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今夜银花的运气格外好,这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了宫正司院外。

又是敲了好久门,才有一个年轻的小宫女开门,银花送上银钱,好说歹说请小宫女去请宫正司的大人寻一份手令,让她拿着去太医院请太医治病救人。

可惜小宫女并不吃这套,银钱拒收,让银花等天亮再来。

等天亮自家县主可能就烧死了!

银花又气又恨,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耐脾气继续求情。只是无论她如何说好话,塞到小宫女的银钱翻了一倍又一倍。

可小宫女的态度依旧和先前一样。

最后银花连国公府的腰牌都亮了出来,威胁道:“你看清了,这是祁国公府的令牌。我家大人不是宫里普通女官。她是祁国公府的汝宁县主,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若是她今天有个好歹,信不信你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若是旁的宫女可能就被吓到了,这银花倒霉,碰上的是宫正大人的侄女,宫正司除了宫正以外都捧着的主。

她今夜本就因为受宫正大人责罚,心情不悦,此时哪里受得了银花的威胁,冷哼道:“这是宫里,不是劳什子国公府,有能耐你去找皇后娘娘啊!”

说完砰地关上门,银花被二度拒之门外……银花气得重重地踹了宫正司院门一脚,然后龇牙咧嘴地下了门前的台阶,心乱如麻。

没有宫正司的手书,太医院那边就不愿意给自家县主瞧病,这该如何是好?

银花在大门前如热锅蚂蚁绕了好几圈,最后一拳击手,下了一个决定。

她豁出去了!既然宫正司走不通,那就去含凉殿,就皇后娘娘!

含凉殿在和宫正司隔着太液池,银花连走带跑绕过太液池,整个人更加谨慎。太液池以北就是后妃门住的地方,真正的后宫范围,除了紫宸殿,便是这边巡逻的金吾卫最多。

这一次,银花的好运气失效了。她刚过太液池没走几步,便和夜巡的金吾卫迎面撞上,被为首的金吾卫拦了下来。

“大人……”银花求情的话刚说出口,猛然抬头看到将她拦下的金吾卫的脸,顿时愣住。这不是慕家的三郎君吗?

褚昭然没把在宫中见到慕云琅的事情告诉她,所以此时见到慕云琅的银花,又惊又喜。仿佛见到天神般,张口便准备向慕云琅求救。

谁料不等她开口慕云琅率先向她使了个眼色。

随后他对着身后其他金吾卫吩咐道:“此处我亲自审问,你们接着巡逻,莫耽误差事。”

待其他金吾卫走后,慕云琅急忙问道:“可是昭昭遇到什么事了?”

他刚刚看到这个叫银花的侍女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个时间,昭昭身边的侍女匆忙出门,定然不是小事,别是昭昭遇到什么事了吧?

“我家县主高热不退,如今人都已经没有意识,不停抽搐了!求郎君通融,放奴婢去含凉殿……”

不等银花说完,慕云琅开口抢话:“你回去照顾她,我这就去太医院。”

银花回得也快:“可太医院没有宫正司的手令,根本不肯出诊。但是天亮后才有机会见到宫正司的大人,所以我才来求皇后娘娘。”

慕云琅当即否定了她的打算:“你现在去找皇后娘娘,一样会被拒之门外。你听我的现在立刻回去照顾你家主子,太医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见银花还没有行动的打算,慕云琅催促道:“别在此处墨迹了,小心等会儿其他巡逻的人过来。你信我,我一定不会拿你家主子的安危当儿戏的。快走,我送你过太液池。”

银花半是被慕云琅的态度唬住,半是认同他的话。诚如他所言,含凉殿此时多半也不会叫她见到皇后娘娘的,与其在这附近徘徊,被其他金吾卫发现,倒不如姑且信慕三郎一回。

旁的不说,单论当年她家县主隔三差五收留慕三郎避难的情分,慕三郎也得全力以赴吧?

屋子里,被匆忙叫醒的茯苓正守在床前,床边放着一张圆凳,圆凳上摆着一个铜盆,每隔一段时间,茯苓就将褚昭然额头上的帕子拿下来,放进铜盆里,再从里面捞出一块新的换到褚昭然额头上。

“银花姐姐。”

茯苓正忙活着,忽然听到外屋的动静,回过头见银花迈步进来,忙问道:“太医可请来了?”

