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慕云琅急匆匆地跑到书房,“昭昭,崔师傅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屋里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直咳嗽,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问道:“昭昭,你这是做什么?”

褚昭然蹲在书案后,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在烧之前演算的数据还有图纸。”保险起见,她得在临走前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抹掉,免得日后被人抓住把柄。

她看着铜盆里的最后一点纸屑被燃成灰烬,这才放心地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绕到书案前。看着慕云琅身后空空****,有些奇怪,不是说崔师傅回来了吗?这人呢?

“崔师傅呢?”

“他听说我们要回京急急忙忙去收拾东西了,他想和我们一起回去,要给褚叔父做证人。”

褚昭然闻言就是一喜,她本就计划带着崔何二位师傅作为证人一起回京,下午一直在琢磨劝说他们的措辞,没想到崔师傅竟然和她不谋而合,这下省了她一半的事,只差劝说何师傅了。

“姑娘。”

说曹操曹操到,褚昭然刚在心里念叨起何师傅,就见他们一家三口走来,站在门口轻轻唤了褚昭然一声,老何夫妇一脸局促地看着她。

“何叔父何婶婶,快请进。”

看到他们三人,褚昭然清楚这一定是海棠成功劝说父母了,这样她对劝说老何进京又多了几分把握,她微笑着将三人迎了门,几人在正厅分主宾坐下。慕云琅很自觉地挤到褚昭然旁边。

老何夫妇互相对视推搡了半天,还是与褚昭然更亲近一点的何母开口问道:“姑娘,听海棠说您和公子就要回京了?”

褚昭然点头,“是,如今证据收集到手,未免夜长梦多,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了。”

何母立刻转头紧张又着急地看向老何,催促他快些开口和褚昭然说海棠的事情。

老何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咳嗽了一声,带着恳切的目光看着褚昭然,勉强厚着脸皮开口:“姑娘,我这女儿执意想跟在您身边,我们老两口拗不过孩子,只好厚着脸皮来求您。”

“何叔父说这话就言重了,海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只要您二老放心,我一定把她带在身边。”褚昭然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

可老何却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为难纠结的表情,“我是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我想叫海棠只跟在姑娘身边走动,但不入奴籍。”说话时,老何语气中带着些许坚决,只要褚昭然不答应,他就坚决不同意海棠的事情。

原本因为偷看褚昭然而嘴角不住上扬的慕云琅,脸上瞬间没了笑意。这老何不是在异想天开吗?不卖身不入籍,他女儿凭什么跟着昭昭?就凭她浅薄的能力吗?

他皱着眉想冷声质问老何,可没等他开口,一直看似没关注过他的褚昭然却突然按住他的胳膊。抢先对着老何道:“这件事问题不大,她可以不入籍,每月一两银子月钱,从我私账走。”

一两银!何家三口顿时眼前一亮,这一年下来海棠光月钱就能给自己攒一笔不小的嫁妆!

“只是。”褚昭然话锋一转,说道:“我需要何叔父答应我一件事。”

老何愣住,褚昭然可是国公府的人,她这样的身份能需要自己答应什么事?这事的难度……不会很高吧?他有些犹豫,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好在褚昭然看出他眼中的犹豫,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我需要你和崔师傅一样,和我回京作证。”

之前褚昭然就和老何提过回京做证人的事情,但无论她怎么劝说,老何就是油盐不进,不肯答应褚昭然。那时候褚昭然还需要老何配合查凶,他不愿意自己也不好强制要求对方怎么样。

回京作证的事情,暂时被褚昭然搁置一旁。但她没放弃,一直在想能叫老何心甘情愿的理由或者办法。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录像或者录音的设备,若是老何不是心甘情愿,中途万一出现意外被其他人利用了,把证词更改,会对整个案件都会有影响。

虽然影响不会很大,但褚昭然努力这么久,要的是万无一失,无论是证据还是证人都能清晰明确地证明褚湛和堤坝案的事情没有关系,

“这……”老何犹豫起来。

老何这个人很矛盾,就像当初他一边隐瞒堤坝有问题的事情,一边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座根本没有抵抗洪水的堤坝建成。最后两者纠结下,叫他做出了对堤坝暗中动手的事情。

如今他同样矛盾,一方面他认可褚昭然的能力,愿意配合她查出堤坝案的真相,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来。可另一方面,他觉得褚昭然是个女人,在京城那些权贵面前不会有很多话语权,并不愿意跟着褚昭然进京去直面那些官员。

见老何迟迟不肯给出答复,褚昭然慢慢端起茶碗,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

她其实不理解老何的心思。堤坝一案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证据也足够全面,只要顺利叫圣人知晓,无论是谁断案,都不会把老何当作直接凶手的,更不会判他死刑或是流放,最多罚些银子了事。这个结果,不是因为是老何在京城还是荥阳郡就会被改变的。她不明白老何为什么要执意留在这里,不过无所谓,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劝不动老何,她就想其他法子迂回。

这不,海棠就给她主动送来机会了吗?只要她足够坚定,老何为了爱女迟早妥协。

抿了几口茶,褚昭然觉得有些无聊,起身去书架上寻了一个话本,重新坐下后,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一旁的慕云琅看着眼热,也凑把脑袋凑了过来。

海棠看了看悠哉看书的褚昭然,又看了看便宜爹,终究是忍不住,对着老何唤了一声,“爹。”

一个字,既是撒娇央求,又是催促。

老何无奈叹了口气。

褚昭然这边上演着拉锯战,而县令府内县令父子还在焦急地寻找账本的下落。

突然甄县令的一个属下匆匆走进县令书房,在县令耳边低语了几句,甄县令面若寒冰,“去把那不孝子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