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柚连忙上前查看，折痕页上也只记录了一些账目数据，并无特殊。
只是按时间推算，这批货是父亲出事前几个月进购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批材料应该是用在出事的那项工程上。
宋资远对建材也略懂一二，又上网搜索了一下，按照十年前的物价换算，账目上登记的材料价格应该是正常的。
一筹莫展时，林希柚突然留意到右下角的进货人上印着李荣权的名字，眸光一暗，浮现猜想。
宋资远见她面色凝重，快速翻了翻前后几页，“这似乎只是固定的制表格式，就像收据上写着会计出纳一样。”
“是，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林希柚身陷迷雾，脑海里的碎片七零八落，隐隐呼之欲出，就差一条串联的线。
那晚与父亲通话的人是谁？父亲说出门办点事，去会见的人又是谁？
一定是那个昧着良心牟黑钱的人，在父亲执意要揭举时，他怕东窗事发，恶意谋害了父亲，随后工地果真出事，他便顺势把责任推到父亲身上，捏出了畏罪自杀的假象，引导舆论走向。他自己则隐在幕后，坐享其成。
林希柚怒目赤红，攥紧了拳头，这个人，到底是谁！即使掘地三尺，她也一定要找出真相。
愤恨交加，委屈交叠，眼眶不自觉溢泪，为父亲受的不白之冤，为她们母女俩这些年受的奚落嘲讽，更为遭受变故而支离破碎的家...
宋资远眉宇轻蹙，目露疼意，推测着各种可能，缓解她的情绪，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指着李荣权的名字，“会是他吗？”
林希柚的视线移到那张旧照片上，声音因压抑而喑哑。
“我曾怀疑过，他既是当年工程的参与者、经手人之一，又是同期竞争者，是有动机的。但我妈说，在我爸去世后，李荣权又出钱又出力，还每天来我家里前后帮忙打理了许多，甚至放弃晋升、主动辞职……”
“每天来家里？做什么...”宋资远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他以前跟你爸关系怎么样，有常来家里吗？”
“我爸跟同事间的关系都挺好的，来家里做客倒很少，但我妈说我爸刚去世那一段，李荣权每天来帮忙搭把手，很热心。”
“一个同事，做到这地步...”宋资远陷入沉思，斟酌着猜测：“换一个角度，假设他跟整起事件有脱不开的干系，那他做这些事和来你家帮忙的目的，一定心思不纯、别有用意。”
“你是指...”林希柚一惊，“表面扮演好人，摘除嫌疑，掩人耳目，尤其是放弃晋升又辞职...”
“那他频频来我家帮忙，难道是...”林希柚话音一熄，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回到了眼前的一叠账本上。
“找证据，毁尸灭迹。”他们异口同声。
林希柚恢复冷静，“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只有找到李荣权这个人，才能进一步确认。”
“嗯，我帮你一起找。”宋资远无条件承诺。
“谢谢你，宋资远。”林希柚心落大石，扬着唇露笑。
温暖纯真的笑意，爬上弯弯眉梢，那双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明眸，透着湿漉漉的纯澈。
一下，就撞见了他心底的深林小鹿。
一汪心池，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情难自禁地抬手，抚了抚她脸颊未干的泪痕。
他勾了勾唇角，温柔出声：“我说过，永远不用跟我言谢。”
林希柚如触电般，想后退的脚步一顿，僵僵地自立在原地，还未开口，就听到一声惨烈的惊叫声。
“啊——”
紧接着，眼前高大的身影朝她直直扑来，犹如八爪鱼一般，缠住了她的双臂，环抱而过，紧紧箍住。
这猝不及防的一个大熊抱，让她傻眼。
毛茸茸的发丝轻刷着她的脖颈，似轻飘飘的羽毛落在肩头。
林希柚两颊蹭得冒红，一时无措，僵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你怎么了...”
“有大蟑螂啊...”宋资远把头埋得牢牢的。
“噗呲——”
林希柚一瞬失笑，忍不住揶揄：“你竟怕蟑螂？”
“不是啊，它直面扑来，我这是条件反射。”宋资远嘴硬，脸还捂在她肩上，“飞走没...”
“它再不走，我就要被闷死了...”林希柚反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抚慰受惊的大金毛，“走了走了，别怕，乖哈。”
“……”宋资远窘迫地松臂退身，不自然地摸了摸眉尾。“我真的没在怕的...”
林希柚也不戳穿，隐着笑意，收拾好照片和账本，离开了老家。
一路上，宋资远都在强调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顺便努力解释为何单单怕一只臭蟑螂...
被他这叽叽喳喳的一打岔，她原本聚压在心头的阴霾，顷刻消散不少。
回到家，他们默契地只字不提，贴春联、挂灯笼、准备年夜饭，欢欢喜喜过除夕。
万家灯火，炊烟袅袅，恰是人间至味。
这是自母亲走后，宋资远度过的最有人情味的年了。
他望着满桌丰盛的家常菜，怔神了片刻。
“小远，别客气，多吃点啊。”何秀静热情地往他碗里夹菜，都快堆成小山丘了。
“嗯，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宋资远尝了一口，眼眶霎时红了，许是情感相通，许是记忆相窜，就连口味都像极了妈妈的手艺。
“好吃，阿姨的手艺真的...太好了。”
他笑着，一筷接一筷往嘴里塞菜，可那哽咽的声线，湿润的眼底，令人心疼。
林希柚与何秀静对视了一眼，无声地领会。
“慢点吃，小心鱼刺，我不跟你抢，都是你的啦。”林希柚笑着打岔，缓解他的情绪。
何秀静也听闻过一二，温婉叮咛着：“你要是喜欢啊，随时回来，阿姨烧给你吃，就把这当成自己家。”
“嗯！”宋资远露出干净的笑容。
“我听小柚说过，你特别热心，在海市帮她许多。要不……”何秀静突然开了个玩笑，“你给阿姨当干儿子好了，以后天天做饭给你吃。”
正在大快朵颐的宋资远，一下就被惊呛到了，猛烈地咳嗽着...
干儿子？那怎么行啊，万万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