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齐允这一句亲口承认的心动时间, 宁瑶夕很是膨胀起来。

吃饭的时候,宁瑶夕一手拿着筷子, 一手捧着手机, 将齐允这个名字振聋发聩的小号发言记录详细浏览了一遍,重点放在燃星还没成立,公关部还完全没影的阶段。那个时候他发帖记录不多, 两个人上半年行程忙碌,当然没精力无时无刻盯着, 不过从那时起就很有一番影响力,以说话犀利著称,以意见领袖主心骨的身份,迅速取得了粉丝们的拥护和支持。

宁瑶夕**阅读粉丝评论遗迹,自己看还不算, 还要大声讲出来,时隔一年公开处刑, 这种机会在齐允面前实在是少得罕见。

“「正主稀烂的演技吹上天, 资本家都没你家粉丝能画饼。越少什么越吹什么, 允许你用你的战斗力来碰瓷晨曦, 不要把正主甩出来侮辱人, 承诺不率先扔垃圾到对家门口是粉圈公约」,我要把男友老师的经典发言刻进吸烟肺,好冷酷!我喜欢!”

“男友老师发言少而精, 太会讲了, 会说话就出本书!不常上线但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感觉是个默默关注瑶夕的现充, 有被感动到……好忠实一晨曦, 每次瑶夕代言的商品都从不迟到缺席, 第一时间返图,买那么多堆在一起包装都不拆,有钱任性!暂时承认男友老师是瑶夕圈外男友一天,你好爱她哦。”

“我不承认!拔刀吧男友老师!瑶夕在我怀里!!她是我老婆!!”

宁瑶夕念完这条,发现这条平平无奇的评论下,楼中楼回复出奇地多。她好奇地点进去,看到另一个ID在楼中楼里跳脚,底下是一连串粉丝的狂笑。

「我靠,我是楼主的小号,男友老师把我的大号拉黑了!好过激的男友粉,感觉她真的有觉得瑶夕是她一个人的老婆!她真的是认真的!」

宁瑶夕:“……”

“放下手机,好好吃饭。”齐允板着脸说,“你饭要喂到鼻子里去了。”

宁瑶夕乖巧地放下手机:“好的男友老师。”

齐允:“……”

齐允忍耐地深吸口气,宁瑶夕再也绷不住一本正经的表情,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么厉害啊男友老师?还拉黑粉丝?看这发帖时间,没法甩锅给公关部吧?”

“维持人设。”齐允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语气平稳地说,自顾自地吃饭,面不改色地提醒她,“快吃,再拖一会儿凉了。”

吃吃吃,当然吃,男友老师费心做的呢。宁瑶夕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笑眯眯地得寸进尺:“男友老师辛苦啦!您今天打造的是什么人设啊?贤惠的家庭煮夫?”

齐允放下了筷子。

宁瑶夕立刻正襟危坐,见好就收:“当我没说!今天鱼很新鲜,蒸的火候也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有刺,下次改进。”

“鲈鱼还嫌刺多?你以后干脆只吃龙利鱼算了。在剧组吃草鱼不都吃得挺欢快的,回家就一堆毛病。”齐允十分不客气地吐槽她,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拉过蒸鱼的盘子,将刺挑了出来放到一边,这才又推回到桌子中间去。

放回去的时候重新规划了一下盘子的位置,将清蒸鱼摞到下面的空心菜和水果捞盘子上,催她:“先吃鱼,冷了口感不好,吃完也正好把盘子撤掉。”

齐允家的饭桌空间不大,一张造型精巧的白色圆桌,上面大多数时候都只放着瓶水培满天星造景,真要坐四个人吃饭的话甚至会有点拥挤。像他们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吃饭,加上碗碟杯筷,盘子稍微多一点都显得摆放不开。

来了来了。宁瑶夕一边积极地伸筷子,一边和他抱怨:“桌子也太小了,稍微放点东西就要往上摞,赶紧找时间换张大的,我想施展一下都没有发挥空间。”

她和齐允谈恋爱也有几个月了。过年的时候还说要给齐允露一手,结果当时因为生病没露上,之后事情一多也就搁置下了,关系不到那个份上,好像连洗手作羹汤的理由也很难找。

后来真正在一起后,理由和条件倒是都有了,偏偏不怎么有时间,少有的休息时间也都是齐允动手,也没和她商量过,自然而然地照顾着她,她自己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左不过就是被这个人从管工作延伸到管生活,无缝衔接,半点都不需要再重新适应。

