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时,街上早已无人走动,但今日元宵佳节,夜虽已深,可人心雀跃,无人离去,仍是一片喧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衙门口走出来,矮小“男人”身着棕色棉袄,头戴黑色簇耳帽,不过才到伟岸男子的胸口。

明月仰头看向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小贼真无耻透顶。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竟然还抵死不承认!”

“既然都已经送官了,官府自然会处理的。”赵启明面上冷漠,心中却还在回味刚才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看到赵启明一脸无所谓,明月长叹一声:“哎!你这个人啊,这可是你的事!怎么好像和你无关似的!”

“是我的事。不过,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靖王表面冷冷的,心中却憋着笑。

热心帮忙的明月突然语塞,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来:“我只是想帮你。”

男人的心脏突突的猛跳了两下,胸口暖暖的,但脸上却还是冷冷的:“以后少管闲事,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明月的一腔热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寒,只感觉整个身体如冰雕一般,脸上也如霜打了的茄子。

明月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着:“少管闲事?我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又有什么错?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臭男人!坏人!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再见到你,我就……”

“再见到我,你就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明月向后看去,赵启明就站在她身后。

明月只觉得心头一震,娇巧的脸上满是错愕:“你……你……你怎么跟过来了,还一直在我身后?”

愤怒混合着委屈的眼泪打湿了脸,凉凉的,女孩抬手用袖子将冰凉擦净,也掩饰刚才偷骂对方的尴尬。

靖王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刚才被融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想去道歉、安慰、保护这个姑娘。

此刻明月的眼中虽少了灵动,多了怒气,却没了刚才的冰冷。自知说了错话的靖王才将心放了下来。

“我后来又想,反正这么早回家也没事可做,不如在这热闹的大街上再玩会儿。哎!没想到,竟然听到你在骂我!”赵启明边说话边摇头,表示自己的失望。

月光下,赵启明的脸是那么分明,精致得如同刀雕一般,没有了刚才的恨意和冷漠,嘴角竟然泛起了优美的弧度。

明月有些看痴了,喃喃地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什么?”刚才的赞叹声又一次被掩埋于喧闹声中。

赵启明的高声疑问,将痴迷中的明月带回到现实。

“没什么,哈哈哈哈……只是,你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明月天真地笑着。

“哦?怎么不一样了?”赵启明疑惑地问道。

看到女人脸上的笑容,男人只觉得心里开出了一朵花来,暖暖的,甜甜的。

明月如实说道:“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友好,让人感觉很亲切。”

“哦……”靖王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心中疑惑,“我笑了吗?也许是你的笑影响了我吧!”

看到对方不说话,明月的小嘴巴接着说道:“所以,以后不要总是摆一张冷冷的脸,要多笑,这样才有女孩子喜欢嘛。”

赵启明不由地辩驳道:“我不笑,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啊!”

听到这话,女人突然好奇得很,眼睛在街上来回地寻找着,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男人心中疑惑,忙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自然是在找喜欢你的女孩子啊!”明月故意向四处观察,接着说道,“像你说的,既然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为什么在此佳节,却没有女孩子约你呀?”

男人心中苦笑,不由的向左右看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随即眼睛一亮,嘴角泛笑:“我看仁兄到是一个极爱笑的男人,怎么也不见有佳人相陪啊?”

听到此话,明月只感觉脸上发烫,忙将头别了过去,心中暗道:“莫非他知道我是女人了?”

沉默片刻,女人将别过去的头转过来,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更显娇羞可爱:“那个……其实……我早已成家!我家娘子正在前面等我,就不多陪了啊,后会有期!”

说完,明月快步走进人群,朝着二十四桥赶去。

看着因为慌乱而匆匆走开的娇小身影,又想到刚才那羞红的脸,靖王再次露出轻松的笑容。

只是,在回味那句“早已成家”时,不知为何,男人心头猛然一紧。待回过心神,那女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靖王只得在心中暗恨。

“为何不问她的姓名?”

“以后还能否遇到?”

这个冷漠如冰的男人,也不明白,为何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竟如此在意?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对热闹的街道,赵启明倾诉着自己的心声。脑海中回想着,那抹天真的笑。

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他们不久就见面了,只是,他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他身边。而当真正知道了的时候,女人俊俏的容颜已不再。那抹天真的笑容,也不再出现。

眼看着正月已到尽头,寒气却未曾减去分毫,外面仍是一片冬的寂静。

椒房宫正殿内,专供的无烟炭在黄铜炉内燃烧着,股股暖风争相跑到殿内,桌上盆栽绿意盎然。身着白狐软锦坎肩,一身雍容的皇后娘娘,端坐于高位之上。

“过两天就到婚期了,玉瑶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皇后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色,眼睛却精明地观察着。

坐于下位的人狐狸眼睛转了一转,拱手说道:“都已准备好了,让皇后费心了。”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嗯,你为人细致谨慎,考虑周到,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太尉心生奇怪,皇后娘娘这语气似乎是另有所指,不敢多言,只是顺从地说着:“敬祥能有今日,都是皇后娘娘提携。”

皇后露出笑容,心道:“是啊,如果自家弟弟都要怀疑那么深,这宫中还有谁是自己信得过的呢?”

