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难道,渡头被炸了?!
紫巽也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显得有些恼火,一把推开陈凌安,正欲朝渡头冲去。这时,街道的尽头又出现一队人影,缓缓走近。紫巽半眯着眼睛,心里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幽河寨派来的救兵。
不出所料,为首的一人正是『萧辰清』。走近以后,两方人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萧辰清对紫巽微微点头一笑后,却走到陈凌安的身边,说道:「小少爷,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到处乱跑。见不到你,都快把你娘给急哭了。」
「我……」正想解释,却因腰部传来的剧痛发不出声。见状,萧辰清心疼地皱了皱眉,抬头问紫巽道:「你们下毒了?」
「意外而已。」紫巽轻描淡写道。
「那么,如果你们真想进水寨,多少让我们看一下你们的诚意吧。」
「当然。」紫巽微微一笑,转头对欧阳扬音使了个眼色。欧阳扬音听话地走上前来,替陈凌安在伤口敷上解药。不一会儿,陈凌安的脸色渐渐恢复,萧辰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紫巽道:「刚才的爆炸声想必你们已经听到了,现在方圆两百里之内,已经没有半艘船。如果你们不想游泳到幽河寨做客的话,我们可以静下心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炸船?这又是何苦。」紫巽低声自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听你的,那就好好谈谈吧。」
顺利逃脱的西楼两人,此时正站在淅川河边。
星月高悬,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河面上四处都漂着船只的残骸,渔夫们也知道大事不好,闭门不出。所以,这河滩就显得格外空旷荒凉。
「看来幽河寨这次也是背水一战了。」
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黑沉沉的一片,西尽愁摇头叹息。
一旁的岳凌楼道:「虽然船都毁了,但要扎个木筏渡河,也应该不是难事。」
「渡河虽然不难,但还要破水阵呢?」
岳凌楼低声道:「其实,这也不是难事……」
西尽愁转头看着他,笑道:「你口气倒不小。」
岳凌楼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在地道里,陈渐鸿递出来的那张地图?」
闻言,西尽愁恍然大悟,也来了兴趣,问道:「你记住了?」
岳凌楼道:「用谦虚的话讲,就是勉勉强强。不谦虚的话,就是——平安进水寨,绝没问题!」顿了顿,抽出那柄长庚剑,递给西尽愁道,「你不是自以为是的答应陈渐鸿了吗?现在,你还想不想进水寨?」
「想是想,不过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西尽愁接过剑,随便舞了两下又收入鞘中,「你不远千里给我送剑过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了?」
「不能。」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有我自己的目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真的连一点、点、点、点、点、点都没有吗?」西尽愁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岳凌楼别过脸去,一口咬定:「没有。」
西尽愁道:「你太无情了吧……」
岳凌楼道:「是你自己太滥情了。」
西尽愁凑近道:「可是我总觉得你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的。」
岳凌楼推开西尽愁的脸说:「那只能说明你的脸皮又变厚了。」
西尽愁道:「我倒觉得是你的嘴又变硬了。」
岳凌楼慢慢靠近,挑挑眉毛,用**的眼神望着西尽愁,嘴唇微微张开,轻声挑逗道:「有没有变硬,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西尽愁望着眼前那张诱人的小嘴,有些心动又有些顾忌,「我怕我还没有试出来,就被你一个耳光扇飞了。」
岳凌楼脸一沉,在西尽愁胸口推了一掌,「既然怕就算了。」转身刚想走,却被西尽愁从身后抱住,温热的呼吸扑在颈窝,岳凌楼的身体不由一僵,耳边传来西尽愁略带嘶哑的声音:
「就算被你打死,我也认了。」
轻声骂了一句,岳凌楼转过身去,环住了西尽愁的脖子,两人就这样吻在了一起,好半天才分开。依旧保持着彼此拥抱的动作,岳凌楼问道:「如果真想去水寨,我们就应该立刻出发。晚了紫星宫的人就追来了。」
西尽愁奸笑道:「不过在去水寨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一边说一边宽衣解带。
岳凌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不会吧,我都告诉你时间紧迫了……」
西尽愁继续奸笑,「就是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才更要争分夺秒啊。」
