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莳微微启唇,黑瞳深深,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许光厘,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心头极为震动。

整个病房好像陷入了一种安静的魔咒,没有人愿意去打破这份暗涌。

“算了,我让你。”男人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脚步,去打开保鲜盒里的三明治。

女孩还是不甘心,她背着双手,义正言辞道:“不是你让我,是我不跟你计较!”

“尝尝吧?”许光厘压下心底的怀疑 ,打开了保鲜盒,拿出三明治递给俞莳。

俞莳眼睫微颤,似乎迟疑了很久才接过,她小小地咬了一口,有些意外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有点辣。”

许光厘眼里蕴上了一抹笑意道:“上次你吃过。”

“我吃过?”俞莳疑惑地看向许光厘。

许光厘迟疑地看着她:“吃饭是人的本能反应,身体的记忆应该不会消失。你不应该连食物的味道都会忘了吧?”

俞莳看着许光厘,口吻极其平淡:“那应该是你做的食物太过一般了。”

许光厘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眸光中有些怅然:“你除了不记得我做的食物,还记得什么?”

“记得你这张熟悉的脸庞,但不记得你披着这张脸庞下的性格和说过的话。”

许光厘慢慢踱步,朝着她逼近,最后把俞莳逼到了墙角,他单手搭在了白墙上,唇畔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你记得我吻过你吗?”

“……什么?”

“身体记忆应该不容易被忘记才对。”许光厘的声音带着蛊惑。

面前的男人冷峻分明的脸庞距离她不过半寸,滚烫的气息更是让她情不自禁地呼了口气,她猛然间感到心跳加速,脸庞仿佛烧了起来。

“……不记得。”她梗着喉咙,理直气壮道。

许光厘不信:“真的吗?”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男人俯身下来,把她困在了手臂之下和墙壁之间,徐徐靠近的脸庞让俞莳无处可退。

俞莳慌张地伸出手捂住了许光厘的嘴,眼睛眨巴眨巴地厉害:“我想休息。”

许光厘若有所思,总觉得自己的试探太过分,但总归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她或许真的失忆了……

他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这个女孩,走出了病房,恰好撞见了许成光。他提着两袋东西立在门口,见到许光厘便道:“为了瞒着俞莳的妈妈,知秦不敢时常来医院,因此让我送些日用品和水果。”

许光厘回道:“聊聊?”

二人坐在了离病房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许成光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阿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许光厘虚无地看向前方,半晌才道:“哥,假如你喜欢的人,忘了你,你会怎么做?”

闻言,许成光侧眸看了看许光厘,双手交握,思忖了会儿道:“努力让她想起自己吧。”

“如果,她的记忆中是另外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截然不同个性的人,你会为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而做出改变吗?”许光厘忽然追问道。

“那么她到底喜欢的是谁?”

“嗯?”

“是你还是她现在记忆中的那个人?”

许光厘忽然沉默了下来。他快速整理好心情,目光落在眼前的保鲜盒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保鲜盒取出了一枚三明治递给了许成光,说:“你尝尝这个三明治。”

许成光困惑地看着弟弟,但还是咬了一口,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嗯,这味道有点不同寻常啊。”

“你吃到三明治里的辛辣味了吗”

许成光犹疑了一口说:“没有啊,第一口只是觉得味道很独特。”

许光厘忽然想起俞莳的反应,他今天的确因为心不在焉,下了少许的辛辣调味,可分量极少,几乎察觉不出来。而俞莳刚刚说的是“有点辣”……这不像是第一次吃这款三明治的表现。

许光厘忽然陷入了深思,她根本没有忘记三明治的味道,或许——

“光厘,在想什么呢?”许成光喊道。

半晌,许光厘才晃过神,牵了牵嘴角说:“没事。”

“对了,我刚刚去你租的公寓找你,本想和你一起来医院的。正好看到快递员送快递,就帮你签收了。应该是一份文件吧。”

“文件?”许光厘垂眸,快速过滤着各种可能性。

许成光解释道:“嗯,放在了你玄关处的矮凳上。”

“好。”

许光厘眼底凝冰,跟许成光告别,马不停蹄地开车往公寓的方向驶去。

他租了这套公寓,除了俞莳只有许成光知道。许成光偶尔会来公寓找他喝酒聊天吐露心事。因此许光厘也给了许成光一把钥匙。眼下居然有人往这个地址寄了一份快递,这个寄件人到底是谁呢?

