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ATA[我之所以无法抵挡金钱是金钱**,它如果不**,我不就抵挡住了吗?
——《景口玉言》
柴窑内的青瓷经过一天一夜的煅烧,已经到了最后的住火阶段,不需要连接不断地往炉内投柴,却是影响青瓷釉色最为关键的时刻。
魏师傅和宋凉月全神贯注地守着投柴口,观察窑室内火焰的颜色,那些细微的火光变化,决定了他们何时打开窑门。艳红的火舌在炉内逐渐收敛光芒,几乎是同时,宋凉月和魏师傅齐声大喊:“开!”
一同守窑的老七和老八合力将窑门扒开,冷气瞬间涌入,热浪被置换而出,山间清冷的空气对冷却青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窑炉内1300℃的高温骤然回落,一冷一热的迅速交融,龙千峰就已经知晓这一窑必然会开出好东西。
太阳缓缓升起,入秋后的山林一边是四季常青的翠竹,一边是层林尽染的枫树,溪水环流过、田舍掩映,窑屋和坯房都由土坯夯筑,泥墙上混杂了不少瓷片,阳光下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乡间的生活缓慢宁静,有时候大家记不清日子,就把一窑一窑的青瓷当作日历,一年十窑,十窑一年,这是阿开亲眼见证的第五十窑。
龙千峰今天心情不错,大手一挥,对阿开说:“给我盛点吃的,我也在山上吃了。”
窑屋没有像样的桌椅,只有一张矮茶几和几个小马扎,师徒六人围坐一圈,阿开把热粥从保温罐里倒出来,竹篮外盖着厚毛巾,连肉包子也还热乎着。
一碗白粥下肚,秋天的凉意就都退散了。魏师傅听说了昨晚“认亲”的事,宋凉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景云打磨吊坠的碎瓷片也是魏师傅给的,这两人他都认识,所以格外好奇,“凉月,你今天不是二十七吗?那个景云才二十五岁,你们怎么会是同学呢?”
宋凉月依旧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但师傅的提问,必定要认真回答,“因为我成绩不好留过一级,她成绩特别好跳了一级,所以我们是同学。”
“哦?”龙千峰不屑一顾地挑眉,“景凿墙成绩好?”
“她数学尤其好,我记得……”宋凉月非常努力地想了一下,“她被保送去C大数学系,还是本硕连读。”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可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老八嘴里含着一口包子都忘了嚼,含糊不清地问:“是……我们知道的那个C大吗?”
宋凉月还是没有表情,“还有别的C大吗?”
“那她怎么会如此……”魏师傅酝酿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市侩?”他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倒也听说过C大,因为小篱笆去年落榜时孩儿他妈说,小篱笆的分数是C大录取线的一半。
在魏师傅的印象里,或者说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一个学霸绝不应该是景云那样的,反倒应该像宋凉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二师姐不食烟火,也不识数字,“我以前数学只能考二十几分,全靠她教我,不然我肯定考不上美院。”
“而她是年纪第一,每次数学都是满分。”
“哦,好像物理也考过满分。”
“还有各种竞赛也经常拿奖。”
“那你们怎么会是同桌呢?”老七震惊地问,学霸和学渣应该水火不容啊。
“我们学校是按成绩顺序选座位和选同桌,她觉得我安静,所以每次都选我。”说到这里,宋凉月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有一种身为优质学渣的骄傲。
景凿墙是超级学霸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冲击,屏息沉默,低头喝粥,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独阿开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你说她一直教你数学?”
时隔多年,往事早已模糊,但宋凉月对景云曾经的帮助颇为感激,关于她的记忆还算清晰,“嗯,一节课两百块,保证我高考数学及格。”
这话一出,所有人立马缓过气来——
“这就对了嘛!”
“这才是景凿墙啊!”
“就算是学霸也还得凿墙!”
景云,年二十五,C市老字号景宝斋继承人,身家负数的抠门女总裁。
龙洺,年二十六,天泉镇龙家窑候选继承人,身家未知的绿毛小霸王。
大半个世纪前,龙千峰与景荣相识相交,从默默无闻的小学徒,一步步锤炼成瓷艺大师,而大半个世纪后,他们的后人狭路相逢,打算决一胜负。
不斗瓷,也不斗武,准确地说,这是一场弱者的较量。
“十一啊十一。”龙洺仗着个子高,居高临下地俯视景云,“你知不知道,龙家窑以后都是我的,小洺爷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卷铺盖走人?”
这话吓唬别人绰绰有余,可对付景凿墙就没那么简单了,“师傅有十一个徒弟,你怎么就知道龙家窑是你的?”