阴差阳错,竟然到现在也还没动过手。宁瑶夕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而后眼都不眨地甩锅,指使齐允赶快换个新桌子,给她把发挥空间都准备好。

齐允看了眼桌子,也觉得小了一些,不过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道:“你的全身都有商业保险,时间精力要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真要是喜欢的话回你那边去做也行。”

“感觉不太一样。”宁瑶夕笑眯眯地道,“那边是租的房子嘛,虽然很大很好看,不过确实不太有家的感觉,可能也有现在工作忙,回去得少的原因。”

而这里真的是你的家,是和你关系密切的一部分,更私人,更亲密。进入到这里,就好像与你更近了一些。

这句话似乎稍微有点儿过分肉麻,宁瑶夕没说出口。她环视四周,耸耸肩,笑着吐槽:“不过你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生活气息可言,像售楼处的样板房……装修审美当然是很值得肯定,但完全没人气。你已经在这里住了挺久了吧。”

这个房子不大,只有□□十平,非常普通的两室一厅,分别充作了卧室和书房,连个客卧都没设置,因为屋子少东西也少,所以看着还算宽敞,采光和小区治安都不错,能从这个房子看出齐允当年的打拼痕迹,对于他现在的身家来说,这个房子实在逼仄了些。

他两年前买来投资的第二套房就要宽敞很多,一百六十平的精装电梯房,地段不错,交通便利。但他将那套房子挂到中介公司出租,并没有搬过去,依然住在这里。

宁瑶夕笑着吐槽:“怎么才想起来换,之前你没觉得小吗?这个桌子感觉只有摆设意义,完全不实用,我之前住的群租房,桌子都比你家的大。”

“之前用得不多。”齐允说,“能有什么人气,我之前又不常回来。工作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之前两年回家的次数都没这几个月多。”

这几个月好像也没回来太多次吧。宁瑶夕心中一动,从这个简短的概括里听出他之前生活的点滴,点点头,若有所思。

齐允看她一眼。把手机给她,简明扼要。

“微信里有几个同城家装店的联系方式,看中哪个自己订。”他说,随即微微一顿。

“现在有这个需要了。”他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经纪人的手机里就是这样,各行各业的联系方式应有尽有,五花八门,随时能满足艺人方方面面的需求,可能是现代社会里最像哆啦A梦的职业。

宁瑶夕得到他的委任,顿觉责任重大,将早午饭吃完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挑选起来,去找自己心仪,和家装也搭配的桌子,唇角一直挂着一抹轻快的笑意。

齐允将碗筷送到洗碗机里,回头看到她的表情,观察了一会儿,疑惑地微微扬眉。

“你对家装这么感兴趣?”他问,语气中难得有点迟疑,对自己的结论不是特别肯定,“……喜欢的话,给你联络个家装类综艺去玩玩?”

宁瑶夕:“……?”

宁瑶夕瞪他一眼:“不是对家装有兴趣,是对装自己的家有兴趣!不要用这种奇怪的问题打扰我,忙着呢。”

齐允微怔,看着她,一时没说话。宁瑶夕没有在意,重新低下头去,热火朝天地认真比对着自己选中的几款,不时还要抬头比照一下现在家里这款的摆放位置,研究一下新桌子放在这个位置和不和谐。

等她又看了一会儿,终于选好合适的款式,满意地下了订单之后,抬头想和齐允展示一下结果,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齐允还倚靠在刚才的位置上,竟然一直就这么看着她。

宁瑶夕接触到他的视线后一愣,低头看了下自己,才有点莫名地抬起头来,问他:“怎么啦?看什么呢?”

齐允说:“看你。”

宁瑶夕:“……?!”

还真是难得的坦诚,这人闷骚得厉害,做得出给自己的小号取名宁瑶夕圈外男友的事情,现在当真已经成为了她的男友,在她面前都还对当初的动机避而不谈,拒不承认。宁瑶夕一时很是觉得新鲜,尾巴顿时就得意地翘了起来,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我今天特别好看?”