“呵呵,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你是哀家的亲弟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看弟弟低头不再说话,姐姐接着说:“玉瑶嫁给靖王自然是好事,我知道你有私心,但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别失了平衡!”

语气虽然淡,重量却是实实的,压得太尉呼吸困难,冷汗已将后背打湿,但脸上却平静如常:“姐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素爱下棋,这棋局对垒岂有对换的可能?”

沈敬祥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接着说:“即便棋子深入敌营,也只是为,最终能赢对方的一步棋罢了。”

女人露出会心的笑意:“你能这样想,本宫心中甚慰。”

皇后随即问道:“玉瑶可知自身的责任啊?”

太尉的嘴巴撇了一撇,目光向左上角看去,说:“微臣早将道理说与女儿,玉瑶聪慧乖巧,不会让我失望的。”

皇后点点头,忧虑地说:“嗯,虽然收回了靖王的兵权,但他的势力不是一两日便可摧毁的。他的人都隐藏在暗处,咱们查不到一点消息,如果玉瑶能提供些信息,对我们非常有利。”

“嗯,是啊,微臣也是这样想的。”太尉看向坐上之人,希望对方接着说下去。毕竟对于靖王,他没有任何要对付的意思。

“但,赵启明做事谨慎,他的人又及其隐秘,短时间恐怕很难查到。”皇后担心地说道。

八字胡连忙插口道:“是啊,我们用了这么久都没能查出靖王的人,看来都隐藏得极其深,除非是他极信任的人。”

太尉接着说:“而让他极信任,又是需要时间的。玉瑶即便嫁过去,在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取得对方的信任。”

皇后点头,赞同地说:“嗯嗯,是啊,首先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

“敬祥,你回去告诉玉瑶,让她先不用多想,只需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丈夫就行。”

“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太尉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

打消了皇后对自己的怀疑,狐狸眼中绽放出得意的光。

阳光足够暖,可未能抵挡寒风的侵袭,坐于官轿之内的沈敬祥,回想着刚才和皇后的对话。

刚才的冷汗打湿了里层的褥衣,此刻更是凉得厉害,连打几个喷嚏的沈敬祥依然沉思。

“皇后娘娘竟然怀疑我了。”

“再亲近的人,在利益面前,也会立刻将矛头指向对方。”

“兵权被收回,对皇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威胁,看来,抓住靖王这条线,算是走对了。”

“不过,玉瑶这边,要不要现在告诉她呢?”

“她虽乖巧懂事,心里却装不下事,还是待日后需要再询问她也不迟。”

太尉眼中露出亮光,心中已有了决定。只是,这只聪明的狐狸万万不会想到,靖王是那样的冷待自己的女儿,而自己想要抓住的这条线也最终断开,不得不与之正面较量开来。

翠红院的顶楼雅阁内,赵启明径直走向房间左侧置物架旁,目光落在最顶层最右侧一个不起眼的的蓝色彩釉瓶上。

他抬手发力扭动,发出石缝间的摩擦声,置物架自左向右打开,赫然出现一个书房模样的房间。

高大的身影走进去后,如门一般厚重的墙壁竟奇迹般自己关上了,雅阁内又恢复以往的安静。

虽然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暗藏的书房因为过于黑暗,不分昼夜,都是要点着蜡烛的。

房内除了一张紫檀书桌,几个放满了书的书架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书架旁边墙上依次固定着的三个黑色盒子,以及木箱上方与之对应的三只大小不等的木质手。

木质手做得很是精致,如同真手一般,黑色盒子也打造的精巧细致,这些都是出自于安国木艺大师雷大明之手。

其中最大的一只手,离书桌最近,依次再是中等的和最小的手,它们分别传送着来自国内外的机密要件。

最大的手相对应的木箱内,盛放的是各国的信息。中间的木箱内,则是安国国内的信息,而最小的那只手,则是靖王私事的反馈信息。

大多时候,这些信息手只是传来信息,刚传来时呈握拳状,只要按动手背的按钮便可打开手,取看信息。

若没人及时取看,还有其他信息将要传来的话,手会自动打开,将装有信息的信札放到与之对应的黑盒内。黑盒只能往里放信,而不能随意取信,只有用特定的钥匙从正面打开,才能取看信件。

若靖王想要针对某个人或某件事进行调查,可写于纸上,将对应的信息放到对应的手上,按下手背上的按钮,信息手会自动顺着设定好路线将信息传递到下一个信息口,最终会发送到罗雀阁特定的人身上。

这个信息台,是雷大明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他曾自夸道:“这次的信息手,是我的封山之作!”当然,无一例外的,所有被他说做是封山之作的作品,都不是真正的封山之作。几个月后,在王府东明轩建造的飞鸽,又被他称为“封山之作”!

这次靖王并未像往常一样先打开墙面上紧握拳头的信息手,也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国外信息盒,而是取出随身钥匙,将最小的信息手下面对应的黑盒打开。

只见一乳色信札躺在盒子底部,赵启明急切的将信札打开。

但纸上赫然写着的几个字,让他的心再次陷入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