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刚从老莫的铺子里出来,走到长街上,便听到有人凄声呼喊。

沈同尘恍惚了一下,犹记得她前几日被人追赶着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法子脱的困。

不过,这法子通常只对街坊四邻有用。

抬眼四下望去,果然看到东边腾起了一股浓烟,遮天蔽日,依稀还有火光涌出。

此处离北市极近,长街上的行人非常多,听到有人呼救,一些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赶往火场救火。

然而更多的是普通人。他们尖叫着,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逃,恨不能多生几条腿,逃得更快些,免得被殃及到。

一时间,周围的哭声、骂声,还有父母与孩子走散发出的担忧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沈同尘和逯云风就这样被两股往不同方向去的人流扯散。

沈同尘脚下未停,她跟着大部分人逃难的方向一起向后退去。

因为逯云风发现逐渐抓不住她的手后,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跟着人群走!”

她知道,逯云风应该是去帮忙救火了,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远离火场,不要给逯云风添麻烦。

逯形一直在不远处保护着她,她是知道的。

今日出门前,逯云风还开玩笑地说,逯形若是再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看没了,也差不多该提头见他了。

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她忽然有些怀念起消防员叔叔来,毕竟在她生活的时代,会有最可靠的人带着最先进的装备来,以最快的方式将大火扑灭。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一个人挤到了她旁边,努力帮她排开了周围的人群。

沈同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是逯形,她在府中见过几次面。

随即,她想起了一个人。

老莫的店面就在附近,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天干物燥,加上风,火估计会烧得很快。

老莫腿脚不便,自己应该走不了太远。

万一火烧过去,他跑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沈同尘急忙返身往木匠铺的方向行去,逯形默默地跟在身后,没有阻拦。

回到木匠铺,老莫果然还坐在轮椅上研究图纸呢。

看到沈同尘去而复返,老莫还以为她反悔了,赶忙将图纸一把塞进怀里,瞪着沈同尘,一脸的警惕。

沈同尘哭笑不得。

但是她也没有计较,而是将起火的事告诉了老莫。

老莫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决定关了店铺,先跟着沈同尘避难去。

到了门口,老莫阻止了逯形继续推动轮椅。

听到身后的嘎吱声停了,沈同尘转过头,便看到老莫神色平静地望向她:“沈姑娘,我信任你,希望你可以不辜负。”

图纸上标注了姓氏。

沈同尘点点头。

然后,老莫一路指引着他们,走进了小巷深处,直到停在一处朱漆斑驳的木门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若是寻常人从前面经过,定会以为院落荒弃了。

老莫将轮椅驱到门边,拨开了从院墙上垂落的爬山虎,拽住了其间隐藏着的一根不起眼的细绳,用力地晃动几下。

应该是有规律可循的,但是答应在前,沈同尘刻意地没有去记。

做完这一切后,老莫便让到一旁,耐心等待起来。

过不多时,从门的破洞处隐秘地闪过了一只眼睛,看到门边的人,里面小声地欢呼了一句,门栓便被打开了。

里头的是个小男孩,他身量极高,但是身材瘦削,头发也枯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似乎是没想到老莫身边还跟着其他人,在看到沈同尘和逯形的那一瞬,他反应过来,冲着屋内大喊了一声“跑”,然后便想要重新挂上门栓。

逯形的手用力地掰住了门,另一只手则拽住了男孩细瘦的胳膊。

老莫似乎是想给男孩一个爆栗,但是他伸长了手,也够不到男孩的头顶,只得作罢:“跑什么跑,外面都走水了,你们还待在这里,不要命了?”

小男孩这才发现外面似乎静得不正常,空气中也有烟味儿飘散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前几日就有人喊走水,我们派了人出来查看,发现根本就没有。今日倒是也听到有人喊走水,还以为又是相同的恶作剧,没想到这次是真的。”

逯形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看。

那日沈同尘与木樨拼了命地喊走水,他是听到了的。他就是因为跟着木樨跑出去了一段,才发现沈同尘与她跑的方向不同,这才去得迟了些。

沈同尘尴尬地将头别向一旁,装作没听到。

她可不是恶作剧,她那是为了寻求自保。

“行了。”老莫打断了男孩的滔滔不绝:“赶紧把其他孩子叫出来,这里不能待了。”

“我们该去哪儿?”男孩忧心忡忡。

他本应该是缠绕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却过早地要思考起生存的事来。

他们原本是流民,就因为是小孩子,没什么作用,还得多张嘴吃饭,便被大人遗弃在了荒郊。

听说在沧州城里可以吃好喝好,他们才拼了命地混进城里,却没想到沧州城有严格的户籍制度,他们连贱籍都入不了。

可是,出城的审查更严格,没有大人领着,没有文牒,根本不可能出得去,于是,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城中。

曾经也看到过有人斗着胆子闯关,立时便被捉到,被当成了敌国细作处死当场,他们看到飞溅的鲜血,心里有了阴影,从此便绝了闯关的念头。

只能找了个阴暗的角落里蛰伏下来,过起了四处躲藏、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饿的时候就找些烂菜叶和别人不要的臭肉来充饥,每逢下雨天就找一切能找到的容器接雨水,用作平时的饮用水,衣服破了,也没办法补,就这么凑合穿着。有活的时候,就做些黑活换几个铜板来维生。

直到偶然间发现现在居住的院落。

院落显然是荒弃了许久,杂草丛生,内里也破破烂烂的,住人来说是有些勉强,于他们来说,却总算是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们原本不屑于做任何偷鸡摸狗的行径,只努力地活着。直到有一次,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花儿妹妹半夜发起了烧,石头不得已出来帮她偷药,第一户就遇上了还待在店中的老莫。

老莫没有扭送石头去见官,也没有揭发他们住在那里的事,而是把花儿妹妹接了过去,还找了大夫,说花儿妹妹是他孙女儿。

石头感激在心,时常帮老莫做些木匠活,老莫则会给他们分发一些吃穿用度,双方逐渐熟络。

“给你们找个新家。”老莫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