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对那狗官做了什么?”

回到父亲身边,梁奕林才恢复了一点小孩的天真模样。

对于一手策划的逃脱,虽然有运气成分在,也不可谓不果敢,成功实施下来,分外惊险。

梁宁元轻抚独子的头,抹去他额角的汗。

也知道其中不易,他如今有命在,正是因为儿子冒险相救,一时间骄傲又羞惭。

自己伟岸的父亲形象怕是保不住了,这小子长出息了。

遂不再隐瞒对于小孩儿而言的血腥事:

“我割除了那县太爷的一小部分脑,大抵性命无忧,但此后他亦无法戕害百姓了。”

“脑?”梁奕林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脑壳似有寒风侵入。

又想:狗官确实死不足惜,父亲用不着为了杀他脏了手,这样合宜。

“轮到你与我说道说道了吧?那其中关窍。”爹爹抬头指向乘着沙浪、十分洒脱的小橘。

梁奕林观其神色,猜不透父亲的态度,打急锋道: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小橘大概是仙人养的仙宠吧?对了,这回是仰仗它的术法,我们才能得救。”

小橘明显听懂,因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将脸侧过去,耳朵却跑过来一只偷听。

梁奕林支支吾吾,梁宁元只一眼就看出儿子有事相瞒,长吁一口气,冷不丁道:“和荆儿有关吧?”

梁奕林猛然抬头:“爹爹你也发现了?”

“嗯,这回确认了。”

发觉爹爹诈自己,梁奕林不由纳闷自己沉不住气。

忐忑不安,担忧皱眉问:“您不会将妹妹交上去吧?”

梁宁元立马给了儿子一颗暴栗:“臭小子!说什么呢?那可是我的乖乖女儿,交你也不会交她!”

梁奕林被打,反而安心下来。

捂住头,笑着吐舌揶揄:“忘了爹爹不仅是妻管严,还是个女儿奴了。”

梁宁元哭笑不得,也不计较儿子的不敬:“行了,到时候问问荆儿,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别逼她。”

梁奕林诧异问:“您不怪我们?”

梁宁元知道儿子说的是他和荆儿联手欺骗,让他误以为自己药方有效的事。

摇摇头道:

“下次不许了。荆儿随你娘,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死去,又能有什么错?只是县衙的人一定会来追我们,接到妹妹和你娘后,就得搬家了。”

梁奕林也预感到平静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茫然道:“我们能去哪?”

“世间不太平,四处都在打仗,就莫离国安稳些,那里有我的旧友,还是得去那。”梁宁元已有打算。

突然就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呛咳几声。

梁奕林握紧其手:“爹爹!你还好吗?”

“不碍事,刚刚被踢到了胸口,等落下脚再喝些活血化瘀的药就没事了,当下之急事赶紧回去。”

土里的空间很闷,即使小橘是不是开口给透气,梁宁元拖着受伤的身体,也容易吃不消。

好在沙浪速度很快,天方初白,他们就回到奚家村。

梁宁元提前换上梁奕林买的衣服,在路上寻水潭整理了一下仪容。

小橘力竭,累到趴在梁奕林的肩膀上睡了。

父子二人神色如常地和早起务农的村民打招呼。

对方却神色焦急道:“梁大夫,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妞妞丢了嘞!”

梁家父子一听,也顾不得多言,立马飞奔回家里。

梁夫人已经病倒,缠绵病榻上,满面泪痕。

倒是无性命之忧。

一看见丈夫,眼泪就好似连线珠子掉落,啜泣道:“宁元,女儿又不见了。”

显出哀痛绝伦、不能自己的神态。

怎么在这节骨眼上?

梁宁元说道:“奕儿,你先出去。”

梁奕林百般狐疑,还是乖巧关门离开。

梁宁元心上亦焦急云荆的去处,但是妻子的七情伤之症又犯了,他只好先哄道:

“娘子,女儿没事的,你先安心睡。”

“不不不!她一定是被云颜抓走了,他们会杀了她的,就像杀了荷儿那样!我们回云国吧?回去救......”

眼见妻子声声泣血,梁宁元心上剧痛,在她耳后脑侧的翳风穴、风池穴之间微微一摁,怀中人便昏睡过去。

院中,梁奕林被父亲打发出来。

依照承诺给了小橘一堆小鱼干。

小橘兴奋扑进鱼干堆,惬意品尝,好像一点儿也不为云荆他们失踪的事情着急。

梁奕林焦急间,若有所思问小橘:“橘大仙,你能找到玄狸和花儿吗?”

