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繁华的京城街巷,只见一个身穿粉红褂子的男娃娃,顶着一颗亮晶晶的小秃头,正不顾危险的在大街小巷上横冲直撞。
当他一口气跑到一间挂着云来客栈的牌匾门前时,一只细瘦纤弱的手臂,一把将小家伙捞到眼前。
没等对方开口讲话,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便拍到了这小男娃的屁股上。
“你这死小孩是不是想把你娘我活活气死?路上和你讲的话,居然一句都没有给我听进去……”
说话间,教训孩子的妇人伸出白晳漂亮的小手,在小男孩的耳朵上用力一揪,“叫你不要乱跑,你偏要不听话的给我四处乱跑,才一眨眼的工夫,转身就不见了你的人影。”
“娘,娘,我的亲娘哎!”
被揪住耳朵的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抱着他娘的手臂,眨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道:“冤枉,我是冤枉的,快别揪耳朵,痛痛痛!”
妇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又用力拧了一记,这才在小男娃的求饶声中暂时放了对方一马。
仔细一瞧,这教训孩子的女子虽然是个妇人,可眉眼之间却绽现出妙龄少女的青纯与娇柔。
华丽绝美的五官,即使没有粉黛相衬,也同样给人一种得天独厚的俏丽之姿。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素袍,柔黑的长发被轻轻挽到脑后,只用一根被雕成凤凰图案的银簪轻轻固定在脑后。
胳膊上挂着一只简单的小行李包,一身的风尘仆仆,再加上身后是一间专供外地人住宿的云来客栈,很明显这母子二人是刚刚从其它赶往京城留宿的。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黑八哥,从门外拍着翅膀飞了进来。
它气喘嘘嘘道:“宝儿,你有没有找到……”
正说话间,就看到一大一小正在客栈的门口大眼瞪小眼。
小八哥因此松了一口长气。
由于这客栈门口人来客往,它似乎有所顾忌,用豆子般大小的眼睛狠狠瞪了那粉褂小男娃一眼,小声骂道:“死小孩,无缘无故搞失踪,害得你爷爷我满大街寻找失踪人口,就怕你被哪个不长眼的人贩子拐去卖了钱。”
说着,飞到女人肩头落了脚,还不用冲那粉褂子小娃用力哼了一声。
粉褂小娃撅了撅嘴,冲小黑八哥吐吐舌,回骂了一声:“臭傻蛋!”
没错,被小男娃深深鄙视的小黑八哥,正是偷吃了童颜老人精心炼制多年的智慧丹的傻蛋。
而被它踩在爪下的素衣女子,也是五年前,不顾一切的想要离开皇帝,离开京城,最后竟在皇帝派出的暗卫眼皮子底下,消失得不见踪影的皇后娘娘蔡宝儿。
离京五载,重回故地,在圣德皇帝的精心治理下,不但皇城变得比从前更加繁华,就算是整个天启王朝,也较之五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惊人变化。
蔡宝儿不想自己的行踪暴露出于人前,而保持低调的最佳办法,就是让肩头上这个到处惹事生非的傻蛋,和五年前不小心被她生出来的混蛋儿子彻底闭嘴。
离云来客栈不远,有一家名叫望福楼的饭庄。
晌午的时间早已经过去,虚惊一场的蔡宝儿,和满大街找了蔡宣聿整整半个时辰傻蛋全都饿得不行,这才在饥肠辘辘之时,来到望福楼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点了几道家常小菜,蔡宝儿这才想起她这四处乱跑的混蛋儿子,差点害得自己魂都被吓飞了。
五年前,她在意外的情况下,竟得知自己居然怀上了孩子,当时的她真是又吃惊又恼怒。
万万没想到,在她离开皇宫以及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之后,上天居然同她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
她怀孕了!