“特别陌生。”齐允回答,听得宁瑶夕一头雾水,点开他的相机镜头前置,揽镜自照。

“哪有。”她纳闷地问,“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没有吧……你也不是没看过我素颜的样子,我化妆一般也不等于换头,没必要这么吃惊吧!”

不是这个原因。齐允摇摇头,依然站在原先的位置没动,就这么隔着一点距离看她。

看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他的沙发,微微陷进去,长发散乱地垂落在身旁,像柔软的藤蔓将她环绕,而她栖息在里面,像只轻巧的鸟,明明可以头也不回地飞远,偏偏却愿意留在这里唱歌,午后的阳光眷恋地洒落在她身上,她看起来鲜活而快乐。

她坐着的这张沙发并不昂贵,和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一样,来自他最初几年打拼的成果,以实用为主,他并不是个讲究花里胡哨的人。只是现在去看,又觉得这些东西或许都到了该换的时候,自己用时不觉得有什么,她坐在这里,就好像显出几分局促的窘迫。

难以控制这种想给她最好的一切的心情。

是该换了。家具?或者房子?她当然要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云水别馆落成已经有几年,房子不够新了,或许应该看看那些最新开发的小区,但地段又难碰到特别好的。

婚房?或者学区房?从循序渐进的角度看似乎都还有点早,但有计划的话总没错……

齐允微微出神,隔了一会儿,被宁瑶夕又呼唤回来。

“?你在走神?”宁瑶夕震惊道,“我是不够吸引你了吗——哪里陌生啊?不带这么说话只说一半的!”

嗯。齐允回过神来,看向宁瑶夕,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揭晓答案。

“不是你,是这种感觉。”他说,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这种……操心房子的布置,像家人一样共同经营一个家的感觉,让我有点陌生。”

宁瑶夕微怔,一时间也短暂的出神,片刻之后,才弯起唇角笑了笑。

“对我来说也是。”她说,“好像从小就不太有这样的机会,阴差阳错,各种各样的理由,那时候没有这种明确的意识,也没有特殊的感觉,懵懵懂懂地过日子。这种事情不能深想,会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那不提了。齐允就要转移话题,忽而听见宁瑶夕问:“你呢?也会觉得委屈吗?”

齐允摇摇头,神色平静。

“这倒也没有。”他说,“我爸妈不光分开得早,在一起时也不是什么称职家长。我自己管自己,姑且也算管得挺好。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从这个角度讲,我还挺高兴与他们还算省事,没给我带来更多延绵不绝的麻烦,拖后腿的家人不如没有,我经济独立后就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他们。”

“长大成人之前呢?”宁瑶夕好奇地问。

“没成年时人生最烦的记忆就是开家长会,每次都得通知他们来一个人过去。”齐允轻描淡写地说,“不总能催得动,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个感情特别丰富的老太太,总还试图联系他们,骂他们不管我,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怎么能指望一个被放弃的孩子能让大人回心转意。”

“不负责任。”宁瑶夕撇撇嘴,撑着脸颊道,“你看看我找下安慰吧,其他人的劝解可能都来得很苍白,但我就不一样了,我绝对感同身受。”

齐允失笑,摇了摇头。

“不是有意要提的,话赶话说到这里。”他说,看了宁瑶夕一会儿,忽然道,“既然提到了,哪天有空的话,陪我去拜访个人吧,她现在已经退休了,但身体还算硬朗。”

宁瑶夕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的初中班主任?”

嗯。齐允说:“她有时候会偷偷用那种同情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一直觉得她没必要,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住校的时间多,没感觉有什么影响,甚至回家的时候还清净了很多。那个时候就想着,以后混出名堂了回去看她,肯定要跟她说一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宁瑶夕眨眨眼,笑起来:“现在要回去跟她说这句话了?”