见银花摇头,茯苓当即惊呼道:“是太医不肯过来给大人瞧病吗?”她一边问,心里已经把太医院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医连带他们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这些太医就是这样,往日对那些贵人们三五日一请脉,七八日一问候的。每天不是在贵人身边,就是在太医院琢磨如何能让贵人们肤白貌美、延年益寿的破方子。她们这些女官宫女有个头疼脑热,想请他们医病,每回都是被一句“大人们都在忙,腾不开手”打发了。忙什么?忙着讨好贵人吗?

都说医者仁心,她看不见得,那些太医眼里,只有贵人的命是命,她们这些宫女女官的命连草芥都不如,御花园的花草病了,花匠还得急赤白脸地想办法给它们救活呢。

而她们呢?病得厉害,只能用钱贿赂一下太医院的内官,好哥哥好弟弟得哄上一圈,才能求些药来。能不能药到病除,都得靠老天!

茯苓越想越气,但又无可奈何,能怎么办?她们人微言轻的,说出去,谁能给她们做主呢?你看这位褚大人,听说还是国公府的姑娘,还是县主娘娘呢!进了宫,做了女官不也是被太医撅了回来吗?

想到这里,茯苓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开始宽慰起银花来:“银花姐姐不怕,等天亮我帮你去寻尚食局的李姑姑,李姑姑祖上有人行医,她跟着学过一些皮毛,平日我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她,几针就好了。”

怕银花不信,她还拍着胸脯表示:“李姑姑可和太医院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医们不同,姑姑最是和善了,银花姐姐放心,只要我去求,保管把姑姑她老人家请过来给咱们大人瞧病!”

银花嗯了一声,心道:“若是慕三郎没有找到太医,有个李姑姑也是好的。或者……等天亮,我去含凉殿寻韩宫令,求她帮忙请皇后娘娘下令,让太医过来瞧瞧?皇后娘娘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到底是她亲外甥女呢。”

银花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靠谱,心里有了主意,人脑子也不那么慌乱了,她定下神守在褚昭然身边,只等天亮去含凉殿了。

“咚咚咚!”

院门突然被人重重敲响,屋里银花茯苓一个不防,都被吓了一个激灵。茯苓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哭丧着脸看着银花,道:‘银花姐姐怎么办?’宫中夜里禁止乱走,除非遇上突发事件,不然不会半夜寻人的!这敲门声如此急促,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银花到底是一等侍女出身,胆子比茯苓大些,她抬手拍了拍茯苓的肩膀,“你在这儿守着大人,我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茯苓想抓住她,可惜晚了一步,在空气中抓了个寂寞,眼睁睁瞧着银花出了屋子,透过半开的窗子,她看到银花走到大门前,她的角度看不到门口,也不知站在门口是何人,只听得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听声音没有夹杂尖细的嗓音,听起来不像是内监的声音,应该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茯苓脸色更白了,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男子到她们院子,不会是来抓银花姐姐的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瞥到院子里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银花,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铠甲的金吾卫和一个太医,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门前。

慕云琅在正屋台阶下停下脚步,他扬了扬下巴,对银花吩咐道:“你带李大人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昭昭毕竟是姑娘家,他一个外男进去,有损昭昭清誉。

银花点点头,正好看到迎出来的茯苓,吩咐道:“茯苓,你帮慕……”说到慕云琅的称呼,银花突然卡壳,叫慕郎君吧,在宫里好像这么叫不合规矩,可她又不知道慕三郎的官职,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她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称呼,“你帮慕大人泡杯茶过来。”

叫大人总是没错的吧?——银花暗暗想道。

安顿完屋外的慕云琅,银花转身对李太医微微一福,说道:“大人留步,我先给我家大人收拾一下。”

说完,银花回房给还在昏睡的褚昭然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用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小节手臂露在外面。

忙完这些,她转身抬脚往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快出内室时又折了回去,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盖在褚昭然的手臂上。

“李大人,麻烦您了。”银花拉开门,站在门边郑重向李太医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