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莳递过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正是她在许暖微琴行内的画室中拿到的相片。相片的情景正是那幅四分之一张脸的原型。
看见这张照片，俞芬倒是笑了：“我承认我确实在福利院和很多小孩拍过照片，这张照片也是我在福利院和一个孩子拍的。阿莳，你到底想问我什么问题？”
俞芬的神情再次恢复如常，可俞莳的眼里布满了阴霾，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还不说实话。
是不是她永远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那么，如果她知道念翰要她女儿的命，她还会守口如瓶吗？
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这么涌上了心头，她的眼里噙着盈盈水光，好半晌才开口道：“妈，照片中的人是罗泽吗？他是念翰吗？”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问道：“他……他和你什么关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俞莳已经不想再藏着掖着，她只想听母亲一句真话。半晌，俞母才倏然起身，母女二人面对面站着，周遭的空气忽然绷紧。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俞芬眉头微蹙，用极其平淡的口吻道：“没有关系。要说关系，最多就是福利院的一个孩子而已。”
俞母愈轻描淡写，俞莳愈发难受，她感受到了自己对母亲的信任在支离破碎崩裂的声音，她目送着母亲旋身离开。
俞芬缓缓上了楼，她喊了一句李妈，声音淡淡道：“李妈，我没什么胃口，辛苦煮碗百合粥送到我的卧室。”
“好的，太太。”
俞莳感到心口紧紧揪着，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想告诉俞母，她一直在竭尽全力保护的儿子，正在用一种极其变态的手法在狩猎她，她很可能很快就会死在他的手上，如果有那么一天，母亲会伤心吗？
可她不敢开口，她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今天的所有话题已经到达了极限，如若她在用这些话刺激母亲，或许俞芬的心脏病会再次发作。
俞父生忌过后的几天，俞莳忽然被车间副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通知她通过了车间的考核，这次总公司要重新调动她回去，人事的调动报告已经到了车间。而这次她担任的位置是耀时食品总公司的副总。俞母忽然的人事调动本该在家中先告知她才对，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把她调回总公司。
见俞莳还在犹豫，陈主任笑着问道：“怎么了？不想回去了啊？”
俞莳这次因祸得福得以在一线车间工作，虽然又苦又累，但确实对产品的看法更加深入了。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车间的工作氛围，多了些人情味少了些职场上的尔虞我诈。
“因为跟陈主任学到了很多。而且这边的人都对我很好，”俞莳的话不是假的，之前她为了笼络关系，拜了张姐为师。张姐直来直往，性格豪爽。不止在食品专业上给了俞莳另一些启发，也在生活上照顾她很多。她有时候也很自责，之前对张姐的讨好带有目的性，可张姐待她确实如师徒一般。
顿了顿，俞莳接着道：“不瞒您说，其实吧……我也对这个食品车间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你，小俞，”
陈主任的办公室窗台上种了各种各样的盆栽，她精心打理着每一盆花，待到把每一盆花都浇灌好后，她又从这些花中端出了一盆最其貌不扬的盆栽，递给了俞莳，笑着道：“我这边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盆花就送你了。”
俞莳看着面前这盆花，十分不起眼，仿佛是一盆韭菜。陈主任见俞莳有些神情迷糊地看着面前这盆其貌不扬的韭菜，忽然大笑了起来：“这盆花叫风雨兰，如果温度，湿度和光照等达不到要求，它就光长叶子不开花，只能成为一盆韭菜了。”
顿了一下，陈主任目光沉沉，语重心长道：“但是只要它绽放，之前经历的风雨就不算什么了。”
陈主任这个十分有深意的礼物忽然让俞莳的心头一暖，她微微笑道：“陈主任这么说，我肯定得要把它养到开花为止了。”
话落，陈主任轻轻拍了拍俞莳的肩膀，又道：“小俞，说起来我也很舍不得你离开车间。你刚来的时候，俞总特别担心，几乎每晚都跟我通电话，还特地下了车间偷偷来看你……”
闻言，俞莳忽然眼瞳一动，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妈，她跟你通过很多电话？她……她还偷偷来看我了？”
“嗯，那次的裁员事件闹的那么大，你在那个时候被下到车间，”陈主任轻轻叹了口气，又转为笑盈盈道，“我和你妈妈一直以为你会打退堂鼓，没想到你在车间里不止扎实地做了下来，还很愉快地处理了人际关系，和这里的同事相处融洽。这倒是很让我感到意外的。”
俞莳眸光微闪，不再说话，她没有想到妈妈原来默默地在担心她，她心事重重地走出陈主任的办公室，又把那盆盆栽先放到了工人的休息室，正好碰上了张姐。她笑着地喊了一声张姐。张姐揽过她的肩膀道：“小俞啊，当初你刚来车间，张姐还看不上你，觉得你不过是碍于舆论的压力，走走过场。没想到你是个汉子！”
“师父，我是女的，怎么就汉子了。”
“那就是女汉子！”
“师父，什么女汉子，这可不是褒义词。我们为什么非得像男人才能做一番事业了！”俞莳觉得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不希望自己下一句话又引起男女的性别舆论压力。
