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接受。
宋资远强压心头的惶恐忐忑,假装没听懂话里的深意。
“这雨势越来越大,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避一避吧?”他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嗯。我刚才正在找。”林希柚抬手指了指右侧,冷静地出声:“我从那边一路过来,并没有茅屋房子之类,往左边试试吧。”
她面色平静如初,话语里不见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宋资远心里苦涩不堪,强扬着笑容,“好。我来撑伞吧。”
“嗯,谢谢。”她礼貌地道谢,很客气,夹带着淡淡的疏离。
他默默伸手接过了伞,往她右身侧压低了些,护住了她右上半身,他则以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左边的所有风雨。
一步一行间,他始终跟她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生怕淋湿的自己会把寒意传到她身上。
林希柚心头酸胀,喉间哽咽,眼眶发热。
忍了许久,她还是出声了:“把伞往你那边挪一点吧。万一感冒了,会影响项目进度。”
宋资远顿时尝到了一丝甜,虽然嘴硬,但她还是关心他的。
“我已经淋成落汤鸡了,湿不到哪里去,保全一人,总比双双倒下强。如果一定要二选一,那必然是保你。”
“再说了,伞是你的,你愿意借我一点挡挡风雨,我已经很开心了。”
宋资远把自己说得像一只可怜的小白菜,林希柚不由在心底暗叹:竟还不忘演苦肉计。
殊不知,他说的“二选一,必保你”绝非诳语儿戏,而是毫不犹豫、心甘情愿的抉择。
更不知,他竟会一语成谶...
林希柚并未出声回话,只是伸手推了推伞柄,往他那侧挪了挪位,继续专心走路,但风力雨势越来越大,他们连撑伞都有些困难。
眼看着伞都要被吹折了,他们终于看到了左前方有一处简陋的砖瓦木屋,看起来无人居住,但遮风避雨足矣。
精疲力尽的两人,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一路狂奔到小屋里,默契地先查看对方的情况。
林希柚倒还好,除了鞋袜裤脚打湿了些,其他并无大碍。
但宋资远就很狼狈了,浑身湿透不说,外衣裤上满是泥泞污渍,手背脸颊上还有好几处刮伤的血痕。
当务之急是保存体力、保持体温,他们立即四处寻找有没有可用的物件。
还算幸运,伙房里有一堆干燥的木柴,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不幸的是,宋资远不抽烟,没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而林希柚...
“我好像有!”她连忙蹲身翻找双肩包,真的从夹层里翻到了一盒精致的许愿火柴。
这还是她前阵子看网上流传,两情相悦的人,一起点燃许愿火柴,就能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她当时觉得好玩,也心生憧憬,就买了几盒试试,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派上急用...
林希柚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意,摒弃不该有的杂念,划动火柴,慢慢点燃了宋资远快速搭建的木堆。
橙黄色的火苗一下划破了寂静的黑暗,暖洋洋的光感包裹着他们,周身的冷意一点点褪去,但心底的隔阂始终未能消散。
他们相顾无言,宋资远没话找话,“你饿吗?”
“然后呢?”林希柚反问,他赤手空拳跑来找她,没有雨具、没有装备,也是够冒失的。
“喏。”他伸出右拳,悬在她面前,往她的手掌心里变出了一颗巧克力,是柚子味的,正是飞机上仅剩的那一颗。
“对不起,我贸然跑来找你,却帮不了你任何,还给你拖后腿了,对不起。”
林希柚垂眸不语。
其实,在我心慌不安时,你出现了,就很好。
“对不起,我没有一开始就向你坦白所有,我并不是想要故意隐瞒身份,也没有抱着任何目的接近你,而是一开始的相遇里有太多的巧合因素,我误会你是我爸派来的眼线,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后来我发现是误会,又不好意思向你承认,怕你误会我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
“当我意识到一个小小的谎,需要无数谎言去圆时,已经来不及了。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我发现自己好像开始慢慢喜欢你,害怕失去你。”
“尤其是我开始了解,你讨厌背叛和欺骗,其实我也一样。所以我知道,一旦你发现,会决然离去。我不敢,开始患得患失了。”
“再后来,我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但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一拖再拖,想找一个好时机,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希柚静静地听着,低垂的眼眸里蓄满了泪花,其实在刚才独处行走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理清了前因后果。
越是了解到他有多优秀,她越清醒,一清二楚地看明白了,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肩负一片光明,前程似锦,她却身负不明的黑暗,前路未卜。
“谢谢你的解释,我收到了。”她再抬眸时,泪水已不见踪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其实你并没有错,也无需觉得愧歉。生而为人,每天不可避免要说一些善意或非本意的谎言,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不是吗?”
她依然笑着,甚至还抛出了论据,“调查显示,平均每个人的一生要说八点八万个谎言。”
“所以,你真的不用道歉。”
宋资远张了张嘴,竟回不出话来,她一脸云淡风轻,不露悲喜,仿佛离他有十万八千里。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呢。”
“那个扔拖鞋的人,是你吧?”
林希柚没由来地一问,宋资远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笑着沉默,似乎陷入了久久的回忆,原来她一心想要感谢的大恩人,竟就是他啊。
兜兜转转,竟还是他,究竟是缘分,还是造化弄人呢。
“当初在我萌生退意,想当逃兵时,你说,让我自己找到那位丢拖鞋的人,亲自当面去感谢他。”
“那时候,你想给我一个留下来的勇气和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