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首都军校,开学典礼。

时燃坐在机甲战斗系的新生之中,努力平复心情,抬起头,看向台上讲话的元帅。

元帅穿着板正的军服,站在鲜花簇拥的讲台前,声音通过麦克风,回响在礼堂之中。

“新一届军校人,需要明确一个概念——”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战胜、不可消灭的。”

“帝国与虫族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但这并不代表,虫族是不可消灭的。我们可以抵御虫族,可以打败虫族,同样可以消灭虫族。”

“帝国的历史已经过去,世界的未来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想让这个世界怎么样,这个世界就怎么样。”

“我不以军校门前的元帅雕像为荣,我希望,终有一天,有人能够亲手推翻它。”

他说的话过于反叛,什么叫做“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战胜的”?

虫族可以被消灭,贵族可以被消灭,帝国也可以被消灭是吧?

台下的高官都不由地变了脸色,但话音落下,礼堂中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是学生们在鼓掌。

祝青臣抱着一大捧鲜花,走到台上,给元帅献花:“感谢元帅的精彩演讲,大家都很感动……”

顾俨接过鲜花,一只手拿着花,另一只手扶住祝青臣的腰,把他按进怀里,低声道:“祝卿卿,你跟我打官腔?”

祝青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头,朝台下拍照的学生比了个“耶”。

顾俨搂着他的肩膀,也转过身,和祝青臣一起,面对着镜头,留下几张帝国元帅和帝国玫瑰的合照。

随后便是军校领导又臭又长、毫无新意的讲话。

祝青臣和顾俨坐在台下,听得昏昏欲睡,两个脑袋差点磕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讲话终于结束,礼堂里响起帝国颂歌。

典礼一结束,时燃马上站起身,冲过去要找老师。

可是其他学生动作比他更快,在他上去之前,就把元帅和老师身边围得水泄不通,他只能站在外围张望。

“元帅,请问您真的认为,虫族是可以被完全消灭的吗?也就是说,我们和虫族的战争,终有一天可以结束?”

“是。”

“元帅,请问您刚才说的话,意思是,我们可以超越您,还是我们可以推翻您?”

“都可以,只要你们做得到,我不介意。”

“祝先生,您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您会加入Omega权益委员会吗?您会继续为帝国Omega代言吗?”

“所有人都不需要代言,所有人都可以自己发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我不希望帝国Omega把我当做代言人,我和元帅一样,我希望你们能推翻我。”

这些学生的问题,比上次那些记者问的问题有深度多了。

祝青臣抬起头,看见站在外围的时燃,朝他笑了一下,让他稍等。

时燃乖乖地点了点头,等在外面。

学生们问了好多问题,旁边的学校领导好几次暗示要走,祝青臣和顾俨便让他们先走,耐着性子一一解答学生的问题。

一直到中午,学生们都饿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开。

等学生们都离开了,时燃才走到老师面前,喊了一声:“老师。”

祝青臣笑着问:“这位小同学有什么问题?”

“我……”时燃小声道,“老师,您和元帅是说真的吗?”

“嗯。”祝青臣朝他招招手,“走吧,我们在学校里逛一逛,边走边说。”

“好。”

学校领导陪着元帅参观校园,参观新建的教学楼和元帅雕像。

就是……

顾俨刚刚才说过,欢迎学生们把他的雕像推翻,现在就去参观这个,有一点怪怪的。

众人脸上都挂不住,只有顾俨坦坦****,满不在乎。

祝青臣带着时燃,借口要去看看时燃的宿舍,和他们分开了。

师生二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大中午的,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没有什么人。

祝青臣温声问:“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就觉得你语气怪怪的,怎么了?想跟老师说什么?”

时燃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老师……”

他想问有关反叛军的事情,可是他又不想暴露志愿者给他的报纸。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祝青臣见他犹豫,也不急着催他,只是伸手摸摸路边树上垂下来的绿叶,专心欣赏风景。

良久,时燃才组织好语言,问:“老师,我能不能问问,元帅准备拿反叛军怎么办?会镇压他们吗?还是会……”

祝青臣道:“上次我们和老审判官一起吃饭,我们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你忘啦?我们不会镇压反叛军。”

“那……”时燃又问,“可反叛军毕竟是反叛军,要是我也……老师会怎么样?”

