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娟便是宫正司宫女的名字,她听到“掖庭局”三个字,原本趾高气扬、要打要杀的气势瞬间消失,他脸色发白,掖庭局对于她们这些宫女来说,那就如阎王殿一般的存在,进去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黛娟扑通跪在地上,她浑身抖如筛糠,高呼道:“大人饶命。”
虽然嘴上求饶着,心里却一点没抱有能够求饶成功的希望。无他,眼下说要让她去领罚的,是内文学馆里铁面无私的张女官。这位的大名她在宫正司就听说过,她姑姑宫正司宫正曾说,张女官是内文学馆内唯一一个不会卖她面子的人。张女官既然说要让自己去掖庭局领罚,就不会轻易更改。
这该如何是好?
黛娟又急又慌,眼睛在几个女官只见来回扫视,希望她们能看在自己姑姑的份上帮忙说情。
“大人。”
还真有人开口解围,黛娟眼前一亮,朝说话之人看去。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以来和蔼可亲的杜女官,就是她今日主动找自己过来作证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黛娟心里带着怨气,但又寄希望于对方能够帮忙劝说张女官收回成命,静静地候在一边,看着这位杜女官行事。
杜女官脸上依旧端着标准的笑容,声音轻柔地说道:“大人,我们今日来是为了褚侍中之事,莫节外生枝才是。”
说着,她给黛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昨夜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黛娟如今已经慌了神,没了主意,杜女官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跪伏在地上,高呼:“大人,奴婢并非故意无状,实在是这个宫女太目无法纪,睁眼说瞎话了。明明是她昨日深夜敲门,以祁国公府的令牌威胁,要求我去找宫正司的大人们求一道手令给她。奴婢所言句句事实,绝无半点欺瞒。”
杜女官紧跟着在一旁附和道:“大人,我瞧这丫头虽然莽撞,但到底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在咱们面前说瞎话。不如再问问那个丫头?”
原本站在门内冷眼旁观的银花当即打起精神,迈步跨过门槛,重新和内文学馆这几人面对面站着。
“大人,奴婢还是那句话,奴婢主子深夜突发高热,身边人手又不足,奴婢如何敢离开她身边?”
“可你家大人既然突发恶疾,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她病重,不去请太医吗?”杜女官问道。
银花:“我家大人恪守宫规,强烈要求等天亮再做决断。”
“高热可不比旁的,若是不及时医治,烧死人的都有。你家大人大义凛然,将生死置之度外,难道你这个奴婢也将主子的生死看得不值一提吗?”一直没开口,仿佛背景板的杨姓女官突然开口道。
杜女官再次笑着附和:“是啊,这不合常理,而且身为奴婢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病重,无动于衷,这是怠慢渎职之罪。”
“我怎会眼睁睁看着我家县主生病?我们屋子里有退热的丸药,县主刚刚发病,就已经服用了。”银花慌忙辩解道,可慌乱之下来不及多想,直直地落进陷阱里。当她脱口而出,看到杜女官眼里意味深长的笑意时,她才意识到这一点,瞬间一股寒意从她脊背传来。
“丸药?”
