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柚陷入黑暗的混沌，挣扎了许久，才从昏昏沉沉中苏醒。
入眼一片白，鼻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喉咙干涩疼痛，耳边隐约响起聒噪的争论声。
“你可以走了，这里我照顾。”
“不行，你身份和行踪都很可疑，希柚是我同事，在没确认你身份前，我必须留下来照顾她！”
这是王琰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另一方...是记忆里的独特嗓音，他怎么会在这？
“她都高烧三十九度多了，你没发现不说，还支使她跑去给你买水，我看你倒是真会照顾人。”
“……”
“还有，在你的照顾下，她额头还挂了一道彩，就转身搭把手的事，你都没扶住！你属树懒的？”
“……”
向来口若悬河的王琰被怼得一句话都吱不出来，宋资远这说反话数落人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了。
林希柚抬眸看了一眼输液瓶，快见底了，动了动乏力的胳膊，勉强支撑着坐起身，伸手去够床头的呼叫器。
直到护士闻声来拔针，门口那两人才后知后觉地跑进来。
“感觉怎么样？”宋资远站在床前，语气淡淡，神色不霁。
“我家小希柚刚醒，你这黑脸一边儿去，别吓到人家。”王琰出言相护，上前把他挤走，确认道：“希柚，他说是你朋友，是吗？”
林希柚迟疑几秒，点着头：“算...是吧...”
接连被暴击的宋资远，脸色瞬间更黑了。
王琰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她晕倒后的事，愧疚出声：“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还走访了大半天。都怪我手笨，没扶住你，害你白遭罪了，对不起啊……”
林希柚扬着苍白的唇赧笑，“我没事啦。”
“额头还痛不痛，高烧退掉一点没？”王琰伸手想去探探林希柚的额温，还没碰到就挨了重重的一掌。
宋资远淡定收手，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额头有伤，容易感染。”
“我探探温度！”王琰杠上了，故意伸手。
“啪——”
又一个大巴掌盖下来，响声非凡，王琰连忙缩手，痛得龇牙咧嘴，直瞪宋资远。
“你能比额温枪精准？”宋资远淡淡一瞥，掏出借来的额温枪，往林希柚额头测了一下，“降了点，还在烧，你需要休息。”
“我感觉好多了，还有工作没做完，不能耽误进度。”林希柚掀被下床。
“地球离了谁都照转，耽误不了多少。”宋资远气得把她摁回去，又扫了一眼王琰。
“对对，厂区那边的工作差不多了，你先养好身体，睿哥发话了，让我把你照顾好，他们收完尾就来看你。”
王琰接话，反复强调不会耽误工作，才打消了林希柚要折回厂区的念头。
“我在这看着就行，刚好我的工作都处理完了，你回去帮他们一起收尾，进度更快。”宋资远淡淡地补了一句，轻松把王琰请走了。
病房里就剩他俩了，林希柚一时窘迫，只能干巴巴地尬聊：“你怎么也在这里，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出差，顺路。”
“这样...好巧...”林希柚察觉到他的气压有些低，也自觉闭上了嘴。
气氛有些凝重，一阵“咕噜咕噜——”打破了沉寂。
林希柚尴尬地捂了捂额头，四下寻找手机，想订个外卖，算起来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结果手机没找着，倒是一个保温桶赫然出现在眼前。
“皮蛋瘦肉粥，趁热赶紧吃。”宋资远语气很硬，动作倒是轻缓，开盖、倒出、递勺。
林希柚一怔。
“是烧成二傻子连粥都不会喝了？”他话里的火药味十足，抬勺就要舀粥喂她。
她连忙伸手接过勺子，小口小口喝着，顿时觉得饿过头的胃里暖和了许多，“谢谢...我没烧傻...”
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突然想到今早看到的满屏撤回提示，弱弱地解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开完会后，不小心就趴**睡着了，早上惊醒差点迟到，就匆忙赶去工作了，还没时间回……”
这一通解释，让宋资远的脸更黑了，“所以你昨晚连被子都没盖，就不小心睡着凉了，早饭也没吃，就不小心没体力了？”
他狠狠咬重了“不小心”三个字。
林希柚停顿着思考了一下，“还真有可能。”
她顺着思路认真分析：“也可能是有点晕车反应...或者是这几天体力有点透支，不过我现在没事了。”
“噢对，我得尽快把今天调研的情况整理出来，晚上开会要用的！”林希柚急忙放下粥，去找双肩包。
宋资远气得差点原地爆炸，把她摁回去，把粥塞回她手里。
“你都高烧到能生煎鸡蛋了，血糖都低到没下限了，还工作工作，身体不舒服不会吭声吗，你真当自己铁打的？！”
突然拔高的音量，令人一震。
林希柚眼眸一暗，低声应答：“不是铁打的...”
这几天的历练涌上心头，她一口接一口，默默喝粥，隔了许久，才喃喃自语。
“我刚入职，有很多不懂，第一次出差，也没有经验，我如果再不加倍努力，就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我不想成为没用的累赘...”
“步入社会我才发现，人外有人，优秀的人都还在拼命努力，我要学的太多了，专业知识、跨行技能、为人处世等方方面面...”
“可我不再是学生了，我不能说我不会，给我时间慢慢学。大家都很忙，我要尽快适应做一名职场人，我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随时飘散在空气里。
无形的压力、积压的情绪、惶恐的焦虑，这些她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的心事，在生病的脆弱时刻，竟自然而然地缓缓倾吐...
宋资远心一软，不忍再说半分重话，放缓了语气：“没人天生有经验，不懂就问，谁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小白起步的。”
“职场没那么友好，但也没有被妖魔化的那般凶残，没人会嫌一个努力的人是累赘。”
“再说了，谁要是敢说你拖后腿，我立即提起四十米大刀，把他后腿给卸了，甩到九霄云外去，看他说拖什么。”
说着，宋资远还比划了一下。
画面感太强，林希柚一下就被逗笑了。
她吸了吸鼻子，“我领导同事都对我挺好的，也会耐心解答我的提问，只是我不懂的有点多，不好意思一直问，怕占用他们太多时间，也怕让他们觉得我太差劲，怎么这么简单的点都不知道...”
宋资远眸光一转，假咳了两声，暗示：“除了同事，你还可以问其他人啊。”
林希柚茫然抬头，“其他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