“不是。”齐允摇摇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他说:“我现在想和她说,在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无法改变的事情,我的确没有办法。但我其实从来都不难过,也不觉得伤怀。人生的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跋涉,闯**,打拼。感谢她当年的牵挂,我现在……”

宁瑶夕以为他会说「现在过得很好」,但实际上齐允并没有。他顿了顿,轻声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份善意关怀的珍贵,找到了会一直关心我的人,抓住了她,不会放开。”

宁瑶夕微怔,轻而浅地慢慢呼吸,深深凝望着他。

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我也是。”她说,“谢谢你呀,我现在终于也有家了。”

现在说这个话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宁瑶夕不好意思地抬手捂了下脸颊,有点害羞地道:“呃,虽然我不是个慢热的人,不过倒也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矜持的,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有点太随便了,虽然不知道你的进度计划,你有时候效率高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对我来说的话,结婚组建家庭,时间还远,我是艺人,未婚和已婚对外的形象会不一样,对戏路发展会有影响,暂时不会考虑的,你肯定懂。”

当然。齐允略一颔首:“我知道,不能早婚这条,我记得我给你写到过规划书里。”

写的时候这条和你还没关系!不知道你现在想法有没有变化……宁瑶夕摸摸鼻尖,将这点略过,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所以我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负责任……未来太长了,我也不想随便地说出什么关于永远的话,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我……”

“我真的很期待。”她说,“我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吗?期待和你组建家庭,和你成为家人。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但现在的我真的很想和你结婚!”

宁瑶夕一口气说了出来,而后看着他,突如其来地愣了几秒,而后赶紧抬手捂脸。

“我不是在求婚!也没有恨嫁!!”她大声说,耳朵都羞窘得红了,“事业要紧,不可能现在结婚,你就当是……呃,一个羞耻度有点高的表白吧!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齐允被她说的呼吸微窒,片刻后,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你犯规在先的。”

什么犯规?宁瑶夕目露疑惑,而后听见他说:“瑶夕,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大年初一凌晨三点,你现在坐的位置上,我从你家回来,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了很久。”

话题的转移让宁瑶夕松了口气,放下手,回忆了一下:“啊,我记得,你之后还在群里发红包了,我抢得特别少的那回。”

嗯。齐允抬步朝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

他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你的。”

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个问题,在一起后,宁瑶夕问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不好好回答,还会反过来套她的话。

宁瑶夕早早就被问了个底掉,感觉自己的暗恋心事一点秘密都没有之后,才从他那里得到了时间上的答案,不过关于坐在沙发里思考这种细节,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好奇地问:“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想了很多。”齐允说,“想为什么会心动,想爱是什么,想我这样的人,怎么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大多数问题我都无法理解,但又改变不了最终的结论,那个时候心里会觉得有点恼火,有种自己平稳的人生运行程序里出现了BUG的感觉。”

接受得并不容易,看着自己无坚不摧的外壳中长出一个柔软弱点,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的体验。

“很不甘心。”齐允语气淡淡地道,“我英明一世,怎么就被你拖下了水,要在尘埃里品味苦辣酸咸,没一个好感觉。而你甚至还未必知道,我单方面沦陷,自说自话,自作自受。”

“才不是呢。”宁瑶夕听得撇嘴,“我喜欢你比这可早多了。知道为什么过年邀请你来吃年夜饭吗,我心机起来我自己都害怕,你根本就看不穿!”

“那时候又不知道。”齐允弯了弯唇角,说,“当时我有个阴暗的想法,觉得早晚你也得吃这个跌落红尘的苦,不知道谁能让你也尝到这种感觉,我到时候一定要从旁观摩。”

还让她吃苦,啧啧。宁瑶夕挑眉,闭了眼扬起下巴,摇头晃脑,语带戏谑地棒读:“哇——好可怕——那我现在不是正好落到你手里了吗,害怕!你要对我做什么?虐身虐心吗,好狠哦——”

“我哪里舍得。”齐允低低地笑了一声,俯下身去,两人一同倾倒在沙发上,齐允将她的一双手臂向上拉,一个束缚的姿势,垂着眸去亲吻她的唇。

“我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吗。”他说,“你第一次走进我的家里,就像是走进我愿者上钩的陷阱。我早很久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你,梦里反复出现过很多遍——就在这张沙发上,那些曾经在黑暗中因为你而生出的纷纷扰扰,忧思烦恼,在你踏足进陷阱之后,总要亲身,逐一填平。”

我该怎么定义你。耳鬓厮磨间,齐允的齿尖摩挲着宁瑶夕的耳垂,低声说:“对我来说,你从来不单单是女朋友。”

是并肩同行的战友,是认可欣赏的同伴。是怦然心动的对象,是徒生烦恼的缘由。

“……一道复杂的难题。”他喃喃地说,“我做好准备,用一生去解。”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