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悔,坦途长安◎

举办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这天, 是个艳阳天,气温维持在15℃至25℃间,微风, 晴冷干燥。

天空蓝得很有情调, 白云被风推着跑。操场绿草如茵,定期维护的红色塑胶跑道干净崭新。

一年更迭至今, 枝头叶片焕然一新, 绿意昂扬。

鹏里私高三座大门展开, 接纳成百上千辆豪车出入往来。

派出维护秩序的人员,都比往常多出一两倍。

车位严重告急,偌大校园被围得水泄不通。

奥迪A8,保时捷911,宾利, 迈巴赫……活像一出大型车展。

然而,就在某个瞬间,所有车辆突然有序靠边让道,从后往前, 直达校门口,却还没停, 一路逼至教学楼下, 场面浩大,气势慑人。

周雨晚在行政楼天台看着,眼睛随手中的望远镜一并移动。

阳光打在漆亮车身上, 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劳斯莱斯幻影在柏油路面畅行无阻, 奢华, 沉稳, 极尽高调之事, 叫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

车子径直停在高三教学楼下。

学校领导打扮得人模人样,全都端着矜持严肃的模样耐心静候。

副驾车门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一个西装革履、模样清隽的男人下车,浑身上下透露着精英骨干的干练气质。

校长领头,带一群领导迎上前去。

男人往后走,微微俯身,毕恭毕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这一排场太过惹眼,招来不少人侧目,教学楼里的学生统统涌出来,趴在护栏边探头观望。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只锃亮的意大利纯手工定制鳄鱼皮鞋,垂顺平整的西裤包裹修长双腿,上身一件竖纹深灰双排扣西服,他只是从车内下来,什么都不做,甚至看不清面容,但那具伟岸身躯所迸发出的气场,却很是凌厉逼人。

校长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

在这种场合,完全没有其他领导说话的份儿,一个个都跟随在一旁,当陪衬,充场面。

很快,班群里就开始议论纷纷,都在问那个男人是谁。

一张正面照被传进群里,图片经放大处理,画面模糊。

但不难看出男人的深邃眉眼,很有中西混血的韵味。

有人一针见血地点出:【在其他吃瓜群问到了,应该是商渡爸爸商瑾周,商周创始人&董事长&CEO,更是港圈商氏集团正儿八经的太子爷,商家下任继承人……多的不说了,自行谷歌,反正就是贼他妈牛逼一人物】

牛逼到所有豪车,所有中高阶层的顶尖人物,都要俯首臣称,心甘情愿地为他让道。

商瑾周一个日理万机的人,都还是拨冗,来参加儿子的成人礼和家长会了。

那,周牧和陆卿晚呢?

周雨晚退出班群的聊天框,刷新两遍,始终不见备注为“D”和“M”的那两个微信号有任何动作。

聊天记录长久地定格在她那句:

【这周日上午学校举办成人礼,来么】

突然后悔发出这一行字了,想撤回,奈何早已超过两分钟。

时间差不多了,所有家长孩子前往操场集合。

学生列队,手持横幅,高喊口号。

校长挺着将军肚,操着麦克风站在主席台上,扬声宣布:

“鹏里高中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正式开始!”

然后,依据大会流程一项一项进行。

升旗,奏国歌,观看高考励志视频。

学生代表有两个,一男一女,分别上台发言。

商渡名字一出,台下掌声如雷。

他不疾不徐走上主席台,站在麦克风后,肩宽腿长,高大挺拔,难得有把校供服穿得齐整的时候,一把清冽沉冷的声嗓,经由广播音响传出,不急不缓,沉着自持。

仿佛真有长大成人,变得成熟稳重那意思。

周雨晚借望远镜看他,目光逡巡过他微露的饱满额头,眉骨与英挺的山根勾连出优越立体的T区,细碎阳光揉进那双幽邃的眼睛里,转动间,带出一片潋滟辉光。

真帅。

不愧是她……竹马?补课老师?初吻对象?同居对象?

