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然想起那些坐在废墟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不禁叹息道:“只是可怜那些失了丈夫的女子,孤儿寡母,日后怕是极为艰难了。”这个时代,女子最好的出路只有一条——依附男子,在家仰仗父族,出嫁仰仗夫家。其次的出路就是卖身到大户人家,运气好的也能博一个前程出来。
但这条路通常只适用于七八岁女童,像村子里丧偶的妇人,只能咬牙在地里多卖些力气,靠收成解决一家老小的温饱。若是想供子女读书,只能想办法再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
可这种活计,若是在城里勤快些还能赚些银子,可在村子里,周围都是穷苦人家,能有几人能愿意出这个钱雇人呢?一个月能有几个营生,估计都是大家看在街坊邻居的份上,借机接济她们孤儿寡母。
想到这里,褚昭然心中又一声叹息,这次地动受灾人家众多,村里怕是不止一两家没了丈夫,孤儿寡母若是多了,就算村子里的人有心接济,怕是也无能为力。
如此,怕是她们的日子要过得相当艰难了……
慕云琅还有一肚子感慨要发表,但他见褚昭然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余下的感慨都被他咽回去了。他安安静静伴在褚昭然身侧,充当她的护卫。
一路无话,慕云琅顺利将褚昭然送到祁国公府门口,门房的小厮一早认出自家县主,不等褚昭然等人翻身下马,门房的小厮已经打开偏门迎了出来。
“县主。”小厮躬身请安。
褚昭然这才回过神,她偏头朝慕云琅看去,似乎想说些什么。
慕云琅迎上她的目光,笑得缱绻温柔,“在下护送任务完成,就此别过。县主回去莫忘记叫大夫瞧瞧胳膊的伤势。”回了城,慕云琅又变成和褚昭然并不相熟的模样。
褚昭然心知他这般做法是为了不叫京中多嘴之人说闲话,这是慕云琅的好意,她不能不领情,所以干脆顺着慕云琅的意思,礼貌点头致谢,“多谢三郎,替我向云舒转达谢意,多谢她今日借人助我一臂之力。”
慕云琅豪爽道:“县主客气。”
两人装作疏离的模样寒暄后,褚昭然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护卫,她转身走进祁国公府,她刚过了二门,就见魏氏院中的仆妇等候在此。那仆妇看到褚昭然,脸上顿时洋溢笑容,匆匆走上前问好。
“县主可算回来了,劳您移步寿安堂,老夫人、公爷、夫人以及三老爷和三夫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褚昭然闻言急忙朝寿安堂的方向走去,嘴上忏悔道:“是我不好,回来太晚了。”
仆妇提着灯笼,一路替褚昭然照明,路上褚昭然顺便问了一下国公府的受灾情况,得知只有几间年久失修、用来当柴房的屋子坍塌外,其他房屋均未受损。
虽然早就猜到国公府的房屋并不会和六合村的一样,但她确定后,这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二人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北,穿过月亮门,拐弯便到了寿安堂的垂花门前。那仆妇不便入内,送到垂花门前便止住脚步。
褚昭然穿过垂花门,过了穿堂,便看到老夫人以及祁国公府其他长辈坐在前厅聊天。
老夫人正对着门口,第一个看到褚昭然的身影,她指着门口,对众人说道:“瞧,咱们那热心肠的回来了。”
众人都侧头朝老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褚昭然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走近厅内,她挨个像众长辈行礼问好,乖巧地站在原地。
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人上了年纪,说话容易口干,待她呷了一口,润过嗓子后,轻声问道:“和我们说说,那边情况如何?”
褚昭然应了一声,缓缓将六合村的事情讲述出来,尤其重点说了下,那对父女的遭遇。
听完后,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让他们早点度过这个难关。”
老夫人话音落下,屋子里多了几道叹息声,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唉声叹气呢?”
众人抬眼瞧去,只见褚昭筠款款走了进来,站在褚昭然旁边依次给各位长辈请安。
祁国公褚泽沉下脸,“昭筠,怎么这般没大没小的。”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老夫人说道:“一句话而已,何必这般上纲上线。”说完,她看向褚昭筠,语气温和地问道:“昭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褚昭筠莞尔一笑,“我听说大姐姐回来了,特地过来瞧瞧。”
老夫人哦了一声,“昭然和你妹妹说说吧。”
褚昭然依言简短地将六合村的事情,和褚昭筠说了一遍。
褚昭筠听完,奇怪地问道:“怎么六合村这般严重?”她昨日回来,一路上虽见到有坍塌的房屋,但并未见到像六合村那般大片房屋坍塌的地方。
对这件事心存疑惑的,不止褚昭筠一人,还有屋里像褚泽、魏氏这样未接触过营造一事的人。听到褚昭筠的问题,他们立刻竖起耳朵,等着褚昭然的回答。
褚昭然开口解释道:“京城百年未有地动,故而普通农户未有预防地动的意识。为了省钱,盖房时,地基打得浅。这地基就好比树木之根系,若是扎得越深,晃动时能承受的力就越大,若扎得浅,晃动幅度大些,就被连根拔起。”
褚昭然以树木根系作喻,简单明了,在场众人立刻明白了。
褚昭筠举一反三,“所以,京城的房子少有坍塌,便是因为他们建造时地基都打得很深咯?可是,这些房子的主人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呢?”
“这……”褚昭然卡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好在老夫人历经数载,知道其中典故。
老夫人和蔼地笑了笑,“襄阳侯府的庄子在南边,你们回来是多半从明德门一路往北,这一路大多的屋子都是太祖时命工部替百姓督建的。其建造水平自然是普通农户无法企及之高度。”
老夫人话锋急转直下,“只是,城外的村子,怕是多半和六合村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众人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都在为受灾的普通百姓揪心。
屋里的气氛再次沉重起来,老夫人摇头失笑道:“这人年纪大了,总是多愁善感些,倒是叫你们跟着我一起唉声叹气起来了。都别叹气了,今日时候不早,都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下了逐客令,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褚昭然刚走过垂花门,和萧氏以及褚湛分别,没走进步,就听到身后有叫脚步声,似乎在追赶她。
褚昭然回过头看去,原来是老夫人身边的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