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头吗？
事到如今还能回头吗？鹤望兰迷茫了，在堕魔那一刻开始，她以为自己已经与大道无缘，下意识反驳道：“回什么头？当魔挺好的，修为日行千里，还随心所欲。”
但是她紧紧绞着衣摆的手似乎传达着别的意思。
666明白了，首先肯定了她的这个说法：“堕魔的确是一条捷径，你可以更加轻易地得到力量和长生。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修行者选择堕魔。”
鹤望兰还以为它会先反驳自己，这下子反而犹豫了，嗫喏道：“是这样没错，但是使术的时候会变得恶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样的。”
666又驳斥道：“你要改变你的想法，魔的长相更有攻击性，会让人产生恐惧，从而补充魔力，这是个优势，要利用起来才是。”
鹤望兰难过：“可是老是被别人骂丑，我自尊心会受伤。”
666佯装正色道：“既然选择成为魔物，就要正视你自己，肯定你自己。本来就讨厌人类，没必要迎合他们的审美吧！”
鹤望兰眉毛都要纠结成结了：“可是！总感觉魔物低人一等似的，无论修士还是妖兽，见到都会喊打喊杀。这种身份在修仙界吃不开！像过街老鼠似的，人家想受欢迎！”
666：“选择一条路同时也意味着放弃另一条，这是在所难免的，你没有这个觉悟吗？”
鹤望兰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将真实想法说出，它以前太寂寞了，才会想也不想地去听从师傅的建议。
觉悟？堕魔那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想。
被666问倒了，她与其说是在乎容貌，其实是在意人族、修行者对自己的态度吧。
语气失落下来：“的确，那是我已经放弃的，我不该再妄想了。”
话聊到这里，666知晓时机到了，循循善诱道：“但是你的情感也会逐渐磨灭，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的语气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没关系，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建立情感的，我早就习惯了孤独。与其烦恼，不如麻木。”
666略过这个话题，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妖兽要修炼成人？”
鹤望兰还沉浸在自己的低沉情绪里，坦诚道：“这个倒是未曾想过。”又理所当然道：“不是为了顺应天道吗？”
666摇头：“妖就是妖，修炼成人形也不会是真正的人，天道又不会给其优待，既然如此，顺应这个做什么？”
鹤望兰看上去不是很有求知欲，666到底是领会憨憨小橘的成熟系统了，倨傲道：“而且人有更为复杂的七情六欲，所谓人有三千烦恼丝，这些特质只会给修行之途添加阻碍。怎么看都是当妖兽更胜一筹。”
鹤望兰从没听说过这种肯定妖兽优于人族的论调，起了一点兴趣：“可妖兽修炼的方向是成人，自古如此。”
自古如此看上去不算个答案。
666却肯定道：“自古如此，就是因为不得不如此。”
鹤望兰落套了。
鹤望兰虽然有个所谓的师傅，但现在看来，对方对她一开始就是冲着她的天生天赋来，基本的修炼法门是一点没教，甚至是故意扭曲。
它缓缓道来：“这涉及道心，道心一词，本意就是每个修行者的道，都要由心出发。”
人类的思绪十分纤细敏感，可以捕捉世间万物的纷杂错乱，最容易成为道心的容器。修行以最初的道心为白纸，通过感悟填补，直至道心圆满，即为飞升。
对于凡间的修仙者来说，他们无人指导，野蛮生长。一开始踏上大道，只是为了力量和长生，并不理解道心的重要性，所以也很容易被引诱堕魔。
而生来是修行者的灵婴和妖胎，则拥有优越的资源，修炼法门对他们而言就是常识，懂事起就会开始寻找自己的道心，直到踏入修仙之门那日定下来，已是初具雏形。
甚至很多人都是继承长辈的道心，再进行演化，事半功倍，轻松的不止一点两点。
所谓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
可是如果连师傅都没有，缺乏可以借鉴的经验，就只能用伤痛和时间去试错。
