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资远下意识刮了刮鼻尖，含糊其辞：“也就做做市场调研，观察、分析、归纳之类的……”
“言归正传，我们继续分析。”
宋资远生硬地转折，但林希柚正专注于复盘，并未察觉，饶有兴趣地边听边做笔记。
“其次，高管层考量的角度与基层员工不同，个人有能力与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是两回事。在大集体里，团队协作意识有时比单打独斗的能力更重要。”
“噢，我想起来了，白总交任务给我时，总会提到分工合作，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四字有多重要。刚入职时，我同事不太配合，我想着一个人也能完成，结果熬夜赶完报告后，反而挨批了。”林希柚领悟到领导更深一层的用意了。
那位不太配合的同事？铁定是周北那小子！
宋资远在心里狠狠记上一笔，继续说回正事：“嗯，至少在组织团体里，集体大局观比个人英雄主义更重要。一个人能力再强、效率再高，也拧不过团体的力量。如果再自视甚高点，很可能直接起反作用，把团队整歪了。”
林希柚似懂非懂。
“基层看眼下，高层看未来。就拿卓阅举例，你们站在仰望的角度，认为他能力强，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只会让他越来越膨胀，发展成个人英雄主义。”
“而把你提到他前头，搅一搅这滩浑水，打破大家的认知，也算是对他的变相敲打了吧。”
顿了顿，宋资远话锋一转，连语气都鄙夷了不少。
“再说，在我看来，他也就那样。用斯文清高掩盖骨子里的高傲，又用平易近人来拉高姿态，自带优越感，又有掌控欲，还爱用高高在上的主宰感来满足虚荣感。”
提及卓阅，想起错位耳语的那一幕，宋资远心里贼拉不爽，他不屑地瞥瞥眼，毒舌得毫不留情，心里暗暗悱恻，伪君子！
林希柚眼露犹疑，斟酌着开口：“傲然是有一点，他有资本可傲，无可厚非。曾经我也骄傲过，后来……”
省略的那些话，飘散在了自嘲的呵呵笑里。
“你这什么类比水平？”宋资远嫌弃地打哈哈，强调道：“骄傲跟高傲不同，你跟他也不同，可别混淆了。”
“菜鸟水平。”林希柚如实反驳，声音低沉了些许，但很坦然，她已慢慢接受自己的平平无奇。
“你可别妄自菲薄啊，就凭你那死拼到底的意志力，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宋资远的语气突然变调，带着妥妥的欠扁，好似在故意调动气氛。
林希柚回味过来，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开口：“我莫名抢了别人风头，让大家大跌眼镜。像段腾那样不服气、心里有想法的人，肯定不少，只是他们没在明面上说。”
“与他们相比，段腾这种直来直往的倒还好解决。所以我今天才借机横一下，让他们知道，我是个不好欺负的硬茬，也免得以后老有人找茬，影响我工作。”
林希柚说得一本正经，宋资远无奈直笑，“就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你还挺自豪？”
“那怎么应对？”
“就他这种酸菜鱼，也配你去认真较量？”
“哈？”
“那种又酸又菜又多余的存在，就两句话解决。”宋资远抬起手腕，比划着他的二阳指。
“第一，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二，别哔哔，你行你上啊。”
林希柚无语，一抬眸恰好看到他的右手腕上，一圈压印清晰可见，好几处还微微渗血。
“这是...”她一愣，恍惚间回忆着，“该不会是我...”
宋资远快速收回了手，藏在身后，“小事，你牙不够利，连桡动脉都没咬破。”
他见林希柚满眼愧疚，眼红得都快哭了，连忙打趣道：“只要死不了，问题都不大。”
说着，他立即起身告辞，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
周一清晨，林希柚到达公司时，恰好遇到了紧随其后的卓阅。
这微妙的前后脚，让她不由心虚地想起第一期考核排名。
她心里极为尴尬，但面上佯装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卓阅神色明显一顿，颔首示意后，径直离去。
林希柚回了办公室，而卓阅则去了人力资源部找杜婷。
那晚他跟上去追问时，被“上班后详见考核评分细则”的理由给挡回来，为此他纠结了两夜一天，他怎么会不如一个毫不起眼的二流本科生。
“杜经理，我反思许久，想进一步提升自己，所以想来问问，我哪方面还存在欠缺，好加以补足。”卓阅尽量保持语气平和谦逊。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板。你做得挺好，表现出色，不必操之过急。”杜婷淡淡回答。
“人无完人，但我想做得更好，还请您指教。”
虽然卓阅在极力掩饰，但阅人无数的杜婷还是从他的眼神里听出了势在必得的野心和不甘，就差质问“凭什么林希柚排名在我前面”这样的话了。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眼里只有第一和垃圾，突然被他所认为的无名小卒反超，的确是毁灭式的心灵打击。
“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在变优秀，每一个优秀的人还在更努力。”杜婷轻轻点了一句，“人外有人。你很优秀，他人也可以变得优秀。客观看待事实，互相学习进步，这是集体共赢的好事。”
看似官话，实则藏了真相。但卓阅并没能听进去，“杜经理，我能申请看看考核各项分数的细则吗？”
杜婷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资料，往桌上一放，不再开口。
卓阅急忙翻开资料查看，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失魂落魄地道谢离开。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杜婷暗叹一口气，愈发敬佩起靳总最后的决策。
其实，第一期各项评分累算下来，他们两人的综合评分是持平的。
卓阅的专业知识过硬、组织领导力强、随机应变能力好，而林希柚的整体思考力和细致观察力强。
但最终靳总深思熟虑后拍板，将林希柚提到第一名，让卓阅以一分之差落后。
她当时刚听到这个决定时，也稍有不解。现在，全局观摩下来，算是彻底明白了。
有些人的锐气，需要挫一挫。
而有些人的潜力，也需要激一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