祝青臣微微蹙眉。

时燃看见老师的表情,忽然感觉不太妙,连忙又道:“老师和元帅对我很好,虽然知道帝国体制有问题,所有人都能加入反叛军,只有我不能。”

祝青臣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时燃目光坚定:“我会陪在老师和元帅身边,就算老师和元帅变成帝国的旧贵族,就算反叛军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老师和元帅,我也会挡在你们面前,保护你们。”

祝青臣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时燃,你让我太失望了!”

“什么?”时燃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我……我不管,我要和老师站在一起!就算老师是错的,我也要和老师站在一起!”

“胡言乱语。”祝青臣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时燃执拗地梗着脖子:“我绝不能和老师为敌!”

“为什么不能?”祝青臣正色道,“你老师我,是帝国推举出来、用来规范驯化Omega的典范,是帝国推到前台的工具人。”

“既然帝国是错的,需要被推翻,那么享受了帝国红利的我,作为帝国宣传工具的我,也应该是被推翻的一员。”

“不是的!”时燃着急地反驳,“老师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老师和帝国不一样。”

“时燃,你太让老师失望了。”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和你的同学们相比,你应该更清楚帝国体制的落后和溃烂。”

“你上过法庭、你和老审判官一起聊过天,踩在我和元帅的肩膀上,你应该比你的同学们更快更早地觉醒,可是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的同学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他们已经开始思想觉醒、写文章、组织社团活动了,你竟然还在这里向老师撒娇?”

“不是的。”时燃摇头,红了眼眶,“我不要,我不要和老师为敌……我不要踩在老师和元帅的肩膀上……”

“时燃,那天问你要不要去见沈家夫妇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只是住在元帅府而已,不代表你什么事情都要听我和元帅的。”

“现在也一样,我只是教你插花和茶艺的老师而已,不代表你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

“刚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当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当时你的回答是,参加考试、考上军校。”

“你现在也应该问问你自己,考上军校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你认为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我、和元帅绑在一起,大家一起效忠帝国,那我感谢你想给我养老送终,但我还没老到要你喂饭程度。”

“如果你有其他想法,不要告诉我,自己去做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我去找元帅吃饭。”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时燃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抓紧了口袋里的小纸团。

时燃从口袋里拿出小纸团,重新展开。

昨天晚上,他把这张纸看了好几十遍,原本就粗陋的纸张几乎被他揉成碎片。

听说在古代,修炼武功的徒弟,都要打败师父才能下山。

可是他不想,他一点都不想打败老师。

*

祝青臣也有点生气。

他原以为,时燃经历过庭审、看穿了沈家的真面目,也听过他和老审判官说话,应该更清醒的。

谁知道这小孩跟牛似的。

醒了,但没有全醒。

他竟然想着,让反叛军打过来,他挡在帝国代表前面,保护他们?

简直是……

系统安慰他:“你别生气嘛,他也才十六岁,你忽然让他反自己的老师,他肯定接受不了。哇塞,臣臣,你的学生都很孝顺你耶,你可以直接退休养老了。”

“……”

祝青臣回到元帅府,等了三天,时燃才给他打了电话。

一接通电话,就是时燃弱弱的声音:“老师。”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

时燃小声道:“老师,我……”

祝青臣连忙打断他:“好了,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我……”时燃哽住,“我又不是用嘴放屁的。”

“这种事情不要告诉我。”祝青臣正色道,“时刻记住,我是帝国玫瑰,是帝国的代言人。”

“噢。”时燃默默地应了一声,准备跟老师说“再见”,却又听见老师开了口。

“吃饭了吗?在学校钱够用吗?”

现在不是帝国玫瑰了,现在是时燃的老师。

时燃应道:“已经吃过了,老师忘了?我的账户上有好几千万星币,都够养几百个我了。”

“嗯。”祝青臣点点头,“周末要回来吗?”