到了公寓,打开门的瞬间,果不其然在矮凳上看到了一个文件袋。

他随时把钥匙扔在一边,直接打开文件袋,发现里面有几十张纸,上面的内容都是关于念翰这位画家的个人资料。他滚了滚喉咙,心头巨骇,在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眼底全是翻涌的暗色。

原来,俞莳在出车祸前,早有了准备,她提前给他写了一封信。

光厘:

我知道你在为画展而忙碌,也知道时光烧麦的配方对我二人的重要性,因此我才隐瞒了那个人给我发信息的事情,希望你不会怪我。他应该就是这个叫作念翰的神秘画家,他约我今天到安信福利院见面。我这才想到我一直忽略的一个点,我一直在查这个人成为画家后发生的事情,却忘了从福利院这个点入手。我已经约了福利院的院长见面,但他同我说当年福利院档案有了部分遗失,不知道能否找出那位关于念翰的资料。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试试。去之前,我特地把我这期间调查的资料邮寄给你,以防我遭受不测。

光厘,你说得对,我们同处在一个世界,拥有同一个秘密不该对彼此有所隐瞒。但我天生拥有的保护欲,让我想站在你的前面,多为你承担一些。

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爱你的阿莳。

许光厘点了烟,走到阳台静静地俯视着面前的黑暗。他是真生气,生气这个女孩又在自作主张,生气她老是站在他的前面,自以为她瘦弱的身体就能保护自己。

气她独自面对危险,忘了保护自己,他觉得自己被气的头疼。

可是几秒后,他又开始原谅她,是啊,那才是他喜欢的女孩,认真地说要宠他的女孩,固执地想要赢得比赛,甚至每当有了危险只想站在他前面的女孩。

看着面前厚厚的关于念翰的材料,许光厘决定先找出这颗定时炸弹。

他从资料袋中找出了福利院院长的电话,拨通电话后,开门见山道:“你好,朱院长,我是俞莳的朋友。”

“你是俞小姐的朋友?我前天等了她很久,可惜她没有来。”朱院长口吻里吐露出一些遗憾。

“我们今天可以见个面吗?”许光厘追问道。

朱院长似乎在犹豫,许光厘不由分说道:“就在您觉得方便的地方吧。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行,我把地址发给你。”

自从俞父去世后,俞父一手创办的福利院便换了法人。朱院长也辞去了福利院院长一职,在两任院长交接的时候,很多档案莫名遗失了。

许光厘同朱院长约的地方是离机场附近商场内的咖啡店。朱院长来到咖啡店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行李箱。在咖啡店找了一圈,才看到了身穿黑色衬衫的许光厘,他走上前,小心问好道:“请问您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位俞小姐的朋友吗?”

“对的,我是俞莳的朋友。”

许光厘笑容和煦地起身同朱院长握了握手,朱院长看起来五六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是儒雅。他坐在了许光厘对面,开门见山道:“俞小姐是俞董事长的女儿,因此我才答应了同她见面。只是那天我打了她好多个电话,她都没有接通。”

许光厘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道:“朱院长,俞莳在那天出了车祸,因此没能赴约。”

朱院长感到很诧异,又问道:“她还好吧?”

“放心吧,朱院长,她已经醒了。但因为受伤需要好好修养。因此委托我与你见个面。”许光厘解释道。

“那就好。”

朱院长点点头说:“是这样的,关于俞小姐询问的,22年前,福利院是否有位叫念翰的小孩。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她,那一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小孩。”

许光厘闻言,心头的疑惑渐重:“可是都过了二十多年,朱院长为什么能记得如此清楚?”

“因为那年,福利院进行过翻新。当时,发生了一起意外坠楼事件,有两个小孩从楼房坠落,其中一个受了重伤,报警后,警方对福利院的员工和小孩都进行了调查。那时,福利院的小孩也就十来个,不是很多,因此我很清楚。”朱院长详细解释道。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念翰是他被领养后改的名字?”许光厘追问道。

“很有可能。如果小孩被领养人领走,基本会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

许光厘沉吟片刻,问道:“朱院长,你刚刚说的坠楼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当时是有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性格比较顽劣,总是欺负年纪比较小的孩子,没有领养人愿意收养。有一天,他和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失足从栏杆摔了下去,还好那个小男孩紧紧抓住栏杆,被路过的阿姨看到了,才没有受伤,”顿了顿,朱院长感慨道,“也算是福大命大吧。但是那个大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两个坠楼的小孩叫什么?”

“叫罗凯。另外一个小孩,俞小姐应该知道。”

“她知道?”许光厘愕然地看着朱院长。

朱院长微微颔首,继续道:“对,他算是我们福利院很争气的小孩了,叫沈觉。”

“沈觉?!”许光厘恍然,原来他一直在安信福利院。

那么,他很可能知道那个叫念翰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