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奚嘉运做了个梦。

在梦里,火光烈烈,他被裹挟其中。

火势引燃枝叶,烫得他连连后退,但是他逃不掉。

四处都是火,犹如一片火海,火舌张牙舞爪,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温度越来越高了,火势也越来越逼近。

奚嘉运感到恐惧与厌倦,直到下一刻,火星溅了过来,迅速引燃!

他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的翎羽,本该是光华璀璨的,此刻却没入了火舌之中,并以星火燎原之势再度向上攀爬。

羽毛被吞没、烧灼,又一寸一寸地化作灰烬。

好烫,好疼。

痛感深入骨髓。

奚嘉运本能地想逃离,但是迎着热浪,他看见了一双双眼睛。

热切的、虔诚的。

这些眼睛的主人——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是一只又一只的凤凰。

奚嘉运想起来了,他也是只凤凰。

他是天地间仅存的一只纯血凤凰,他生来,就是为了带来福祉。

所以他不能逃。

再烫,再痛,他也不能逃。

火势越发凶猛,从尾巴起,奚嘉运在剧烈的痛苦之中,感知着自己渐渐消散,感知着自己在火海之中化为尘埃,最终风一吹——

散了。

但这不是结束。

他会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再度涅槃重生,直至下一次燃烧殆尽。

永无止境。

疼,真的好疼。

他讨厌,他也抗拒,但是他不可以拒绝。

因为他是天地间唯一的纯血凤凰,因为他要为凤族带来福祉。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生来的意义。

*

试镜地点是傅佳定的,就定在她家。

毕竟是个高档别墅区,安保做得很好,奚嘉运进不去,只好给傅佳打电话,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傅佳没接到这个电话。

奚嘉运只好给她留了言。

他站在小区门口玩手机,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奚嘉运?”

奚嘉运回过头。

白清池笑了下,“真的是你啊。”

奚嘉运想了想,不确定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他跟白清池确实有几年没见过了。

当年奚嘉运刚进娱乐圈,被公司送去参加选秀节目《Pick Me》,白清池也在里面。巧得是,无论发挥超常或者失常,他永远压下白清池一名,直到最后公演耳麦故障,这才让白清池翻了身。

而这一翻身,就是天壤之别,白清池团综出道,从此大红大紫。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翻身之前对奚嘉运单方面充满敌意,拿了出道位以后,敌意也没有淡去。

奚嘉运想得开自己丢了出道位,毕竟他已经倒霉习惯了,不过他始终想不通白清池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所幸后来两人也没什么交集,奚嘉运也没有再管了。

今天这次见面,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白清池打量奚嘉运几眼,慢悠悠地说:“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你是不是退圈了啊?”

奚嘉运:“……”

可以,几年不见,还是这么阴阳怪气。

奚嘉运礼貌地回答:“还没。”

白清池一听,惊诧地问:“没有?那怎么不管是热搜,还是各种节目,我都没见过你……是不是接不到通告?”

说到这里,他同情不已:“前段时间本来我该休息,但突然闲下来,没什么节目上,总觉得焦虑,晚上也睡不好觉,最后我想开了,还是得让自己忙一点,立刻让经纪人给我接了几个综艺,你这没通告……”

奚嘉运慢吞吞地说:“我还好,我睡眠挺好的。”

白清池:“……”

白清池:“???”

他是在说睡眠问题吗?

白清池被奚嘉运噎了一下。

奚嘉运觉得他没变,白清池其实也觉得奚嘉运没变。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人爱理不理,傲气得很。

但是他凭什么傲气?

还在《Pick Me》的时候,奚嘉运处处胜白清池一筹,白清池几乎被他压出了阴影,后来翻身的却是他,事业大红大紫的也是他,奚嘉运都糊成了这样,竟然还是这个态度。

凭什么啊?

白清池很气,但他还是保持微笑,并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出,“真羡慕你们这种心态好的人。葛鹤葛导你知道吗?他要执导一部电影,昨晚他约了我过来进行第二次试镜,我一晚上没睡好,毕竟是葛导,谁不想和他合作呢?”

奚嘉运:“?”

这不是巧了吗,他也是来试镜的。

他望向白清池,欲言又止。

但这看在白清池眼中,却被误会了,误会成奚嘉运羡慕又不好说,白清池终于感到通体舒畅、扬眉吐气了,他正要假惺惺地鼓励一下奚嘉运,余光一瞥,看见有辆车开了过来,并停在门口。

车窗被打开,傅佳露出半张脸。

白清池眼前一亮,热情地打招呼:“傅老师!”