“当然!”

师生二人就这样和好了。

*

两年后,时燃十八岁成年。

他在军校勤奋刻苦,连续两年都是全系第一。

另外,他暗中加入了反叛军组织。

这两年来,随着沈家背后巨大的利益链条被挖出来,越来越多的民众对帝国失望,趁此机会,反叛组织发展迅猛,尤其在学生之中。

时燃撰写文章、印刷报纸、参加活动,用沈家给他的赔偿金支持组织活动——

反叛组织刚刚起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除了时燃资助,就是学生们勤工俭学、省吃俭用,另外,还有一些匿名的社会人士会赞助他们。

经过两年的军校学习,时燃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军部实习,开始上战场。

帝国刚经历过一番大洗牌,各个职位都有所空缺。

一年后,时燃的实习结束,正式进入军部,成为一名帝国中将,迅速成长为帝国骨干。

大学时期,与他一同加入反叛军的同学,也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蓄势待发。

就这样过了五年,反叛军已呈燎原之势。

这天清晨,灿烂的阳光照在床铺上。

祝青臣被晃到眼睛,哼哼唧唧地从**爬起来:“顾俨,你昨天晚上又没拉窗帘……”

祝青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顾俨已经起来了。

他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还这么早,顾俨去哪里了?

他下了床,从床头拿起一件毛外套,披在肩上,推门出去。

元帅府里一片安静,早就没人了。

祝青臣支持管家和佣人罢工,让他们都回去了,这阵子就只有他和顾俨两个人住在府里,自给自足。

噢,管家有的时候会担心他们饿死在府里,时不时还给他们送点吃的。

“顾俨?大反派?”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踢踏着毛拖鞋,朝厨房走去,“你在做早饭吗?”

果然,顾俨在厨房里给他做早餐。

祝青臣凑到顾俨身边:“我的煎蛋要焦焦的、脆脆的。”

“知道了。”顾俨握着锅铲,面不改色道,“你的学生在前线平定了虫族,正在反攻首都的路上。他竟然还派了一百个士兵保护我们,现在就守在元帅府门口。”

“嗯……那也没办法嘛。”祝青臣笑着道,“新派嫌我们太老套,旧派又嫌我们太激进,我们现在是两边都嫌弃。”

祝青臣笑了笑,却问:“元帅,你想不想去玫瑰花圃那边吃早餐?玫瑰花开了。”

“好啊。”顾俨颔首,把煎得焦焦的煎蛋完整铲出来。

清晨的玫瑰花,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阳光照在露珠上,折射出珍珠一般的光芒。

祝青臣和顾俨面对面坐在凉亭里,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只有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

虫族刚刚遭受重创,现在就是推翻帝国最好的时机。

时燃驾驶着最新款的战斗机甲,率领军队,机甲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垃圾星上空。

沈家一家三口,正在垃圾星里和野狗争夺食物。

时燃没有停留,径直回到首都,一发炮弹,轰炸在夕阳残照的帝国大厦上。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帝国大厦瞬间崩塌,轰鸣声、机甲声、民众的欢呼声响彻首都。

太阳慢慢落山,城堡一般的宴会厅,早就断了电。

宴会厅门扇大开,夕阳余晖从门外照进来,像从前一样金碧辉煌。

只是不像从前一般热闹,宴会厅空无一人。

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琉璃彩窗,影影绰绰地照在外面的玫瑰花圃上。

祝青臣从早上起来就没换衣服,还穿着纯白的睡袍和毛绒的拖鞋。

顾俨穿着板正的元帅军服,披着披风,朝祝青臣伸出手。

两个人面对着面,就像是许多年前、在宴会上遇见的时候那样,在无人的僻静角落里,练习帝国最后的舞步。

祝青臣抬头看他:“元帅,你说后人会怎么评价我们?”

顾俨淡淡道:“有你的学生在,不会说得太难听。”

“比如说?”

“比如说——”顾俨想了想,“帝国元帅和帝国玫瑰天生一对,一个大反派,一个小反派。”

“谁问你这个?”

