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又是一片桃花,粉色的花瓣,翠绿的枝叶。
和煦的春风,融融的暖日。地面晃动的白色斑点,阳光的碎片。
阴影之中,有一只持扇的手轻轻摇动,柔若无骨。指尖艳红的丹蔻把手指衬托得晶莹柔润,就像是刚从海里打上来的珍珠。
「凌楼……」美人淡色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柔柔唤出这个名字,微微笑着。
头顶开繁了的桃花在风中摇曳生姿,飘飞的落英弥漫了天地。
「楼儿……」美人的身边又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紫冠朱袍,背脊笔直。他的声音仿佛隔着数道墙壁,悠远而又空灵,就像是佛寺里里钟声。
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娘……团扇轻轻地摇动,花瓣缤纷飞旋在她的四周,美人的唇边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有很多的话,但却只字不提。她的脸庞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嘴角淡淡的微笑,十年来不曾淡去。
想要跑过去,但是不能动。一抬脚就听见锁链的哐啷声,响亮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种声音。美人突然站了起来,和身旁的男人一起,张大了嘴,皱紧了眉,不停地摆着手。他们在大声喊,喊的是什么?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有火苗从脚尖窜起!直冲上天!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这一片红光之中,脚下的地也变得不真实,剧烈地摇晃着,裂成无数碎片。火焰被拉扯成诡异的线条,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炽热的温度,燃烧全身,快要昏迷的时候,又有一股幽雅的花香传来。即使闭上眼睛,还是看得见一片花田,开满了碗口大的花朵,花色鲜红,像血像火——
狱火,花狱火!
岳凌楼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狂跳不已。但却没有大叫出声,因为他的嘴正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堵住。梦中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只有那股花香仍然缭绕。
随着这甜甜的声音,趴在岳凌楼身上的一名女童抬起了头,和岳凌楼贴在一起的嘴唇离开了很小一段距离。女童眉眼很弯,笑意很浓,嫣红的嘴唇妖气四溢。
「我看见你的梦了。」女童甜甜地笑着,「是花,还有火。都是红的,好夺目的颜色,不过好美。」
「以前还有血,也是红的。」岳凌楼厌恶地瞪了那女童一眼,「你到底是谁?」
「祭司。」女童说着点了岳凌楼的下唇一下,「紫星宫的大祭司,你可以叫我紫坤。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主上。」
哼!主上?我又不是紫星宫的人。
岳凌楼不屑一顾地冷笑,身体扭动了一下,想摆脱女童的压制,却发现双手已被铁索反绑,连脚上也被带上了铁镣。这女童的脸,和一年前他在广州见到的紫乾一摸一样,就连感觉也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因为眼角下的宝石移到了右方,他还以为自己又见到南洋紫星的宫主了呢。
不过眼前的这名小妖女,显然妖气更重。不仅右眼角缀着紫晶宝石,就连脸颊和额头,都用紫色的颜料描绘上了图腾似的图案。那图案很怪,乍一看去,既像花,又像兽,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这里是哪里?不像是天牢啊……岳凌楼望了望四周。像是一张很大的床,大到有些离谱,即使睡二十个人不嫌挤,并且是圆型的,顶上有一挂轻纱垂下,隔开了外面的空间。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褪去了大半,但可以感觉到皮肤外层黏腻的汗水。就像是被火烤过般,滚烫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淡去。
「是花狱火毒犯的症状。」女童狐媚地笑着说,「全身红斑,并且发痒发热。不过现在,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把你锁上是怕你挣扎中伤了自己,没有其他意思。」
边说着,紫坤边把锁链打开,朝纱幔外吩咐道:「拿出去。」
纱幔被掀开,进来的人竟是常枫。只见他垂着头,接过紫坤递去的锁链,不发一语,由始至终没有看岳凌楼一眼。就在他要退出之时,紫坤突然笑了。
「怎么?不认识了?还是不好意思认了?林子里的人都听见有人喊他『凌楼』,你不会听不见吧?而且刚才在梦里,我也听见有人唤他凌楼了……哦,对了。」突然把脸转向岳凌楼问,「是姓岳吧?」
未等回答,常枫急着要退出,紫坤突然喝道:「你给我站住!」
常枫只得站住,背对着软垫上的两人。
紫坤声色俱厉地道:「从我把你救活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想着他。本来我也想帮你找到那个人,让你高兴一下,成了你的美事。但是现在,这个『岳凌楼』,你绝对不能碰!以前你心里想着他,我不怪你。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连想也不许想。如果你忘不了,我的蛊虫会帮你!听清楚没有!不要自讨苦吃!」
一口气吼出这些话,紫坤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按住心口,双眉间皱起了几条深深的纹路。岳凌楼对紫坤的话半懂不懂,只是安静地坐在软垫上,揉着手腕先前被铐住的地方,双眼一直盯着常枫的背影不动。
终于,常枫说出「遵命」两个字,逃命似的离开了。
紫坤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怒气消去,又换上了以前的笑脸,对岳凌楼甜甜道:「我也要离开一会儿,你等着我,我还有话跟你说。最好不要有想逃的打算,如果我不放你,你就绝对出不去。啊,对了……」
紫坤把目光移向手边的一堆衣物,那是从岳凌楼身上脱下来的。只见她把那些衣物抟在一起,抱在怀里,笑道:「我不锁你,不过要收拣了你的衣服,我就不信你敢光着身子逃出去。」