「算我怕你了。」岳凌楼嘟哝一句,脱下了衣服,主动投怀送抱,把西尽愁压倒在地,开始扯对方的裤子。
「喂,你干嘛啊!」西尽愁有些被吓到了,抓住岳凌楼的手,嘿咻一下横抱了起来,解释道,「我不是说要跟你□□啦。」
「那你脱衣服还能做什么?」
「教你游泳啊。」
「游泳?!」岳凌楼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西尽愁点点头,勿庸置疑道:「你一只大旱鸭想去闯水寨,给你九条命都不够死。」边说着,边抱着岳凌楼朝河边走去。
「可是……」岳凌楼的表情依然很僵硬,看得出来,他的确很怕水。
西尽愁传授经验道:「不用担心,我就站在你身边,看你要溺水了,就把你拉上来,放心好了。再说了,你看那些被淹死的人,不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吗?我把你丢下水以后,你就自己对自己说,『我是尸体、我是尸体、我是尸体……』,自我催眠,就没事了,保证你一会儿就学会。一、二、三,准备好,我要丢了……」
岳凌楼大叫一声,像章鱼一样紧紧抱住了西尽愁的脖子,双眼闭得死紧,头靠在西尽愁的颈窝里,身体竟情不自禁地瑟瑟抖起来。从来不知道岳凌楼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把岳凌楼抱在手中的西尽愁一时也呆了,忘了要把他往河里扔。
「真的有那么怕吗?」西尽愁低头问。
岳凌楼不答话,但依旧抖个不停的身体却是最好的回答。
「那这样吧,我抱着你下水。」无奈的西尽愁只好妥协,抱着岳凌楼走下了河滩。
虽是夏季,但夜晚河水依然刺骨,特别是越往深处,水温越低。河底的石头长满青苔,赤脚踩上去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要打滑。而且,此地正是河道上游,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块多数还没被磨圆,棱角仍在,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好冷……」岳凌楼皱眉抿嘴,话中带抖。
「你还只是脚尖碰到水,就开始叫冷,呆会儿把你整个人泡进去,看你怎么办。」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真的很讨厌水……」虽然岳凌楼也知道及时学会凫水,可以多一条生路,但一时半刻还是克制不住对水的恐惧。只要一想到身体泡在水中,那种五脏六腑好像都开始往上浮的感觉,就难受的不得了。
西尽愁摇摇头,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最好及早回杭州去,不然水寨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边说着,边把岳凌楼放下。水位正好在岳凌楼的胸口,水流并不急,习惯水温以后,反而觉得很舒服。河水柔柔地从胸前流过,酥酥麻麻又凉凉的。
小小地发了个抖,岳凌楼抱住胳膊说:「杭州当然要回,不过却不能无功而返。天翔门的人都在等我的消息,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把月摇光的人头带回去,毕竟他是杀害楚南洋的凶手。」
西尽愁道:「你不要打月摇光的主意,他不是好对付的人。」
「那倒不一定。」岳凌楼的头垂了下来,眼角瞟向一旁,低声道,「只要饵够大,网够密,时机得当,收网及时,就算是凶残的鲨鱼,也照样逃不过聪明的渔夫。」
「只怕你还没有把他网到,自己就先升天了。」西尽愁对岳凌楼好像没什么信心。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月摇光当然也不会例外。」
「哦,是吗?」西尽愁郑重其事道,「那你说说我的弱点是什么,我也好防范防范。」
「你的弱点啊……」岳凌楼抬头瞟他一眼,「就是『好色』!而且还是好『男色』!」
西尽愁笑道:「这个就冤枉了,我只是爱好『月色』而已。」一边说,一边抬头望天,指了指悬在天空的月亮。
这才发觉今夜又是满月。月色很美,银光细碎,无星无云,亮得纯粹。突然想去一句词,叫「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善变而又难以琢磨。就像眼前的岳凌楼,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什么时候会缺,什么时候会变。
「在想什么?」岳凌楼轻声问道。
「没。」西尽愁摇摇头,抚摸着岳凌楼的脸,语中带着微微的叹息,「如果月亮一直都是满的,那该多好。」
岳凌楼低声嘀咕道:「你抽什么疯啊……」
「不是抽疯,我就真这么想。」
「呆子。」岳凌楼小小声地说,「其实月亮一直都是圆的,只是多数时候你看不见,所以才不知道而已。」
「哦,是吗?所以每三十天才圆一次给我看?哼哼哼哼……」
「你傻笑个什么!」在水下,岳凌楼毫不留情地踹了西尽愁一脚。
「没啥,就是觉得高兴。哼哼哼哼……」接着笑。
「你笑死算了。」岳凌楼转过背去,觉得有点尴尬。
「哦,对、对了。」总算缓住了笑,西尽愁抱住了岳凌楼,用撒娇的声音说,「把你的衣服脱了嘛。」
「我不是脱了吗?」
「我是说下面的。」
「那我不就光了?」
「不脱光它们会缠住你的腿,怎么游水?刚才在岸上,脱光光,我怕你不好意思,现在在水里,又没人看的见。如果真想学,就拿出一点诚意来。」西尽愁道貌岸然地解释。
「可恶啊……」低声咒骂一句,岳凌楼还是只能乖乖地脱。只是想学游泳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麻烦,还便宜色狼。