杨女官瞬间警惕地看着银花,半晌,她转头看向张女官,说道:“大人,宫中私藏药物是大罪,容不得一点徇私。”
张女官依旧冷着脸,斜睨了杨女官一眼,不满道:“本官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杜女官笑着打圆场,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里,只有她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只不过,到底褚侍中身份特殊,有隐情也说不定。眼下也顾不得褚侍中的病情了,咱们这便进去面对面问问褚侍中吧。”
闻言,银花立刻站在门口,以身拦住几人,“我家县主大病未愈,如何有精力应对这些?你们想问什么,问我好了。”
“丫头,这事可不是你一个小丫鬟能操心的,快些让开,莫要妨碍公务。”说话间,杜女官便要上前将银花一把拉开。
银花正准备奋力抵抗,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声音,“银花,请大家进来。”声音虽然虚浮,听上去有气无力,但这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银花闻声让开门口的位置,眼中带着不甘的神色盯着众人,说道:“我家县主有请。”
张杨杜三位女官依次进门,原本跪在地上的黛娟见状,从地上爬了起来,起身往屋里走。但被银花伸手拦了下来,银花眸中带恨,怒瞪着黛娟,冷声道:“我家县主的屋子,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茯苓,守在这里,别放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搅咱家大人。”
茯苓应了一声,昂首站在黛娟面前,充当气势汹汹的门神。银花则转身进屋。
再说屋内,三位女官前脚进门,后脚就被屋子里的陈设晃了眼。说句不客气的,就是宫中寻常后妃屋子里的都未必能比得过褚昭然这里的。
众人来不及交换眼神,就听到褚昭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诸位,进来说话。”
众人顺着声音走进东次间,褚昭然坐在榻上,披散着长发,肩上披着一件外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里衣,想来应是刚刚从**起来。
她脸上不见一点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诸位随便坐。”褚昭然指着自己面前的几个绣凳,说道。这都是她刚刚亲自摆过来的,因为摆这些用了点力气,此时她的呼吸都是紊乱的,没来得及喘匀。
除了张女官目不斜视地坐下,其他两位都在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屋子四周。这些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褚昭然看在眼里,她轻声说道:“承蒙姨母厚爱,这屋子都是她派人布置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巨石砸进众人心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褚昭然口中的“姨母”是谁,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后娘娘既然肯如此安排,那宫中关于褚昭然失宠的传闻多半就是假的了。如此,她们接下来的话,也该多斟酌斟酌了。
“三位大人不是有话要问我吗?”褚昭然环视众人,平淡开口道。
“听闻褚侍中昨夜生病,我等特来探望。”杜女官率先开口,语气还是那般亲热,仿佛每日课上偷偷给褚昭然放水那般。
褚昭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刚刚外面的一切她听得真切,这位杜女官如何阳奉阴违给银花下套,她心知肚明,此时进屋里,这位杜女官倒是想来粉饰太平了。
她心中冷哼,想粉饰太平?那也得看她褚昭然答不答应。
褚昭然淡淡道:“我昨夜生病,此时晌午都未过,几位大人便来探望,当真叫人感动。不过,杜女官刚刚不是曾言,未见过我侍女,如何得知我生病的?”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真切。
三个女官听完,心里不同程度地一惊。
平日褚昭然在几人面前,都是一副温顺态度谦和的模样,时间久了她们都快忘记这个学生的身份,如今褚昭然不过收敛了几分谦和姿态,那种世家贵女的倨傲气势释放出来,几人才恍然想起,这位除了女官身份外,还是国公府的姑娘,朝廷钦封的县主。
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算是生着病,都能迸发出来。
杜女官极力想要圆场:“自然是昨夜您身边的宫女夜叩宫正司大门,替您求医……”
不等她说完,褚昭然冷笑着说道:“你既说深夜求医,敢问宫正司可有替我把太医请来?”
“不……曾。”杜女官结结巴巴道。她只听说了宫正司的事情,并未去太医院了解情况,更不知道昨夜慕云琅夜闯太医院的事情。此时的她,只以为银花去宫正司无果,黯然离去了。
“很好。”褚昭然说道。
说完,众人都摸不清头脑,不明白这位褚侍中为何突然这般说,这“好”好在何处?
褚昭然倒是没卖关子,接着说道:“以你之言,宫正司明知有女官深夜患病,仍无动于衷,不肯出手令请太医,宫正司竟然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吗?”
褚昭然略拔高语调,吩咐道:“银花,去把宫正司宫女叫进来!”
银花闻声而去,不到片刻和茯苓一左一右,将人提了进来。
褚昭然看着这个小宫女,二十来岁的年纪,容貌算是宫女里少有的姿色,只可惜脾气秉性不好。
她在心里快速给这个小宫女做出评判。
“本官问你,昨日你当真见过我的侍女?”
“我……”黛娟看了看杜女官,又看了看褚昭然,吞吞吐吐,不敢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这副做派,褚昭然立刻猜到这个小宫女和杜女官之间有所关联,不过看她这样子,也只是欺软怕硬的蠢货,先前在银花面前敢说的话,此时却不敢当着她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