在离开京城,与赵祺臻做最后缠绵的那一天,老天爷将这么一滴血脉,赐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又惊惶,又无奈,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乱七八糟不知所措。
没想到五年的时间过去。
当年残留在她体内的这滴血脉,竟随着时间的前进,慢慢长成一个粉雕玉琢般的漂亮娃娃。
唯一令蔡宝儿心底不爽快的便是,这孩子从头到脚,从性格到长相,与他那无良的爹爹真是有十成十的相似之处。
每当看到这张与赵祺臻越来越相似的面孔,她都会泛起一阵阵酸胀之意。
既有感慨,又有无奈。
阔别五年,不是没看到赵祺臻在这些年中,为朝庭,为百姓所付出的种种辛劳。
她知道,为了五年前临行之前,她留给他的那句交待,这些年来,曾经那个张扬跋扈且又唯我独尊的男人,竭尽全力的去做那个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的天下之主。
要说心中没有一点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感动又能怎么样呢?
她和他之间的缘分,已经在五年前被她亲手给斩得再没有重新接连起来的机会。
这次冒然回京,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那日不是她不小心爻到了一支凶卦,她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在担心之余火速带着儿子和傻蛋讯速的回到京城。
说到底,那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即使过了五年,仍旧没有被憾动半分。
女人,到底是一个心软的动物,就算曾被人那样无情的伤害过,折辱过,到头来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想到这里,蔡宝儿忍不住长叹一声。
回过神时,才听到她那除了长相可爱,其它地方都不可爱的儿子,正和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小傻蛋吵嘴。
一娃一鸟,针对吃食问题争论不休。
傻蛋要吃这个,她儿子偏要吃那个。
虽然这种情况从前在家里时常发生,可现如今她们只身在外,尤其是傻蛋这个喜欢到处给她惹麻烦的小不点,经常会在很不小心的情况下,当着外人的面来表现出它的绝顶聪明。
当初她身处外地还好说一些,可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天子脚下,一旦被赵祺臻那精明的男人发现了她的行踪……
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瞪着争论不休的一娃一鸟,小声骂道:“蔡宣聿,别忘了你只不过就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奶娃娃,居然敢趁着娘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溜掉,万一被人贩子拐跑,你就不怕你这条小命就此交待进去?”
刚刚明显受了这小男娃一肚子气的傻蛋急忙用力点头道:“就是就是,不听话的坏孩子。”
蔡宝儿复又将凶恶的目光瞪向火上烧油的小八哥,“还有你,臭傻蛋,回京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低调,注意保持低调!你把你主子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蔡宣聿闻言,嘿嘿直乐,“娘,今天晚上咱们就吃水煮傻蛋吧。”
蔡宝儿无比头痛的回手揪了儿子肉呼呼的小耳朵一记,“事实上你娘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你们两个祸害精一吃宰了吃肉。”
蔡宣聿捂着耳朵嘟嘟嘴,“娘,我当时又不是故意跑远的,实在是那个臭恶人、还有那只坏蛋马太讨厌,他们害死了我的阿宝,你知道阿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那可是被我当成**一样存在的宝贝。”
说着,便把刚刚的经历如实向他娘汇报了一通。
蔡宝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险些没气得背过去。
她就知道这死小孩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提起那个被马蹄子不小心活活踩死的**阿宝,其实就是她儿子在回京的途中,不小心逮到的一只蛐蛐。
也不知道那蛐蛐怎么就入了她儿子的眼,天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大张旗鼓的给那傻蛐蛐起了个名字,就叫阿宝。
母子俩初踏京城,当时自己正与云来客栈的掌柜交涉,一回身,就发现儿子不见了。