「喏。」把湿答答的衣物往西尽愁身上一甩,岳凌楼这下是彻底光溜溜的了。
「这才乖嘛。」西尽愁奸笑着说,「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帮你把衣服放到岸上去,不要乱走哦。」边说着,一个翻身倒入水中,哗啦哗啦地向岸边游去。
月光下,水面上那层淡淡的清辉被他打乱,漾出一道道水波。岳凌楼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人头,再次撇了撇嘴。
这时,突然起了一阵夜风,岳凌楼急忙把身子藏到水中,老老实实呆在原处不敢动。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划水声,但奇怪的是,声音并不是从西尽愁离去的方向传来,而是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
糟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冒出什么危险人物来才好……
岳凌楼一边警戒地盯着水声的方向,一边把头沉得更低了,连下巴都没入了水中。
另一方面,西尽愁这才刚刚游到岸边。本想节约时间,把岳凌楼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岸上就立刻返回,但东张西望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他们原来脱下的衣物。怪了,一向自认方向感不错的西尽愁,这次竟也对自己识别方向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带着满腹的疑问,西尽愁爬上了岸。借着月光,举目四望,目所能及之处,连衣服的影子都没能望见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被猴子偷了吧,这个时间,猴子们都该回窝睡觉了啊?西尽愁正想不通,只听身后出来淡淡的脚步声。
河滩很软,脚步很轻,还有阵阵银铃碰撞的叮叮呤呤。不用回头就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
「欧阳,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会吓死人的。」
西尽愁无奈地转过头,捋了捋覆上脸庞的湿发。欧阳扬音就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手中的那一大堆衣服『扑哧』一下扔到西尽愁脚边,用沉寂得可怕的眼神盯着他看。
西尽愁急忙避开,低头钻研那一堆衣服,竟不敢去碰。
看出了西尽愁的心中顾忌,欧阳扬音低声道:「放心吧,我没在衣服上动手脚。你和那个人的……都没有。」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他呢?怎么还不上岸,还在河里?等你?」
「嗯……啊。」西尽愁的舌头好像受了烫伤似的,变得不太灵活。
欧阳扬音道:「你还想下水?」
西尽愁点了点头。
「我不准!」三个字脱口而出,欧阳扬音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扯过西尽愁的手臂,指缝中间夹了一张小刀片,『嚓』一下在绷带上拉出一条整齐的口子。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应声裂开,但皮肤却毫发无损,连一点印子都没有留下,足以证明欧阳扬音出手的精准。
「欧阳啊,你……」
欧阳扬音一声喝住西尽愁,借着朦胧的月光察看对方的伤口。手臂上的刺伤是三天前留下的,经过庭阁细致的处理,再加上西尽愁自身强悍的恢复能力,原先指头宽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皮肤裂开的边缘微微有些发紫,严重点的地方,甚至紫到发黑。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欧阳扬音道:「河里泥沙重,污物多,再加上你下水前手臂用了力,伤痕开裂,现在已经感染了。」
西尽愁的嘴巴大大裂开,不信自己这么没用,刚刚手臂也没怎么用力呀,不过就是把岳凌楼抱下河嘛,居然会弄得伤口开裂?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娇弱了。
「什么不会!」欧阳扬音的语气勿庸置疑,五指箍住西尽愁的手臂,狠狠用力,发气话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只手了,我现在就帮你砍下来!」
「哎哟哟!」西尽愁一边叫痛,一边求饶道,「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嘛,哎哟!好痛!你真把我弄残了怎么办?」
欧阳扬音眼神一冷,声音也变得凉彻心扉:「今天废了你的手,保住的却是你的命!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那个小妖精害『死』的!」重重强调了那个『死』字,牙关咬得死紧。
西尽愁一面护着自己的手臂,一面给欧阳扬音消气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好不好?总之,千错万错都错在我身上,我道歉了还不行?你先放手放手啊。」