试错的代价，有可能是天赋被磨灭，也有可能直接葬送道心堕魔。
修仙之路也需要引路人，仙门修士却看不上凡间界的人，需要这何尝不是凡间难出修行者的原因之一。
欲望和抱负的长成，本身也需要种子和土壤。
这也是褚师清一直想要改变的局面，当年本来也初显成效，666想或多或少为他的梦想做一点努力。
说起道心，鹤望兰还是遗憾的，道心圆满飞升一直是她修行的目标。
“你为什么想要飞升？”
这个问题鹤望兰也答不上来，想来也是随波逐流。
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为了追求长生。”
“堕魔，与大道无缘，就触碰不到飞升之途，也无法从轮回的劣汰中逃脱出来，也就是说终有一死。”
“师傅不是这么说的，只要我肯吸食人类精气，就能长久地活下去。”
“你当天道是摆设吗？即使是堕魔你也需要突破才能更强，那你每多杀一个人，将来的突破难度就高一个阶层，甚至，每次突破，都是生死劫。”
“修行本是如此。”
“没有道心支撑，没有长生指引，你能坚持多久？”
“烦死了，活一天是一天。”
“真的能活下来吗？你会成为诛杀对象，无论多强，修仙界总有能威胁你的存在，你只有东躲西藏。”
细心之下，鹤望兰打起了退堂鼓，试探询问：“你之前说，杀坏人是不会被天道报复的？也不会堕魔？”
“嗯，因为说到底和你的道有关。只有你的道心与你杀人的行为相悖时，你才有可能堕魔。”
666心想：所以才要成为人啊！人可是最狡猾的种族，连自己都能骗。
故而并不是天道不公，而是从妖兽开始修行的你们还太嫩，无法逻辑自洽。而人一开始就钻研如何欺瞒天道，甚至为己所用。
鹤望兰咬着下唇，憋红了脸，下定决心道：“我想回头，哪怕修仙之途多坎坷，我也想追求我的道心，而不是成为行尸走肉。我该怎么做？”
听了666的剖白，她没道理还不懂优劣之分，虽然也许这样一来，她就不能马上为自己复仇了，毕竟脚踏实地的修炼，以她的悟性实在太慢。
666笑了：“首先，去清理一下你白纸上的污点。道心无愧，才能坚韧。”
鹤望兰疑惑：“是叫我和奚家的人做个了断的意思吗?”
666语气冰冷却坚定道：“不仅是他们，还有那背后的修士，若我没猜错，是你的师傅。”
鹤望兰紧张地啃上手指：“太强大了。我做不到。”
“说说你的师傅。”
听完鹤望兰的话，666再一次感觉到她绝不是当魔物的料，太缺心眼了，叹气确认道：“所以你所谓的师傅，只是指导过你几次，你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了？”
“不怪我，这十年来，就他和我说话。”鹤望兰委屈地说。
怪不得一下子醒了自己说的，她师傅是幕后黑手。
“你盯上云荆，也是受到他的指使吗？”
“不全是。”鹤望兰打算弃暗投明，自然不敢再对云荆有坏心思，全盘托出：“他叫我试着对活人攫取气运，以更快修炼人形，而我在山上那段时间只见到她一个，而她的气运，太耀眼了。即使后来我看了师傅的运，在她的光芒面前，就是星与日的差别。”
关于云荆的气运，666打算之后再探究，当务之急是确认那修士有没有注意到云荆。
“所以你没有把云荆的存在告诉他。”
看来鹤望兰是误打误撞逃过一劫了，攫取气运可是会遭天罚的，寻常人做这种事都是遮遮掩掩，那人让她直接去做，就是要用她来检验天道的容忍程度。
奚家的人应该也是傀儡。
666可不觉得修仙者会真的与人族有多深厚的情谊。
叮嘱道：“你要恢复道心，就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那个人达到目的，很快也要露出马脚了。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吧。”
诶，这样？她委屈地嗅嗅自己：“那我不能马上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对付你师傅的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鹤望兰不由受宠若惊：“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我对你们图谋不轨。”
666云朵般柔软的双眸一凝：“因为这天，太高高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