她急得满头是汗,一边担心儿子的安危,一边又怕那不老实的小鬼给趁她不备给她惹下什么麻烦,这才指派傻蛋赶紧出门去寻找儿子的下落。
结果,这死小孩之所以会搞失踪,居然只是为了一只蛐蛐。
她气得牙痒痒,如果不是此时有旁人注视着,真想将儿子拎到膝头狠狠揍他一顿屁股。
“娘,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好大,人也好坏,你都不知道,我刚刚为了给被活活踩死的阿宝讨个公道,竟然被那个坏人抓去打了三下屁股。”
提起自己刚刚的遭遇,粉褂子小男娃蔡宣聿便恨得直咬牙,顺便,对他娘带自己来的这个奢华繁盛的地方也没有好感起来。
听了这话,傻蛋可不乐意了。
它一边撅着屁股在那大口大肉,一边口齿不清的喊道:“奶娃娃就是奶娃娃,没见识就是没见识,你个小土包子,这天底下的人但凡长脑子的,都知道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偏你眼光短浅,竟说些没脑子的胡言乱语。”
阔别京城五年,傻蛋对这个生养过它的故乡可是充满了依恋之情。
被一只鸟骂成小土包的蔡宣聿立刻不干了,他没好气的回骂道:“臭鸟,你才是没见识的土包子,就知道吃喝拉撒,简直就是小废物一个。”
眼看着一娃一鸟又要吵起来,蔡宝儿无语的低叫一声:“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傻蛋不服气,在那抖着翅膀娇喊:“爷就不闭,爷就要说,离开五年,爷今天终于回来了,哦呵呵呵!”
刺耳尖锐的笑声,就像被灌注了无限的生命,在整间饭庄这内盘旋不去。
此时此刻,正在望福楼二楼包间里的一伙人,被楼下隐约传进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倒不是那声音听着有多刺耳,而是那似曾相识的声音,瞬间勾起房间中在坐的几位那逝去多年的记忆……
正端着酒杯准备一饮入腹的赵祺臻眉头一耸。
他瞪圆了双眼,满是不解的看着左右两旁同样也露出震惊表情的夏候雄与杨瑞,冷着嗓子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
虽然这话问得有些模棱两可,但夏候雄与杨瑞,却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突然,赵祺臻“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待杨瑞和夏候雄询问,便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包间大门。
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整个望福楼饭庄里来回寻找着,店里的伙计被这位英俊高大的公子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您要找什么,不如让小的给您代劳吧?”
完全陷入疯狂之中的赵祺臻一把揪住那店伙计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有一只会讲人话的八哥刚刚来过这里?”
那伙计被他粗暴的行为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用力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说起那只鸟倒是个有趣的小东西,它的口齿特别伶俐,会讲许多趣话……”
“那只鸟是什么人带来的?”
“呃,是一个漂亮姑娘,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奶娃娃。”
听到“漂亮姑娘”四个字,赵祺臻整个人顿时魔怔了。
漂亮姑娘?是否就是被他日思夜想了整整五年的蔡宝儿?
“她人呢?”
伙计指着门外,委屈道:“已经走了!”
“走了多久?”
“已经有些时候了,娃娃和小黑鸟一直在吵嘴,那姑娘烦得不行,便带着连饭都没吃完的两只小的付帐离开了。”
赵祺臻这个气。
虽然不敢断定这伙计口中所说的姑娘,到底是不是被他找了整整五年的蔡宝儿,但刚刚那股佳人近在咫尺的感觉,却令他对早已丧失多年的信心,复又燃起了希望。
这时,夏候雄与杨瑞也从楼上跑了下来。
“三爷爷,要不要派兵,进行全城搜捕?”
虽然希望渺茫,但对夏候雄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对蔡宝儿的寻找。
刚刚那尖锐的声音,很明显就是从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傻蛋口中吼出来的。
这天底下人与人之间的声音或许会有几分相似之处,傻蛋的声音,他们却绝对不会听错。
原本还冷着一张俊脸的赵祺臻突然笑了一声。
他冲夏候雄摇了摇手,道:“那女人精明着呢,如果真的下令全城搜捕,闻到风声的那个小机伶鬼儿,没准会再一次被人给逼跑。”
说着,他突然扯出一记算记的笑容,揉了揉下巴,眯着眼道:“看来有些事情,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