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然摇头,“暂时还没想出稳妥的办法,再让我想想吧。总要万无一失。”说完,她扭过头看着马车车窗上挂着的帷裳,右手悄悄隔着袖子摸着里面藏着的小册子。
这小册子是祖父留下的人脉记录,她还不知道这些人脉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京中官员之流,她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慕云琅这个东西的存在。
若是里面记录的,是一些无法见到光的人,那她……
她轻轻合上眼睛,眉头紧锁,思索良久。
她心中的纠结和矛盾交织,情感的起伏让她感到无比沉重。
如果是那本小册子真的记录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理智上她该死守住这个秘密,决不能告诉慕云琅,把国公府的把柄递到对方手里……
可若是对慕云琅隐瞒,那她就对不起慕云琅这些天费尽心思冒着危险帮她的情谊。
无论她怎样选择,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是选择成全慕云琅的情谊,还是选择保护国公府几百口子的生死、荣辱、前程?两个选择看上去,后者是压倒式的存在,任何人都应该明白该怎么选择。
但褚昭然却举棋不定,内心如同被狂风暴雨所冲击,无法坦然地做出选择。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理智和情感不断拉扯着她的内心。
慕云琅敏锐地察觉到褚昭然起伏不定的情绪,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褚昭然挺得笔直的背脊,似乎在承受着沉重的负担,那单薄的双肩已经被她压了很多本不该她承担的责任。
对比京城各家王公贵族的女子,褚昭然除了样貌能够艳压群芳外,才华、学识都不是拔尖的人选。甚至还一直被人嘲笑是京城第一怕死鬼。
可满京城的世家贵女,再好的教养再好的才华,在家族遇到危机时一定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能敢于千里迢迢孤身寻找解决办法的,慕云琅敢打包票,除了褚昭然不会再有第二人。
这样英勇又坚强的褚昭然,让慕云琅钦佩之余更加心疼。他多想能光明正大地守在她身边,以褚昭然未婚夫婿的身份去帮她奔走、解决危机。
想到这里,慕云琅拳头忍不住握了起来,有个人曾获得自己求之不得的殊荣,不懂得珍惜还肆意糟蹋。
慕云琅心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一个名字,“陈——麟——”。这个名字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阿嚏!”
此时,京郊某个修建的好像江南水乡的宅子内,陈麟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张嘴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露出谄媚的笑容,大摇大摆地朝花厅走去。
花厅里,一个满头珠翠的红衣女子斜倚在汉席上的凭几上,那汉席不过几寸高,远远看去就像她肆意地坐在地上一般。衣领微微敞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着。
此时她正面带笑容,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站在中堂舞动腰肢跳舞的几个男人,他们下身穿着白色的长裤,上身却只罩着一件薄薄的轻纱,胸腹有力的轮廓若隐若现,不断散发着男性雄壮的魅力。
陈麟见到这样的场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努力克制着想要拂袖离去的冲动,原地深呼吸了几口,才缓缓走到女子面前。
“郡主。”陈麟掐着嗓子,学面前女子前些天喜欢的一个戏子的说话声。
那女子眼神依旧黏在面前跳舞的几个男子身上,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陈麟,“来了。”她随意地说道,显然并没有把陈麟的到来放在心上。
陈麟嘴角的笑微微变形,带着幽怨狠毒的眼神看向搔首弄姿的几个男人,可又顾忌身旁的女子,只轻轻扫了他们一眼后,眼底的情绪又被他隐藏了起来。
“许久不见郡主,晚生甚是想念……”
陈麟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那女子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今年吏部试马上就要到了。”陈麟顿了顿,凑到女子身边,“您看我这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白身,是不是这次可以有个好消息呢。”
女子端起旁边的茶碗,用碗盖不断刮着杯中的茶叶,沉吟片刻,缓缓道,“论理,你当着众人的面……”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眼还在跳舞的几人,命令道:“都下去!”
几个男子不甘心地收拢姿势,向女子行礼后走下堂去,临走前不约而同地狠狠剜了陈麟一眼。陈麟端着举人老爷的身份,昂首不屑回应。
“论理,你当众退婚,让褚昭然在京城没了脸面,这事本郡主很是满意。之前答应你的承诺应该兑现。”
听到女子这话,陈麟脸上顿时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刚想在女子面前说些好话表忠心时,女子接下来的话,叫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
女子话锋一转,说道:“可如今祁国公府已经被圣人圈禁,眼瞧着不会再有昔日荣光。褚昭然那个怕死鬼以后多半也不会出现在京城碍眼。我留着你本来是为了膈应褚昭然,要是褚昭然都不在了,我留你有什么用呢?”
“郡主你这说哪里话,晚生的作用又何止这一个呢?”陈麟已经把祁国公府那艘大船拉下水了,江南老家因为他擅自退婚的事情,已经来信斥责他。如今陈麟除了面前这个出生安王府的寿安郡主,就再没有其他靠山了。
所以面对风流成性的寿安郡主,陈麟再心有不甘,再不满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忍下去,极力迎合这位郡主的喜好。
“噢?”寿安郡主听到陈麟的回话有些意外,她伸出纤纤玉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挑起陈麟的下颚,“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作用?”
陈麟强忍着内心不断翻涌喧嚣的屈辱感,一字一句道:“晚生的容貌在京城也算是上乘。此外,满京城能有举人身份的学子、官员少之又少。郡主把晚生带出去,总比带一些什么都没有的白衣要有面子不是?”
寿安郡主点点头,满意地鼓励道:“继续说。”
“就拿镇国公府的丹阳郡主,她如今不是带着不少书生谈论诗词歌赋吗?可那十几个没有一个顺利通过科举考试的。郡主若是把晚生带在身边,只晚生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十几人比下去。这不是叫郡主在那边完胜一筹吗?”陈麟信心满满地说道。
他以前在祁国公府,曾听褚昭然和家中姊妹聊起京城两位有名的郡主——这丹阳郡主和寿安郡主向来不和,两人每次都要一争高低。他很清楚,只要拿丹阳郡主做筏子,这寿安郡主一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听到他说起丹阳,寿安郡主眼中立刻流转兴奋的光芒,她的手从陈麟的下颚移到他的眉眼上,纤细微凉的手指一路轻点,眉眼——鼻梁——薄唇,一直到陈麟突出的喉结上,她的手在上面轻轻地打着圈。
红唇轻启,带着**的声音,缓缓说道:“来~讨好我……”
陈麟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寿安郡主带着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面门。他的心、他的身体仿佛都被寿安带动了起来。他缓缓起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朝寿安郡主那边压去……
窗外一阵阵带着湿热气息的风吹过,叫院子里的海棠枝头轻轻颤抖,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
一个时辰后,寿安郡主慵懒地把落在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手在陈麟脸上轻轻拍了拍,“你的事本郡主会转告父王的,你回去等信吧!”
说完,她不理会陈麟的反应,自顾自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陈麟躺在汉席上,面朝屋顶,看着上面精致的彩绘图案,上面飞天的女子图案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抬手把眼睛捂上,心里一阵悲凉。终究是他把自己弄得和那些玩物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