在轰鸣声中,祝青臣握着顾俨的手,绕着他的手转了个圈,睡袍衣摆飞扬起来。

仿佛整个首都星都在震动。

祝青臣转了个圈,有些站不稳,倒进顾俨怀里。

祝青臣环住他的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下个世界也要早早地找到我,李钺。”

李钺紧紧地抱着他,正色道:“我知道,祝卿卿。”

见李钺点头,祝青臣才道:“系统,走吧。”

太阳完全落山,白光亮起,祝青臣同样紧紧地抱着李钺,把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两个人倒进盛开的玫瑰花圃里,在黄昏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祝青臣回到熟悉的系统空间,环顾四周,发现李钺已经走了。

不论他抱得有多紧,李钺都不能跟他一起。

系统小光球停留在他面前:“臣臣,你是不是……”

“是啊。”祝青臣坦**承认,“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我还知道他知道我知道……”

“停停停,跟绕口令一样。”系统道,“而且你们都没有告白过,也没有牵手,更没有接吻,怎么能算数?”

“反正我知道就行了。”

“你还是选世界吧。”

白光一闪,几个竹简飘浮在祝青臣面前。

有了上次那个“温柔爹系攻”,祝青臣也不想仔细看竹简上的字了,反正都一个样。

他朝空中伸出手,随手一抓:“这个。”

系统凑过去看,和祝青臣一起把竹简上的小字念出来:“——真假少爷二选一?”

系统惊叹:“臣臣,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祝青臣期待地问:“是吗?好在哪里?”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片光羽落在祝青臣眉间,祝青臣往后一仰,摔出系统空间。

【书名:花事了】

【时代:古代架空】

【标签:高岭之花,阴差阳错,宫廷侯爵】

本书主角名为林惊蛰。

林惊蛰生在林家村,因为出生在惊蛰那天,所以村里的长辈给他起名“惊蛰”。

林惊蛰一出生,母亲就跑了,父亲又是个赌鬼酒鬼,把他丢给村里邻居或是长辈,就出去赌钱喝酒。

等到他长大一些,会干活了,父亲就把他接回来,让他做农活赚钱。

若是父亲不顺心,在赌坊输了钱、吃醉酒,回到家里,林惊蛰免不了一顿毒打。

所幸邻居和长辈护着他,时常给他塞点馒头包子,也会在父亲打他打得太过分的时候,过来劝阻,或是掩护他躲起来。

就这样,林惊蛰长到了十四岁。

他白天要么在地里干活,要么进山砍柴打猎,晚上回到家里,若是父亲要打他,他也能扛起劈柴的砍刀,和父亲对着打。

十四岁这年,父亲在赌坊赢了钱,一时激动,竟然高兴死了——

真的死了。

林惊蛰面无表情地去给父亲收尸,用他最后一把赢来的钱,给他办了丧礼。

丧礼的最后一天,五辆马车、无数丫鬟,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衣袂飘飘,来到刚下过雨、满是泥泞的林家小院前。

林惊蛰身上挂着白布,第一反应是——

快躲起来!

肯定是他那个死人爹又欠了谁的钱,现在债主上门讨债来了!

可是下一秒,一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掀开帘子。

那是一位白衣公子,面如冠玉,唇似点朱,通身气派,犹如神仙一般。

林惊蛰一时间看呆了,竟然忘了躲起来。

那公子下了马车,走到他面前,语气温柔:“你就是惊蛰吧?”

林惊蛰像村口的呆头鹅一样,呆呆地点了点头。

公子在他面前低下头,温声道:“我是京城文远侯府的二公子,陆继明。”

林惊蛰呆呆地喊了一声:“文公子?”

陆继明笑了笑,林惊蛰反应过来,涨红了脸:“陆……陆公子……”

陆继明带来的人,把院子里的人都请了出去,他要单独跟林惊蛰说话。

陆继明为他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原来他是京城昌平伯爵府的孩子!