两人的关系看似简单,又好像正在走向错综复杂。

不过,他能站在那里发言,激励所有考生为高考而拼搏奋斗,本身就是一件挺黑色幽默的事

——一群准考生竟乖乖坐在台下,听一个准保送国外名校的人,代表他们发表高考宣言,甚至还拍手叫好。

发言只开了个头,天空便传来轰隆隆的嗡鸣声。

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抬头循声看去,眼睛被烈日一晃,有一瞬花白,纷纷眯眼,拿手挡在脸前。

一架直升机凌于高空,旋翼转得飞快,影子投落地面,由远及近,眼看着要在行政楼的停机坪降落。

大多人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但不乏有人百无聊赖,非要盯着看的。

周雨晚怕被发现,闪身找地方躲藏。

收起望远镜前一秒,凑巧对上商渡望过来的那双眼。

她微怔,知道他发现她了。

直升机停降,她回头看,风把头发带着往脸上吹,她抬手别到耳后。

舱门打开,一个身着迪奥春夏高订新款的女人从里面出来,简约的灰白配色,给人以稳练大气的感觉。

长发盘得精致,露着耳垂亮闪闪的钻石耳饰,纤细修长的脖颈上是配套的钻石项链,就连她抓握手包的那只手,亦是翠羽明珠,耀眼争光。

没想到余曼也会来。

她一眼找到她,用纯正的粤语唤:“晚晚。”

周雨晚傻眼,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就这么瞠目看她气势凌人地走来。

莹白手指将墨镜一摘,知道她不会说粤语,余曼特地切换成普通话:

“你是特地来接我的?”

“……”不是,她是想逃会,特地躲到这儿的。

见她直看着她发愣,余曼把墨镜反过来,试图借镜片当镜子使,“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

“不是。”周雨晚讷讷,“阿姨,您怎么不是跟叔叔一起来的?”

“哦,”嫌光线刺眼,她又把墨镜戴上,“他回来比我早些,我凌晨刚到港城那边,不小心睡过头,只能这么来了。”

“来晚了吧?”余曼挨到护栏边,探头俯瞰,“都到他讲话了,这里太远,差点看不到人。”

周雨晚把望远镜递给她,她不客气地接过,朝操场那边眺去,轻“啧”一声:

“怎么感觉越长越像他爸了?”

“像吗?”

“像啊,一板一眼,跟标准答案似的。”余曼吐槽,再一看其他学生的穿着打扮,“还真是清一色的标准答案,没半点惊喜。”

“毕竟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周雨晚刚说完,那边商渡的发言也步入结尾。

端坐台下的王建义刚要送一口气,感恩商家大少这次颇给颜面,不像上回的广播检讨,净是胡来。

随即就听他声线清朗:

“最后,祝所有考生,金榜题名,旗开得胜,如愿考上心仪的学校。也祝我记挂着那个人,青春无悔,坦途长安。”

“Wow!~”

都知道他和周雨晚那点事,一旦有人带头,便似一点火星炸燃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轰一下,所有藏在暗处的**变成明目张胆的喧哗。

“那边好像挺热闹。”余曼评价,嘴角翘起的弧度很好看。

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觉得这场大会有点意思了。

“商渡,你这是公然表白吗?”

有人在台下高喊一声。

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喧声中。

装模作样这么久,商渡食指扣进领带里,稍微扯松了些,那股玩世不恭公子哥的气质藏不住,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暴晒在太阳底下:

“这是十八岁的愿望。”

十八岁的年纪,有十八岁的愿望。

往后,还有十九岁,二十岁……和她的年年岁岁。

“走吧。”余曼揽着周雨晚的臂膀,“我们该归队了。”

“可是……”

余曼没给她可是的时间和机会,直接带着人,搭乘观光电梯下楼,问她班级在哪儿,然后随她进了16班的方阵队伍。

周雨晚生得漂亮打眼,余曼更是风姿绰约,有着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非凡气度。

两人没往前走,缀在队伍末尾。

余曼落座,周雨晚和其他学生一样站着。

柯思萌排在她前面,回头同她说话:“晚晚,这是你妈妈吗?阿姨长得好年轻漂亮啊。”

“你是晚晚的朋友吗?”余曼莞尔,拿下墨镜看她,“你也长得很可爱呀。”

“她——”

周雨晚想说不是她妈。

话却被余曼女士下一句噎住:“晚晚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柯思萌还真认真对比了起来,不太确定道:

“有点?不过,听说女儿一般都生得比较像爸爸?但我感觉晚晚跟您的气质特别像。”

很快,一直在维持本班秩序的施颖,也注意到她们这边,走过来,主动找余曼搭话:

“您好,请问您就是周雨晚的家长吗?”

“我是。”余曼坦然应下。

大概是忙晕了,施颖没听出她声音和电话里的不同,笑说:

“感谢您此次前来,关于晚晚的情况,我先前在电话里简单同您说过,这段时间,她进步特别大。”

“是吗?”余曼粲然一笑,转眸看向身旁的周雨晚,“这孩子一向挺聪明。”

“对。”施颖把一个信封交给她,“这个是晚晚的成绩单,以及她写的给家长的一封信。我听晚晚说她去接您,刚刚见你们都不在,就擅自拿到这边来,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直接交给您。”

“谢谢,麻烦你了。”余曼说。

施颖离开。

台上又换了一个人发言。

余曼拆开信封,先是拿出她的成绩单细看。

周雨晚偷偷拿余光观察她表情。

有商渡那样一个堪称神童的儿子在,估计她不太看得上她这点分数吧?