「嘴上认了错,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欧阳扬音恨恨地瞪了瞪眼,撒气似的甩开西尽愁的手,转过背去。怒火还没有平息,因为她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终于平心静气了,才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朝西尽愁身上一扔道:「自己敷上。」
「这是什么啊?」
「消毒的,不用还给我!」
「用用,我用。」
见欧阳扬音真的是冒火了,西尽愁也变得小孩子似的乖乖听话。在云南的时候,欧阳扬音就说过要找自己帮她办一件事情,现在大事未成,可以确定她不但不会害自己,而且还会帮自己。
西尽愁一边上药一边说:「这样吧,欧阳,我向你保证。我只用一只手划水过去,右手绝对滴水不沾,行不行?如果让他一个人在水里呆久了,我一定会被骂成猪头的。」
「呵呵,真是好笑。」欧阳扬音讽刺道,「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你现在就已经够猪头了!」
「喂,欧阳,你这么说有点过分哦……」西尽愁的眼睛朝欧阳扬音的方向斜了斜,用哀怨的眼神表示他的不满。居然被说成是猪头?!
欧阳扬音别过脸去,继续道:「西尽愁,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岳凌楼留在你身边的原因?」
西尽愁不以为然道:「我只认为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欧阳扬音道:「但在我看来,却是一件非常不自然的事情!」
西尽愁道:「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和我无关,和岳凌楼……也无关。」
欧阳扬音道:「西尽愁,一直在自以为是的人到底是谁!你只和他相处了短短几个月,而我却在天翔门里看了他整整两年!你听我一句话,他很可怕,你永远也控制不了他,只有被他控制而已。你以为他会喜欢你?我告诉你,你错得离谱。他的心是硬的、血是冷的,他根本就没有爱人这根经!」
「够了欧阳……」
「你到底知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利用你!」
欧阳扬音大声的吼叫盖住了西尽愁的声音,她还在继续,好像发了疯似的,她从来也没有这么疯狂过,仿佛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集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找到了出口,定要一吐为快,「你被他利用得背叛了尹昀的嘱托,抛弃了珉珉!被他利用得和天翔、千鸿反目成仇,连命都差点丢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他之所以会跟你一起行动,之所以会留在你身边,只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已!就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真的够了,欧阳……」
「不够!你听好,西尽愁!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废了,你的手也不能握剑,你看他还会不会再看你一眼!他只会把你一脚踢开,连眉都不会皱一下!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告诉他你残废了,看他会怎么对你?」
西尽愁笑了,那种笑声是对欧阳扬音的蔑视:「我不需要造假去试探什么。」
「你不是『不需要』,而是『不敢』!因为你害怕,害怕他离你而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岳凌楼是哪种人对不对?只因为你想他留在你身边,你就甘心被他利用,甘心被他欺骗对不对?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设想过他背叛你的情景?你敢说他曾经说过喜欢你?」
「没错,他没说过,但是……」
「他和耿原修做过。」
欧阳扬音的这句话说得很平静,静得就像是死水,但这死水却封住了西尽愁没来得及出口的所有话,正中死穴。
看到西尽愁脸上扭曲的表情,欧阳扬音笑了,笑里藏着很深的讥讽,她形状漂亮的眉毛挑了挑,用魅惑的声音说:「还有耿奕……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要不要我一个一个数给你听?我杀耿原修的时候,他就睡在耿原修的**,他□□的声音很动听,就连求饶也很煽情……不要以为只有你听过他□□,其实很多人都听过,一点也不值钱……连□□都不如,你为了这种人值得?」
西尽愁被欧阳扬音逼问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卡白,连嘴唇也在发抖。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早就知道了。但是,就这样毫无掩饰地被揭穿,毫无顾及地在耳边说起,就觉得心好像要被撕碎似的痛,有血在滴。