陆继明说:“当年你母亲,也就是昌平伯爵夫人,怀着你,去山上寺院敬香。不想寺院忽然失火,夫人动了胎气,便在寺院中生下了你。”

“正巧那寺院之中,还有一个农妇与夫人同时生产。她见夫人衣着华贵,又听见夫人是伯爵府的夫人,于是心生歹念,将你和她的孩子调换了。”

“她就是……”陆继明没有说完,只是环顾四周,看看林家破烂的院子。

很明显,她就是林惊蛰从没见过的养母。

“她调换孩子之后,便匆匆带你回了这里。没过几天,她又因为无法忍受你养父对她的殴打,选择了逃走。”

“她在京城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了奶娘,直到前不久,她快死了,才找到了昌平伯爵府,说明了真相。”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陆继明又道:“昌平伯爵府与文远侯府,也就是我家和你家,我们是世交。你的家人特意派我来接你。”

林惊蛰却问:“你们确定吗?不会搞错吗?”

“昌平伯爵府已经滴血验亲过了。”陆继明摇了摇头。

明显府里的那个不是,所以他才找来了。

林惊蛰几乎被这惊天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原来他不是赌鬼酒鬼的儿子!原来他是伯爵府的儿子!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恨不能现在就飞回京城,去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的亲生父母,父亲一定是威严刚正,母亲一定是温柔和婉的。

可是陆继明拦住了他,帮他把养父的丧礼办完。

他想把身上的白布扯掉,可是陆继明说:“他毕竟养了你十几年,你就送他最后一程吧。”

林惊蛰觉得不太对劲,却还是在陆继明责备的目光中,将白布挂回头上,继续给养父披麻戴孝。

葬礼结束后,他抱着养父的牌位,跟着陆继明,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伯爵府很大,很豪华。

林惊蛰跟在陆继明身后,穿过一道道门,穿过一重重回廊,最后来到了正堂里。

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父亲威严,母亲温柔。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去,把他们看得再清楚一点,却因为手抖,不小心把养父的牌位掉到了地上。

林惊蛰低下头,想把牌位捡起来。

他刚伸出手,常年做农活打猎的手,就碰到了一只白白净净的手。

林惊蛰抬起头,对上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公子。

陆继明帮他介绍:“这是你的……哥哥,易子真。”

陆继明停顿得太久,林惊蛰不傻,他大概猜到了。

这就是……和他调换的那位小公子。

易子真,易子真。

林惊蛰小心咀嚼着他的名字,生怕把他的名字给碰坏了。

易家珍贵的孩子,真是一个好名字。

陆继明似乎不大好意思,轻声提醒他:“不是‘珍贵’的‘珍’。”

林惊蛰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易子真红着眼眶,捡起地上的牌位,低低地喊了一声:“爹……”

林惊蛰见他哭了,连忙安慰他:“你不用太难过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话还没说完,主位上的父亲便冷哼一声。

林惊蛰抬起头,对上父亲嫌恶的目光。

林惊蛰吓坏了,连忙又去看母亲。

母亲也微微皱着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不小心把养父的牌位掉在地上了而已,他只是安慰了易子真几句而已,为什么父亲母亲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不懂。

沉默良久,父亲道:“本朝以孝治天下,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不该这样对他。死者为大,你怎么能这样诋毁他?”

“可是他本来就……”林惊蛰想要反驳,却被陆继明按住了。

陆继明催他认错,没有办法,他只能低头认错。

父亲这才脸色稍缓,允许他在家里住下来。

父亲说:“这件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对外就说,当年你母亲生下双生子,被人偷偷抱走一个。你是弟弟,子真是哥哥。”

父亲打量着他瘦弱的身材,表情有些嫌恶:“都读过什么书?”

