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琅毫不留情将里正话中的漏洞点明,他目光犀利地盯着里正,“你是觉得我等年轻,做不得主,所以才这般糊弄吗?”
里正顿时哭丧着脸,“公子,小人哪敢糊弄您。只是,眼下除了让大家去碰碰运气,再无他法了啊。我们这么多人,若是没有官府的文书是没办法进城租房子住的啊。”
听到这话,慕云琅和周暮山异口同声问道:“竟然有这规定?”他们二人自小生活在京城,头一次听说进京生活,是需要官府文书的。
里正看到他们吃惊的表情,心道:果然,如她们这般勋贵子弟,如何能明白普通百姓生活之艰难呢?
他耐心解释道:“为防止人丁流失,官府曾专门颁布保甲制度和路引制度,百姓不得随意离开原籍,更不能随意进城。尤其是天灾发生时,城中会加强戒备,严查外来人口,凡是没有路引的外乡人一律抓起来,打过板子后,再押送回原籍。”
慕云琅和周暮山两人眼睛一下子瞪圆,他们二人,一个活了十几年,最远只去京郊附近的庄子。另一个出门手里有圣人的令牌,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他畅通无阻。他们两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严苛、强制将人锁在原籍的制度。
他们震惊归震惊,可终究没把心里的各种想法说出来。有些话,他们能私下互相讨论,但不能透露给如里正这样的人听。
“里正,汝宁县主先前想到备用办法,或许可以一试。”慕云琅震惊过后,重新将话题拉到正轨上。在他们出发前,褚昭然曾告诉过他一个备用法子,当时慕云琅还困惑,这京城内以及他们三家庄子上多的是房子,这些屋子都是匠人们费心搭建的,不可能像村子里这些房子一样,坍塌得一塌糊涂。让村民去庄子上暂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如今听到里正说出各种制度,他才明白昭昭有先见之明,估计她早知道有此制度,所以才会特地想出其他办法的。想到这里,慕云琅不由对感慨:昭昭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她博览群书、博闻广识。是这世间顶顶优秀之人!
里正再次听到“汝宁县主”的名号,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个儿郎都没想到办法的事情,一个女子能有何有用的主意?多半是脑子一热,随便想出来糊弄人的吧?
他心里这般想,可也看出这位镇国公府的公子对汝宁县主极为在意,看在这位公子的份上,他只要违心表示:“不知县主她有何高见呢?”
慕云琅指着**在地上的横梁柱子,“用这些搭一些简易的凉棚,不用过高,能容一个男子低头进入即可。用茅草或是木板做屋顶,周围找用布匹遮挡围合。”
其实就是他们在襄阳侯府蹴鞠会上用来遮阳的凉棚简易版,这种建筑搭建快速方便,能够在极短时间为无家可归的百姓提供场所,不至于让他们露宿街头,好在是夏日,不用担心能不能遮风的问题,至于挡雨……估计这玩意不太有用。只能说,有胜于无,有奈无奈吧!
里正一听,寻思半天后,觉得是个好办法,只是这布匹从哪里搞来?
慕云琅得知里正的忧虑,嘴角勾起笑容,他得意地炫耀道:“这点汝宁县主已经想到,她早已派护卫回城去铺子里取了,算算时辰,估计他们都快回来了。”
里正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如此,还得感谢汝宁县主思虑周全了。”这话他是由衷而发,这个汝宁县主算无遗策,把每一步都思虑周全。这般心智,几乎可以和男子相提并论了。果然是勋贵之家,连女子都教育得如此出色。
慕云琅见里正认同褚昭然的办法,旋即又和他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细致的分工——今日天色不早,他们自然是要抓紧回城的。到时会留十几人护卫帮村里的百姓先搭建几个大一点的凉棚,暂时度过今夜。明天天亮后,国公府会重新派人前来,和村子的男人们一起把房子盖起来。
里正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想来也是,这本是他们村子的事情,慕云琅他们能够出手帮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他岂会不识好歹地提其他要求呢?自然是慕云琅说什么,他应什么了。
在单方面输出的情况下,慕云琅很快完成褚昭然交代的任务。他和周暮山喜滋滋地往村口方向走,去找褚昭然汇合。
路上,周暮山边走边叹气,时不时侧头看慕云琅一眼,而后无奈摇头,再次叹气。如此重复了三四次后,慕云琅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你看着我唉声叹气做什么?”
周暮山跟着在原地站定,“我在看当世第一情种。”
情种?慕云琅倍感诧异,眉宇间都是困惑的神色,他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周暮山会给自己冠上一个“第一情种”的帽子,还是当世第一这样夸张的称号。
他略微皱起眉头,微微侧头,带着疑惑的目光盯着周暮山,
“这如何说起?”
“如何说起?”周暮山见慕云琅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夸张反问道。“三郎你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点感觉吗?”
慕云琅如实摇头,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为褚昭然做的事情微乎其微,根本担不起情种这个名号。
周暮山见状,无奈扶额,他装作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你等等,让我缓缓。”这世上听说美人不自知者,没想到居然也情种不自知的人,而且居然被他碰上了!
周暮山来回运气,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收回扶额的手,两手一摊,一副认命的模样,“也对情种是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惊世骇俗的。”
慕云琅被他神神道道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没好气地说道:“你好好说话,自小不爱读书的人,就不要学旁人咬文嚼字了。”
周暮山叉腰嘿了一声,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点耐心都没有,稍微厌烦就开始攻击人了。
好好好!
周暮山在心里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心道:慕云琅是你先出招的,就别怪兄弟我不留情面了!
周暮山原地运了运气,对着慕云琅半嘲讽半劝解说道:“这满京城,没见过你这么痴傻的。费心劳力半天,功劳一股脑全推到旁人身上,能做出这种替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说你是当世第一情种,都是我在夸你了。”
周暮山心里存着气,故意把多半是劝解提醒之词的话,用阴阳怪气的话说出来。
但无论是他或是慕云琅都清楚——这些话,若非不是周暮山把慕云琅当做兄弟,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三郎,让我说你真的要收敛一点。”周暮山觉得自己阴阳怪气讥讽过慕云琅,替自己报仇了。他胸中的郁气都吐了出来,整个人舒坦了。于是乎,又恢复一个苦口婆心劝谏的状态。“你把汝宁县主当宝贝捧着没问题,但没必要什么光环都往她头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