「你记不记得当年的刘辰一,他是怎么死的?那颗人头你应该见过,他用那颗人头去挑拨千鸿和天翔,自己立功当了堂主。当年的刘辰一就像现在的你,或者说,在他心里,你就是另一个刘辰一。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的首级,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来送人,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训往往有些道理……」
西尽愁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还带着很重的颤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欧阳扬音说得很淡,很平静,但在西尽愁听来,字字句句都如同绞心:「现在发生的事情,立刻就会成为过去。就连将来发生的事情,不久之后,也会成为过去。如果你只会用『过去』这两个字来麻痹自己,原谅他做过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愚蠢。即使在和你发生关系以后,他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其他男人的身下,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平心静气地面对他的。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在乎你,他就不会那么做。你不是第一个被他利用的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而是『其中一个』。你真的该醒了,西尽愁,现在还来得及……」
西尽愁沉默了,他甚至不敢看欧阳扬音。
「还记得常枰吗?」欧阳扬音轻声道,「其实他不是千鸿一派的遗孤,而是朝廷的暗行锦衣卫,名叫洛少轩,他的父亲是镇抚司带刀都统。那个男人就是岳凌楼的新目标,你西尽愁只是一介布衣草莽,别人却是朝廷命官,名门望族,你拿什么跟他比?」
「不要再说了。」
「实话永远是很难听的,但是你不能逃避,因为你是西尽愁,所以你要听下去。即使没有你也没有关系,他立刻就可以找到新的可以依附利用的对象。今天是你西尽愁,明天就是洛少轩,后天就又要换人了!」
「你失踪的一年,岳凌楼一直留在京城。我曾经以为他会回杭州,但是他没有,也许他的野心远不止是天翔门这么简单。珉珉到处在找你,每天都魂不守舍,寝食难安,但是岳凌楼却可以在安安静静地在京城呆满一年!莫非,你还他在乎你?」
「我叫你闭嘴!」
吼出这句话的同时,西尽愁的手箍住了欧阳扬音的喉咙!
欧阳扬音没有挣扎,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用非常平静的目光和对方变得有些疯狂、闪烁不定的眼神对视着,她问地字字清晰:「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为了岳凌楼而杀我?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诬蔑他,你为了那些实话来杀我?你为了可以让自己继续欺骗自己而杀我,是不是?」
西尽愁无法回答,他的手抖得厉害。他并不是想要欧阳扬音的命,只是想叫她闭嘴而已。
「西尽愁,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好笨,真的好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啊!」
欧阳扬音突然大笑起来,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控制,「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这种地位,你为了他可以杀我,原来……原来如此……我算什么?我对你说的话又算什么?算什么!」
她笑了很久,很久,直到笑得流出了眼泪。先是一滴,很清很凉,在眼角悬了很久,终于滑到脸庞。她抬手摸了摸那滴泪水,眼中满是惊恐,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今生她还会为一个男人流泪。紧接着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脖子,最后落到西尽愁的手上。
西尽愁收回了手,他觉得欧阳扬音的眼泪太重,太重,重到自己接受不起。
「西尽愁……」欧阳扬音哽咽的喉咙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西尽愁一语不发,面朝那漆黑一片的淅川河走去。一头扎入河水,水是冰的,身体是烫的,头是昏的,思想是混乱的。他只知道朝一个方向游,那个方向有岳凌楼,他叫他在那里等他,叫他不要乱走。现在他只想去找他,他想见他,仅仅就是这样……
手臂一直在划水,很长时间才浮出水面换一次气。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怎么去面对岳凌楼,幸好老天也跟他开了个玩笑。直到很久以后,西尽愁才发现,岳凌楼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甚至找遍了整片淅川河,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难道自己又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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