林惊蛰轻声道:“西……西游……”

他经常听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说故事,如果父亲希望他看书的话,他……

可是他看见父亲慢慢沉下去的脸色,连忙改了口:“父亲,我没有读过书。”

父亲又借机教训他一顿:“果然是乡野之人,信口开河,满嘴谎话。”

父亲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叮嘱他几句,让他切莫惹是生非,便拂袖离开。

父亲走后,母亲上前,安慰了他几句,父亲也是怕他学坏,便忙着去安慰易子真了。

“儿啊,就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那他也已经死了,别哭了,哭得为娘心疼。”

林惊蛰不明白,明明刚才,父亲不是这样说的。

本朝以孝治天下,既然对他不好的养父死了,他应该难过,那易子真的亲生父亲死了,他也应该难过一下啊。

父亲让他给养父守孝三年,让他留在家里,不准出门。

父亲给他请了一个古板的老夫子,教他识文断字做文章。

可易子真就不用守孝,易子真可以出门去上学。

每隔几天,父亲就会把他和易子真叫到书房去检查功课。

他每次都被教训,易子真每次都被夸奖,父亲总让他向易子真学。

他辩解,他只学了几天,易子真学了十几年,他当然比不过易子真。

可父亲根本不听,反倒让家丁按着他,打了他一顿板子。

后来他就学乖了,不敢再辩解了。

见父亲这样对他,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怠慢他,给他吃馊饭,偷他的东西拿出去卖。他去找母亲,次数多了,下人们故意传起谣言,说他“监守自盗”“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他学他的养父赌钱,自己偷自己的东西去赌,还诬陷是下人偷的。

久而久之,母亲也不信他了。

他原以为,养父死了,找到了亲生父母,他的生活就会变好。

可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的。

所幸,在京城里,还有一个人对他好——

陆继明。

陆继明经常来找他,给他带点心,教他念书。

那些夫子说不清楚的文章,陆继明一说,他就明白了。

整个京城里,林惊蛰最喜欢他。

就这样,过了三年。

这天是花灯节,背下整篇文章的林惊蛰,被父亲特许出府游玩。

他买了一只花灯,准备去文远侯府找陆继明。

刚到门口,酒气冲天的陆继明就从府里冲了出来。

林惊蛰用自己新学到的成语形容:“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这个送给你……”

陆继明却握住他的手,问他:“惊蛰,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本朝可娶男妻,只是不多。

林惊蛰瞪大了眼睛:“我……”

陆继明堵住他的嘴:“你只说愿不愿意。”

林惊蛰红着脸,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忽然传来拍手声。

易子真一脸惊喜,拍手叫好:“太好了!我就说,继明哥肯定是喜欢惊蛰的,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惊蛰找到良人了!”

林惊蛰想拦住他,陆继明也想拦住他,可是易子真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林惊蛰转头看向陆继明,陆继明醉了,满脸飞红,靠在林惊蛰的肩上,嘴里不停嘟囔着:“和我成亲好不好?和我成亲好不好?”

林惊蛰把他扶进房间,帮他脱了鞋袜,擦一擦手脚,临走时,小声应道:“好啊。”

有易子真去说,林惊蛰和陆继明很快就订了亲,很快又成了亲。

可是成亲当天,林惊蛰忽然发现,陆继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易子真身上。

晚上,陆继明喝醉了,林惊蛰把他扶到**,又听见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小真”。

林惊蛰穿着衣裳,在小榻旁边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问陆继明,陆继明只说自己喝醉了,根本不记得喊了什么,喊的应该是“小惊”,让他不要多想。

于是林惊蛰没有多想。

婚后他们相敬如宾,和从前一样相处,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陆继明的应酬越来越多,每次喝醉了,也总是喊着“小惊”。

直到有一天,易子真上门来找陆继明议事,两个人在书房说话。

林惊蛰不懂这些东西,便想着去准备茶水点心。

当他端着茶水点心回来的时候,忽然听见,易子真说了一句:“继明哥,还生我的气呢?”

