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资远僵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手臂笔挺地僵在半空,手心里还捏着一团脱开的羊毛线。

林希柚回身,讶异地打量着他的僵态,“你怎么了,是不是围巾戴着不舒服?”

“没啊,不会,特别舒服。”宋资远笑着掩饰尴尬,又心疼围巾坏了,又好气自己手贱。

“那就好,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林希柚只字未提他工作上的事,尽量聊些轻松的趣事。

他们一路漫步而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踩在窸窣作响的落叶上,听着叮咚山泉,拂着清冽山风,惬意而美好。

“这里原生原态的大好美景,就像一个隐蔽的世外桃源,真是繁忙都市人心心向往的灵魂净地啊。”林希柚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生感慨。

宋资远也眺望了一圈,主动提起:“嗯,现代都市人奔走得太快了,忙到麻木,忽略了灵魂深处的休养生息需求。所以,我们的项目正是想开辟这样清净心境、收容灵魂的一方小空间。”

“在一定开发的基础上,保持原汁原味的美景,拒绝过度商业化,让更多人发现它的美,也能感受大自然的魅力,洗涤浮躁的心态,静下来享受美好。”

他娓娓道来初衷,语气里满是惋惜。

林希柚对他们项目遇到的困境已有耳闻,放缓了语调,宽慰道:“这里的美,美在它未经雕琢的原生原貌。或许,进一步开发,反而会破坏了它的原风貌,而美也随之凋零。这一处不合适,就再寻下一站。”

宋资远默不作声,沉顿许久,低沉开口:“前功尽弃,真的可惜。就这么放弃,未免有点懦弱了吧...”

“才不是。学会放弃也是一种充满勇气的选择。”

林希柚顿足,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开口:“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相信并支持你!”

“人和项目都一样,不合适的,莫强求,合适的,无论等多久,都自会来。”她认认真真地开口。

合适的人,自会来。

而她,来了。

宋资远心头一颤,欣喜若狂,激动地一个伸手...

哗啦啦——

攥在手心的脱线毛团,随着他大幅度抬手的动作,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桥线,松松垮垮地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林希柚也惊呆了,她织的围巾竟如此不堪一扯!

她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没收好线?”

说着,她连忙从宋资远手心里接过线团,一圈一圈地绕缠在手指上。

“你亲手织的?”宋资远诧异抬眸,难掩激动。

“对呀,不然从哪里买得到这么丑又蹩脚的围巾...”林希柚欲哭无泪,“没想到,还这么不牢固...”

“我第一次织围巾,可能哪里出了Bug...”她尴尬地咬了咬舌,“好像有一种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感觉...”

她越收线,围巾越短,一行接一行,脱线得异常顺滑。

“不不不,是我刚不小心用二阳指,扯到了围巾的任督二脉,一下子就给它打通了。”

宋资远一句幽默的调侃,顿时化解了她的窘迫。

她忍俊不禁,笑着建议:“要不你先拿下来,我带回去修补一下...”

“我不,戴着暖。”

“走路产生热量,不冷的。你这样举着手多酸...”

“不酸,我乐意。”

心暖,是真暖,由内而外散发的温度...

……

沉郁了好几天的宋资远,因这一束曙光的到来,一扫心底的阴霾。

痛定思痛,宋资远最终还是决定放弃项目,坦然接受这次失败。

只是大股东盛锐集团那边并不好交代,他被严厉问责,是意料之中的事。

盛锐集团顶楼会议室,宋资远作为锋锐投资公司的负责人,将项目情况如实汇报给股东会,郝立作为盛锐集团的代表人,毫不客气地斥骂。

语气虽严厉,却句句在理。

的确是他掉以轻心,思虑得不够周全,如果早一点考虑到地质问题,就可以避免这笔巨大的损失。

犯了错误,造成损失,他认罚认骂,宋资远并不还口,态度良好,无条件接受处罚。

但在会议结束后,郝立站在父亲的角度,想要语重心长地开解几句时,宋资远并不领情。

他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以前该你教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不需要了,何必惺惺作态。”

郝立一噎,回想起缺失家庭的那些年,心头何尝不是阵阵钝痛。

“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是不抓住那个出国潮打工的机会,我们家现在还处在贫贱百事哀的状态。”他痛心疾首,语气低落。

“难道,现在有钱了,就不哀吗?”宋资远定睛直视郝立,眸光里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郝立目色一滞,悲痛地直捂胸口。

宋资远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又立即坚定立场,嘲讽道:“当年爷爷奄奄一息时,吊着一口气,就想要等你回来再见你最后一面,可你呢?”

“后来,你有钱了,你发达了,就可以抛根忘本了吗?”

“我妈替你照顾好一家老小,而你呢?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沉郁寡欢,最终郁结而亡!”

声声质问,句句心伤。

宋资远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轻颤,提起母亲的逝世,他始终耿耿于怀,这是他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跟郝立,正面提起了关于母亲的事。

郝立明显一顿,诧异地追问:“你母亲...不是癌症晚期走的吗?”

“是啊,所以你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宋资远轻蔑地嗤笑。

郝立哀痛垂眸,“我知道,自己有脱不开的责任,当年我独自在外打拼,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确忽视了对家庭的照顾和关心。”

“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妈的事。”他郑重地承诺,语气焦急。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说出来,我可以解释的。”

宋资远眼眸一顿,郝立向来说一不二,他认真追问的神情不似有假,难道其中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