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一次相似的场景。
沈同尘躺在床榻上,嘴唇干枯苍白,如同一片枯萎的花瓣。
逯云风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认真观察过她,上次她溺了水被救回也未曾。
现在仔细看来,她长得极好,睫毛纤长,鼻梁挺翘。
逯云风靠近,再靠近。
“砰!”一声巨响,门突然被推开了。
“将军,水……”木樨端着铜盆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然后,就被她撞见了这副光景——
平日里冷漠无情的将军,正坐在床榻边沿,上半身以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前屈着,脸几乎要贴到自家夫人的脸上去了。
“咣当。”水盆落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对……对……对不起将军。”木樨说罢,捡起地上的盆拔腿就跑,她担心跑晚了,这颗小脑袋就不一定能安好地待在脖子上了。
“滚回来。”逯云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木樨欲哭无泪地转过身来。
没办法,实在是将军平日里不恶而严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不听啊。
但是,当她重新回转回来的时候,将军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威严的姿态,正坐在桌前品茶,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如果不是——
“将……将军,那个茶水,好像是前几天沏的……”木樨弱弱地道。
嗯,究竟是前“几”天,她已经记不清了。
依稀记得之前沈同尘回了沈府后,那壶茶便被遗忘在了那里,昨晚人回来的时候那副样子,她也没想得起来去收拾掉。
“噗……”逯云风一口喷了出来。
用酒、醋、盐水等反复漱了许多遍口,才将嘴里那股难以形容的馊味儿漱下去。
逯云风觉得,自己近两个月或许都不会再碰茶水这种东西了。
若不是木樨深得沈同尘的喜爱,他不想沈同尘担心的话,他当晚就已经将木樨丢进塘里喂鱼去了。
许是因为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身体被造得皮实了些,沈同尘这次恢复得极快,很快便能下床走动了,除了还有些一瘸一拐。
万幸的是,没有伤及筋骨,她不会落下终生残疾。
只是,像沐浴这种事情,她自己就没办法做了,只能由着木樨她们来。
“木樨,将胰子递与我。”
屋外已刮了几日的风,即使平日里捂得厚实,却仍挡不住料峭浸髓的寒冷。
屋内生着好几只暖炉,倒有几分和煦如夏的意思,眼见得也确实要入夏了。
硕大的枣木红桶内,沈同尘按着手下空空如也的皂盒走了神。
只听得木门吱呀,便下意识开口吩咐道。
丝毫没有注意,周正且略带规律的脚步声,根本就不是木樨那个素来大大咧咧的妮子可以发出的。
片刻,冰冷且滑腻的触感缓缓沿着肌肤的纹理律动起来。
然而帮她搓洗的人手劲儿大得很,显得有些粗鲁。不用看,她也知道背上此刻必定已爬上了红痕。
似乎是觉得痛了,沈同尘蓦然将身子下沉,整个人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双被雾气蒸得模糊不清的眼眸。
乌发漂散,遮严了花瓣下的影影绰绰,也遮住了身后之人略微萌动的旖旎遐思。
沈同尘没有开口,即使刚才已然从冷冽的气息中辨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在等那人开口。
身后的手停止了动作,逯云风薄唇翕合,似乎斟酌着措辞,片刻出声:“其实,我有一个女儿,这次去,便是去接她。”
该死。
刚说完,逯云风便觉懊恼,一个身居要位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正常得很?自己何需对这个女人婆婆妈妈的,哪怕这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正妻。
然而在刚才那一瞬,看着沈同尘白皙光裸的后背,以及嶙峋陡峭的蝴蝶骨,还有肩膀和手臂上半愈合的箭伤,他居然动摇了,仿佛对她说出这句话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
“……好。”沈同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他大张旗鼓地跑来,就是为了通知自己这个?
难道让她说“恭喜”不成。
看着沈同尘绷得笔直的后背,逯云风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话可说,立了半晌,又如来时般阖上门,静静出去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听不见了。沈同尘葱白的手指将脸捂了个严实。
眼泪流不出来,她只是有些难过。
从云栖居出来之后,逯云风便直接拐去了书房,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若是一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那他的将军之位也不用坐了。
“都查清楚了吗?”
书房里的氛围罕见的严肃,释知遗形四人也罕见地没有打闹。
他们多的是见识战场上的险恶,却很少见识人心里的险恶。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四皇子上次秋狩出了意外,丧失了男性的能力,只是,对外一直隐瞒着。可能也是因为如此,自那之后起,他便会隐秘地找人与自己的姬妾做那种事,供自己在旁观看,从而获得快慰。”
“那些男的呢?”
“回将军,都被杀了。四皇子伤到鼠蹊部位的事,还是一个马场的小厮偶然看到的。那次去的仆从,明面上被四皇子遣散,但是我们去查,发现也都被杀光了。”
逯释觉得有些唏嘘。
四皇子与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在军中时,大家曾一起历练,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得他虽偶尔表现得阴郁了些,大体上还是十分良善开朗之人。
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也不知是他以前演得太好,还是后来被权势改变了。
“那个小厮人呢?”逯云风冷静问道,仿佛早已知晓这件事背后会隐有肮脏。
“小厮?”逯释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放了啊……”
“行了,等着给人收尸吧。”
不用想也知道,逯释去“问”人家,应该也不会用太过温和的手段,小厮泄露了四皇子的秘密,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好活了。
逯释不将人带回控制起来,就会有人去杀。
经过逯云风这么一点,逯释才明白过来,他张了张口,待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逯云风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疼,线索,又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