但她表情还算管理得当,喃喃自语似的:“进步确实挺大。”

再展开那封写给家长的一封信,望着满纸空白,愣了一下,眉头轻拧,“怎么是空白的?”

周雨晚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着手指,轻声嗫嚅:“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来的。”

就算她写得再好,也没用,没意义。

“也没想到我会来?”余曼伸手解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把她一只手牵在手里。

周雨晚不作声。

余曼又不是她家长,她怎么能鸠占鹊巢,奢望她会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高考百日动员会结束,接下来进入成人礼仪式。

台上主持人把话说得煽情,让所有学子转身面朝家长的方向,牵起家长的手,用一分钟的时间,看看家长斑白的鬓角、操劳的双手,和家长好好说说话。

周雨晚不喜欢这种氛围。

但是余曼还在,她还是得转过身,面对她。

像很多人那样,有些忐忑,有些不知所措地,牵起她的双手。

两人一高一低,四目相接。

谁都没说话。

“叫我声‘妈妈’吧。”余曼突然说。

周雨晚没跟上她脑回路。

她眼睛在她身上慢慢游移着,把她从头到脚认真细致地打量一遍,再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脸:

“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是,从小到大,我也没少带你吃喝玩乐,给你买漂亮衣服鞋子,教育你性知识和一些有的没的……今天,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还出席了你的家长会,你叫我声‘妈妈’,不过分吧?”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上下两片唇一碰,送出气流,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个音叫出来。

不烫嘴,也不废舌头。

可这对于周雨晚而言,却像比登天还难。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再也没对陆卿晚叫过一声“妈”了。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沉重的字,意味着责任与义务,意味着亲子间永远斩不断的关系纽带。

余曼不骄不躁地等着,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温柔摩挲,像在给予她力量。

一股没来由的酸胀感,倏地从五脏六腑,涌向她喉咙,再慢慢逼上鼻尖眼眶,周雨晚垂着眼,别扭地憋出声音:

“妈……妈。”

“乖孩子。”余曼站起身,轻轻抚摸她发顶,眼波如水,安安静静地凝望她。

这种感觉太过温柔温馨,像一场随时会破灭的美妙梦境。

那股酸胀感愈发强烈,周雨晚没忍住,猛然一把抱住她,脸埋在她肩窝,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却极力忍着,没敢真哭出来。

余曼抬手回抱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温声哄着:

“一下进步这么多,付出这么多努力,一定很辛苦吧?”

她没回应,唇肉被用力咬至破皮出血的边缘,抽鼻子的声音很轻。

活动进行到后面,由家长陪同孩子,走过成人门,到PVC材质的签名墙签字。

周雨晚挽着余曼的胳膊,随众人穿过成人门,到签名墙边等着拿笔签字。

已经结束这一流程的人,都在闲聊和拍照合影。

说不清是众车让道劳斯莱斯比较霸道,还是直升机突降学校天台比较拉风。

在这个各位家长形形色色,齐聚一堂的大日子里,免不了有人抱着拓展人脉的想法,到处找人搭讪攀关系。

余曼忙着跟人周旋,周雨晚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影影绰绰中,不经意和不远处的商渡对上一眼。

他偏头同商瑾周耳语一句,正和人聊着的商瑾周微顿,也越过茫茫人海朝这儿眺来一眼。

然后,撂下结束语,两人抬脚往这边走。

“果然,美女的妈妈也是一个大美女。”

赵丞突然窜出来,和余曼搭话,看得出他今儿心情挺好,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挺开心。

“是吗?”余曼也在笑,“我刚好像没在班里见过你,你跟我女儿是朋友?”

“当然啊!”赵丞朗声道,“我叫赵丞,1班的,跟周雨晚不在一个班,但我跟她——”

停顿的这一瞬,许是想到她砸向他的那一水瓶了,他伺机报复回来:“跟她未来对象一个班。”

听到奇怪的字眼,周雨晚吊高了眉梢,眼神危险地警告他。

余曼:“她未来对象?”

“啊,就是——”赵丞无视她的威胁,回头,正要指明商渡所在的方位。

哪知手指刚转过去,就见商渡径直过来,对着余曼,老神在在地叫了一声:

“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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