陆继明没有回答,易子真笑着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是要入朝为官的,不可能嫁给任何人做男妻。”

林惊蛰愣了一下,他不想偷听的,但是……

他的脚挪不动。

易子真继续道:“那天晚上你忽然说喜欢我,还问我要不要和你成亲,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我被吓得语无伦次,才让你去问问惊蛰愿不愿意,我也没想到,你会真的去问他。”

陆继明淡淡道:“一开始,是你拜托我照顾他,我才会和他接触。”

“可是我看着,你也挺喜欢惊蛰的啊。”易子真笑着道,“我是真以为你喜欢他,才会帮你跟爹娘提的,你们现在都成亲了,你就好好待他吧。你知道的,我亏欠他很多……”

“一开始就是你说你亏欠他,你让我代替你照顾他,我才会对他好,可我从没有想过,我会把他照顾到……”陆继明简直难以启齿,“**。”

“你懂什么?京城里专门有达官贵人好这一口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易子真语气轻佻地问,“他看着还不错,就算没怎么看过书,平时和你说不上话,但是在**应该不错吧?”

陆继明淡淡道:“他身上一股土腥味。”

易子真天真地笑出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那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陆继明语气微动:“你身上是笔墨香气。”

林惊蛰站在门外,只觉得血液倒流,天旋地转。

原来陆继明喜欢的是易子真,陆继明会对他好,是因为易子真托他照顾他。

原来那天晚上,陆继明那句“和我成亲好不好”,是先问了易子真。因为易子真拒绝了他,他才会赌气来问自己。

原来陆继明根本就不喜欢他。

林惊蛰没有再听下去,回了自己房间,倒在**,整个人没了生气。

大夫说他病了,易子真来看他。

在林惊蛰面前,易子真熟络地搂住陆继明的肩膀,笑着叮嘱他:“好好照顾我弟弟啊。”

听见这话,林惊蛰“哇”的一声,把刚喝下去的药全都呕了出来,吐了易子真一身。

陆继明抱着易子真后退,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帮他把衣摆擦干净。

“恶心!太恶心了!”林惊蛰怒骂,“滚,你们给我滚!”

他揪着陆继明的衣领:“你没长嘴吗?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成亲?你不会说话吗?你是哑巴吗?”

易子真脸色一变,陆继明抱着他,匆匆离开。

林惊蛰想和离,家里却不同意。

陆继明让他别多想,他确实喜欢易子真,但只要他守好本分,他也会给他应有的体面。

父亲说,嫁给别人当男妻,本来就是很丢脸的事情,现在男妻还要和离,他们伯爵府还要不要脸面了?侯爵府和伯爵府本来就是世交,他这样一闹,以后两家还怎么来往?子真在朝堂上做官,怎么能得到侯爵府的助力?

母亲也说,只是陆继明喜欢子真,子真又不喜欢陆继明,不过是陆继明一厢情愿,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坏了子真的名声,他以后还怎么做官?

易子真也劝他,他应该多盼着自己好,只有他易子真好了,他林惊蛰才能过得好。

他们说,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之间,夫夫之间,就是这样的。

母亲带他和易子真出门散心,带他去寺院上香,想要开解他。

林惊蛰几乎要被他们说服了,世间所有夫夫都是这样,是他太贪心了,他不过是一个笨拙粗陋的赌鬼之子,能够和陆继明在一起,本来就是走了狗屎运。

在母亲和易子真期待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回去之后,他会去向陆继明道歉的。

易子真笑着搂住他的手臂:“谢谢你,弟弟。对了,你记得帮我跟继明哥说一声,过几天有一个宴会,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去,能不能请他带我去?”

林惊蛰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好。”

母亲也笑着看着他:“乖孩子。”

可是,就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山匪。

他率领不多的侍卫,掩护母亲逃跑,自己和易子真却被抓了。

陆继明带兵追到了山崖上,山匪将刀横在他和易子真的脖子上,问他,两个人只能救一个,他选谁。

陆继明目眦欲裂,恨不能把山匪给撕碎。

他没有犹豫:“子真,放了子真。”

他选易子真。

他竟然选易子真。

林惊蛰没忍住,大笑出声,被惊慌失措的山匪用力一推,往后倒去,径直掉下山崖。

掉下山崖的瞬间,他恍惚看见陆继明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宿主任务:成为林惊蛰的老师,帮助林惊蛰逃离坠崖命运】

【世界难度:B级】

【任务奖励:生命值5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