脚下一家农庄,几个人简单地吃了早餐。
权霜不放心裘菲菲瘸着脚搭公交,提出直接把她送到家里落个安心,然后再去公司上班,但裘菲菲大手一摆,
“不必,放心好啦,辛苦你们把我送到市里就好,我下了车打电话让我便宜老爹来捡就是了。”
一句话直接把权霜逗乐了,一番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女孩品性单纯,性格幽默,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非主流小姑娘。
无奈拗不过她,权霜只好让屑祁年开车把裘菲菲送到市区的一个公交站。
“那我们先走啦,有事记得给我发微信。”搀扶着裘菲菲一瘸一拐地下车的时候,权霜还特意叮嘱。
“知道啦知道啦。”
裘菲菲虽然话里有些不耐烦,但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记挂,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等权霜上车,车辆启动,她站在公交站台朝车子挥手。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