于是尽量委婉又坚持道：“我觉得女孩也可以做自己，男孩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
闻言，张姐更是豪迈地拍了拍俞莳的肩膀，说：“师父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明天晚上我们准备在食堂给你办个告别晚会，你可一定得来。食堂的王大姐已经都准备好食谱了。”
俞莳忙不迭的应了下来，第二天是她在一车间的最后一天，她起了个大早，第一个出现在了早班的更衣间，她对着镜子换上了妥帖整齐的连体工作服，最后把头发扎好，恰到好处地塞进了工作帽内，又给张姐泡了一杯枸杞红枣茶，才有条不紊地对车间的各个产品线巡检。照常地对食品的半成品、成品、车间环境微生物等检测，做好当天的工作总结和检验报告，便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换下了工作服，依依不舍地摘下了更衣柜上的工牌。她终于要离开车间，到更适合自己的总公司。可真正就要位居高位，她却有点开心不起来。
这种情绪直到到了告别晚会现场还在延续着，她感到自己的右眼跳个不停，自己也不是迷信的人，不知道为何今天总是忐忑不安。张姐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还以为她只是因为离开车间，有些依依不舍。
车间的食堂早早被装饰了一番，气球和彩带环绕，还立着一张俞莳真人大小的立牌。看到偌大立牌的瞬间，俞莳真的是……有点稍稍无语，要是她来选必须选一张更好看的照片。但她也不好驳了大家的热情，便时时刻刻牵着嘴角，保持礼貌的笑意。
食堂的王大姐和几位老厨师做了五大桌的菜，每一桌摆着十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俞莳感觉到工友们的热情，不止准备了美味佳肴，还准备了晚会的节目。
看到大家用五音不全的声音唱着歌，不协调的动作跳舞，俞莳忍不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也来了兴致，和张姐碰了碰酒杯后，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她定睛看了看是许光厘打来的。正想着回拨过去，却又被其他桌的工友拉着去敬酒。
终于结束这次的欢送宴已经快要凌晨11点，她喝了酒不能开车，便打开打车软件，约了一辆车，上了车后。她才有空看了看微信，是许光厘给她发了条微信
【阿莳，在忙吗？】
【有空回个电话】
这两条微信发送时间距离俞莳从欢送宴出来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了，俞莳醉的有些醺意，但神志还是很清醒的，她在回家的路上又给了许光厘打了几个电话。
可是许光厘没有接，俞莳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眼下她喝了点酒，实在是有些困，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去总公司报道。
这几天，她也没好好同俞母说上话，她心里有些自责，应该循序渐进地从母亲口中打探到真相，而不应该把母亲逼的太急。
或许她对于这个私生子真的很愧疚吧，可是爸爸知道她的过去吗？知道她还有一个孩子吗？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暗暗地抽了一口凉气，即使她多么生气母亲对她撒的谎，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原谅妈妈。
因为她很爱她的母亲！
十几分钟后，俞莳匆匆下了的士，她慢悠悠地往别墅的方向走去，穿过别墅前的花园，再次看到了那个爸爸安排师傅做的古老秋千，俞莳忽然抬头看了看星空，有几颗疏星异常闪亮，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爸爸你是不是在希望我和妈妈好好的，不要再吵架了。
身边清风徐徐，仿佛真的有人在旁边呢喃，俞莳微微笑了笑，仿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般，心情惬意地往别墅走去。
她缓缓地打开了别墅的门，奇怪的是李妈没有给她留灯，她摸着黑走了进去，在玄关处摸了半天开关，却发现怎么按，都打不开灯。
难道跳闸了？
俞莳总觉得哪里奇怪，轻轻地喊了一声：“李妈，你在吗？”
见没人回应，她只好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上了楼梯。她边上楼梯，边暗暗觉得有些哪里奇怪，此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她循着声音来到了母亲的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微微透着淡黄色的灯光。
她滚了滚喉咙，鼓起勇气推开了书房的门，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
横倒在玄关处的是许光厘，而离办公桌不远的地方还横倒着另外一个人，正是母亲。
她俯下身推了推许光厘，大声喊道：“光厘，光厘——”
许光厘好不容易才醒转，模模糊糊地看了俞莳一眼。见许光厘无碍，俞莳快步冲到办公桌前，她轻轻推了推母亲的身子，轻声喊道：“妈，妈，你还好吗？”
昏暗的地灯映照着俞母的脸庞，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俞莳急速喘气，心头不好的预感渐渐漫上心头。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碰到俞母的鼻下。
没有丝毫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