傅佳的身份在娱乐圈并不是个秘密,只要有心打听,就打听得出来。白清池被经纪人耳提命面过许多次,让他别得罪傅佳,要是能再在她面前混个熟脸,被她看中就更好了,当然,就算经纪人不说白清池也会这样做。

傅佳微笑着点头,态度不冷不热的,目光转而落在奚嘉运身上,这才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没跟我打电话?”

奚嘉运说:“我打了一个,你那边好像在忙,没接通。”

傅佳低头查看,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去超市了,估计太吵没听见。”

白清池:“?”

他看看奚嘉运,又看看傅佳,敏锐地察觉傅佳对自己充满了营业态度,而待奚嘉运,则要真诚热情许多。

也就在这个时候,傅佳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对他们两个说:“对了,今天试镜就是你们两个人。你们之前认识?”

奚嘉运:“认识。”

白清池:“……”

草了。

那他刚炫耀,奚嘉运跟他装什么呢?

存心看他笑话?

白清池又给奚嘉运记下一笔,但转念一想,奚嘉运糊到现在,都没拍过什么戏,自己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前辈,比他不是绰绰有余的事情吗?

而且葛导打电话通知他来的时候,明确说过,他比自己的竞争对手有希望得多。

这样想着,白清池的脸色才又好了起来,笑着向傅佳解释:“我们以前一起参加过《Pick Me》。”

傅佳懂了,“这样啊。来,上车吧,载你们一程。”

奚嘉运就跟白清池坐上了车。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别墅。

葛导来得早,自己坐在那儿喝茶,门那边一有动静,他就放下了茶杯。

他倒要看看那个把傅佳迷得五迷三道的奚嘉运究竟什么样。

几人鱼贯而入,白清池急于表现自己,留了个心眼,走在最后,打算留个有礼貌的好印象,奚嘉运无所谓,白清池让他先走,奚嘉运就走在了他前面。

傅佳下巴冲着奚嘉运微抬,“葛导,他就是奚嘉运。”

葛导望了过来。

青年与他对视,礼貌一笑。

舒服,很舒服。

这是他给人的第一感觉。除此之外,青年的相貌,也真的是很惊艳。

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秀气、精致、雌雄莫辨的美,而是充满了灵气的,也毫不具备攻击性,令人难以忘怀。

何况他笑起来时,眉眼微弯,这使得他的气质更加柔和,也更加让人心生好感了。

葛导愣愣地盯着奚嘉运。

至于白清池,他一心想表现自己,走在最后,让路、关门,他自认为这个举动非常容易刷到好感,但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根本没人在关注他。

无论是傅佳还是葛导,他们都在看奚嘉运。

而且,葛导满眼还都是惊艳。

白清池直觉不好,当即笑着跟葛导打了个招呼:“葛导好。”

他这一声,把葛导从失神中唤了出来,他盯着奚嘉运,内心复杂不已。

昨晚他怎么想的来着?娱乐圈就没有不好看的。

娱乐圈确实全是好看,但好看成这样的,根本没有!

就拿这个白清池举例。他好看,也是公认的男神,但是跟奚嘉运站在一起,他立刻被衬得小气不已,毕竟长相过于精致,也显得俗气了。

这个奚嘉运,光从长相来说,也确实适合风朝。

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这样想着,葛导对白清池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回应。

白清池:“?”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葛导看他的眼神满是挑剔?

傅佳坐到沙发上,扭头询问葛导:“现在就开始试吗还是等一等?”

葛导想速战速决,“直接让他们试吧。”

傅佳没什么意见,“也行。”

葛导便问他们:“你们两个谁先来?”

白清池没说话,他觉得先上的会吃亏,毕竟后面的准备时间长一点,但是直接开口,又怕留下了个有心计的坏印象,因此犹豫不决。

倒是奚嘉运见他没反应,直接说:“我先吧。”

白清池瞥他一眼,无声地轻哼。

看你能演成什么样子。演出朵花来吗?

他虽然是爱豆出身,但这几年在慢慢转型,公司也专门请了人来**他的演技,再加上白清池自己接了不少戏,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演技是在进步的,尽管可能跟班科出身的演员相比较还是不太够看,但是打奚嘉运,他觉得绰绰有余。

这样想着,葛导已经给出了试镜主题:“浴火重生。”

奚嘉运一怔。

傅佳联系奚嘉运来试镜,并没有告诉他试的是哪个角色,但是他读过两遍《孔雀眠高阁》,葛导一把这个主题抛出来,奚嘉运就知道了。

凤朝,他试的角色是凤朝。

凤朝是凤族之主,为了保全白玉京与他的臣民,他以一己之身承受了所有诅咒,代价是每过五十年就要涅槃一次。

因此,他的涅槃,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痛苦。

奚嘉运想起了他昨晚做的梦。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