“我爷爷就我一个孙子,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景总裁叱咤商场多年,何等的精明睿智,龙洺是龙千峰的独孙不假,可她来龙家窑这么久,从没听龙千峰提起他,可见是个不得宠的孙子,倒还真不如她这个CEO呢,景宝斋再不济,也是她一人独大。“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至于是不是你的,我也不知道。”
小洺爷作威作福惯了,第一次遇到个不怕死的,“怎么着,你这个十一还想逆袭上位?”
话音刚落,屋里的气氛就变得紧绷起来,时晨和苏木不由自主地往龙洺身后靠近,老五老六相视一眼没作声,素来乖巧的小篱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原本乐呵呵看热闹的郝一百也变换了站队,警惕地看着龙洺。
只消一眼景云就瞧出了其中的门道,没想到龙家窑上下看起来和和气气、团结一致,其实私底下还是拉帮结派啊。郝一百不用说,肯定是围着阿开打转,而苏木和时晨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应该是和绿毛交好,其他人……暂时未知,但她可以确认一点——她和阿开已经结盟了!
所以,只要她和阿开是盟友,只要她的目标是龙家窑、是秘青瓷,那么她和龙洺就是敌人啊,是敌人,下手就得狠。
“那也比你这个绿毛强,你在cos忍者神龟啊?”
“这叫牛油果绿,今年流行色你不知道?!”
“敢情龙家窑不是烧青瓷的,是烧牛油果瓷的是吧?”
“哎呀,你这个十一!想死啊!”
“我和你爷爷有合约,除非你现在就是龙家窑的老大,如何,你是吗?”
阿开和宋凉月送餐具回来时,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宋凉月虽然数学差,但语文挺好,当即就用四个字精准地概括出景云和龙洺的斗嘴——
菜、鸡、互、啄。
口舌之争向来难分胜负,但景云从不亏待自己,无论是斗智斗勇还是斗嘴,她绝不会少吃一口,桌上的肉包子是阿开去村头的珍珠家买的,皮薄肉多,她边吵边吃,一个没留神就吃了四个,走出厨房时才觉得噎着了。
她正自捶胸口,一杯热茶就递到了手边,景云侧目一看,噢哟,竟然是郝一百!
“你给我下药啊?”
郝一百的神情有些别扭,不情愿里带着一些无奈,无奈中又透出一点佩服,“我是看你敢和混世魔王吵架,才给你倒茶,你别误会。”
混世魔王?
景云接过茶杯,品了品他对龙洺的称呼,除了厌恶外,似乎还有种被欺压而反抗无门的怨念,“他平时欺负你哦?”
郝一百瞬间满脸通红,嘴硬地反驳:“我、我才没那么好欺负……”
瞧他那气鼓鼓的小模样,不用说,肯定就是被欺负啦。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和郝一百也算战线一致,过往的恩怨都可以暂时抛开,景凿墙对钱很抠门,对人倒不小心眼,“行吧,反正我和阿开结盟了,我以后会罩你的。”
“你和大师兄结盟了?”郝一百虽然给她倒了茶,但不代表允许她瓜分亲爱的大师兄!
“对啊。”景凿墙喝下一口热茶,很舒心地说。
身为大师兄的官方发言人,郝一百当即反对,“拜托,大师兄有我就够了,干嘛和你结盟!”
“有你?你那么厉害,他怎么不积极进取,怎么不和龙洺竞争,怎么还会让你被欺负?”景云略带讥讽地说,“你们这些徒弟在龙家窑任劳任怨,不都是为了秘青瓷吗?所谓拉帮结派,不也是清楚自己胜算不大才抱团吗?”
三句话就把郝一百当胸扎穿,一口血含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她伸出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暗示她有眼睛,会看。
这就让郝一百有点怀疑人生了,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这么好,师傅也会看,苏木也会看,就他不会?难道真的要去镇上看看眼睛……
景云挑起眉梢,笑得狡猾至极,像是把他们都看穿了似的,“况且……阿开想不想争取是他的事,我们只要让他得到不就好了?他得到,就等于我们得到了啊。”
“你——”
这逻辑让郝一百如遭雷击,原来还能这样?!他苦苦规劝大师兄多年,竟没想过这世上除了替父从军,还能替兄上位?
“反正他已经和我结盟了,你要不要加入随便。”她努努嘴,示意他快点做决定。
此刻的郝一百百爪挠心,他是真的讨厌这个女人,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都100%正确,一个咬牙切齿的“你”字,最后也只能变为一句百转千回的——
“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呢?”
“我要整个龙家窑所有的情报。”景云凌厉的目光如狼一般,“每个人、每件事、每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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