小橘抬眼,看在这小子上道的份上,起身四处嗅了嗅。

半晌摇头。

梁奕林蹲着,以手支颐,低头叹气。

小橘拍拍他的脚,喵喵声间一通比画。

见笨蛋人族还是不懂,小橘发挥玩土特技,用泥土捏出代表云荆他们的小玩偶。

惟妙惟肖的两只猫玩偶紧紧跟随小人偶,小人偶是笑脸,示意玄狸和花儿会保护云荆。

梁奕林解读道:“你是说妹妹现在是安全的吗?”

小橘点头,猝不及防被梁奕林捧起,吧唧亲了一口。

“太好了!小橘,幸好有你!”

小橘一脸天掉下来的表情,嫌弃地用爪子刮掉口水,埋进小鱼干治愈自己了。

梁奕林立马将这讯息告诉父亲。

梁宁元听完,心中安稳许多,却先是给儿子递了一碗水:

“你一夜未睡,先喝碗水解乏。”

梁奕林喝完,以袖抹唇,道:“我去找妹妹!”

“站住,我们必须走了。”梁宁元已经收拾了几件衣服,将积蓄拿好。

梁奕林不可置信道:“什么?我们不能丢下荆儿!”

梁宁元忍痛道:“追兵在即,我们在这里,反而会害了你妹妹!”

梁奕林不愿配合,却突然头晕目眩,身体一软。

梁宁元接住儿子,放到妻子身边。

打开门,将一个装着信和梁夫人的绣画的包裹放在小橘面前。

只能指望小橘猫有灵,郑重蹲下,恳切道:

“橘兄,我知道荆儿的身世不凡,我们不得不走了,如果你等到她,把这个交给她。”

梁宁元出门买了马,套上以备不时之需安置的马车,将母子二人抱上去,又添上干粮等行李。

天光渐亮,奚村田野间,青草雨露熠熠生辉,馨香拂面。

梁宁元身披晨光,回头望了眼村口的荔枝,折下一枝。

一策马,像逃来那年一样,匆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橘看着梁家人的背影咕噜一声。

吃饱喝足,塌腰伸展一下,叼着包裹,就往奚山的方向遁去。

沼泽深处依旧是黑夜,月悬半空。

依照约定,时间到了,白白和毒的决斗即将开始。

然而生死在即,白白从房间里出来,却沮丧说:“我参不透光明术,还差一点!”

404摇摇头:“我说什么来着,给它太浪费了。”

云荆安慰:“本来就不会死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白白,尽全力去做吧!”

白白变化成狼,只能强上。

决斗的场地是山谷的最中心,周遭荆棘横生,如同天然的篱笆,隔绝开看客与场中人。

云荆个子小,只能透过荆棘的间隙窥见这场比赛。

玄狸感慨:“这里可真壮观。”

“那场中地下,正是阴阵法。”鹤望兰说。

她曾经试图破坏掉,但是这个阵法和这个山谷的地脉联结,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整座山灵气枯竭。

且这个阵法与沼泽屏障紧密相连,若破,沼泽屏障亦会消失。

沼泽屏障将狼族与人族隔绝开来、让山谷维持永夜。

狼后和毒所争执的事情,就是是否要毁掉这个既是庇护,又是禁锢的阵法。

主角还没登场,旁边的狼族就已经在谈论毒赢得比赛后狼族的命运:

“山中不知岁月,不知如今外界是什么光景。”

“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得了,你难道想忤逆那位大人和狼王不成?”

云荆好奇他们谈话的内容,小耳朵越凑越近,几乎要贴上人家的大腿。

花儿叼着她的衣领子拦住。

毒上场了,白白仰起头倔强地和他对视,试图在气势上赢过。

云荆发现毒的尾巴尖在不自觉地轻晃,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俨然玩乐心态。

月上枝头,萧萧晚风下。

毒睁着一只碧绿眸子,忽而染上墨色,化为游丝一般的黑暗,随风隐匿了身形。

出现在白白的身后,一瞬要将它扑倒。

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

吃过教训的白白变成人形态,利落地一滚,拿出一直藏在身下的小弓。

云荆发现这回白白的头发是白色的。

不知是情急之下没能顾及,还是已经接受真正的自己了。

然而这插曲并没有卵用,局势不出所料,是一边倒。

被打倒,重新爬起,遍体鳞伤。

毒对狼后投去势在必得的眼神。

狼后皱眉,却没有躲闪,目光坚韧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