「喂,你……」你这招也太狠了吧。岳凌楼正想和紫坤谈判,却听紫坤朝帐外喊了一声:「坎。」
白纱唰一下又被掀起,岳凌楼吓得立刻抓过一条薄毯搭在身上。
紫坤被这滑稽的景象逗得咯咯直笑,手臂搭上了紫坎的肩膀,柔声吩咐道:「带我去天市殿,我要见见七宫主。」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让她单独和西大哥在一起!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位于山路旁的一间小客栈里,传遍了尹珉珉大声拍门的声音。水零儿久劝不住,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这位姑娘,你不要『女人女人』的叫,她是大夫,正在给你的西大哥诊治包扎。算我求你的,你就安静一会儿吧。」
「是啊,小宫主。」小兑拉住了尹珉珉的袖子,把她往别的地方拉,「你再这样吵下去,只怕呆会儿里面的人治好了,我们就要被送进去治了。都快被你吵得神经痛了……」
「可是……」尹珉珉甩开了小兑的手,还想往门那边冲,但却被另一个人拉住了手腕。
「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折腾人了。」
说话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件无袖的长衫,头发削得很短,只到肩膀,显然不是汉族人。他一手拉住尹珉珉,一手握着一把折扇,油嘴滑舌地劝道:「里面的大夫是我姐,我对她的医术非常有信心,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她绝对医不死人的。当然,我对她的人品也有绝对的信心,大不了我用我的人头给你保证好了,你西大哥是怎么进去的,呆会儿一定怎么出来。进去是个处男,出来也一定是个处男,就算一不小心不是了,那也一定不是我老姐干的……」
「啪!」话未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只见少年捂住后脑,呜呜咽咽,双眼含泪地说:「零儿……姐……」
水零儿叉腰道:「这一巴掌是替庭阁打的,你乱说什么呢!」
「我,我哪有乱说……」
也许看外表你根本不会相信,但这名短发少年的的确确就是北极教开阳星——沈开阳。也就是水零儿的同门师弟。而他们口中的那名医师,便是庭阁。三天前,他们曾经和西尽愁在平安镇见过面。那天,平安楼被烧,赶去看热闹的沈开阳恰巧碰上了西尽愁。而当时的岳凌楼正花狱火毒发,痛不欲生。庭阁说可以救岳凌楼一命,但却只是从岳凌楼身上盗走了抗体。当时的庭阁在岳凌楼身上落下三针,其中一针给沈开阳,一针给自己,还余一针未用。
西尽愁一行人正好逃出紫星宫,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那对姐弟。水零儿和他们是旧相识,见西尽愁伤得重,就让庭阁看看。于是找了家茅店暂时住下,没想到尹珉珉却一直在门外大吵大闹。
她和西尽愁分离了整整一年,每天都在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次终于意外相会,以前的隔阂和摩擦好像都消失了,只要这样看着西尽愁就好,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不想再跟他分开,即使只是一扇门,也不想让它隔开自己和西尽愁。
尹珉珉越想越伤心,说不出话来,倒是水零儿和沈开阳又吵吵闹闹起来。没有发现一旁的尹珉珉已经泪下沾襟了。小兑忙过来劝道:「小宫主你别哭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嘛?以前没见你哭过,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时候,沈开阳才又注意到尹珉珉。只见他呵呵一笑,告诉小兑:「想让一个人不哭还不简单,让她笑就行了。而让人笑的办法呢,最好就是讲笑话。」
边说着,边清了清嗓子,沈开阳折扇一打,来到尹珉珉身边道:「从前呢,有一对乌龟夫妇,有一天呢,雌乌龟对雄乌龟说,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回来。于是雄乌龟就去了,雌乌龟等啊等啊,等了三天三夜,雄乌龟还没回来,于是就抱怨道慢死了,回来看我不抽他。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雄乌龟的声音,你再骂,再骂,再骂我就不去了,原来雄乌龟还没有走到门口。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是呢,真的好好笑哦。」小兑兴奋地抓住了沈开阳的手,缠着要他在多讲几个笑话。一听有人欣赏,沈开阳也得意洋洋地又讲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尹珉珉已经不知所踪了。
在客栈外的一张方桌旁,水零儿坐到了尹珉珉的身旁。尹珉珉背对着她,但从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正在哭泣。
「你和西尽愁认识很久了吧?」水零儿拍了拍尹珉珉的背,大姐姐似的安慰道。
尹珉珉点了点头。
水零儿又问道:「不过也有很久没见了吧?」
尹珉珉再次点了点头。
「那么……」水零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酷,「在你没有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会变。就连人心也会……」
尹珉珉的身体好像僵在了那一瞬间。
水零儿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管你和西尽愁以前有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你不能再缠着他。因为……」顿了顿,还是把事实告诉了尹珉珉,「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你说什么!」尹珉珉突然站了起来,一双还盈满泪水的眼睛,这时候竟像要燃烧起来。
「我说……」水零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不要再缠着他了,因为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谁?他娶了谁?岳凌楼?这怎么可能?」尹珉珉双手撑在桌子上,涣散的眼神在桌面四处游移。
「岳凌楼?关他什么事?」水零儿是真的听不懂。
「不是岳凌楼?」尹珉珉的动作停住了,专注地盯着水零儿的眼睛,「那是谁?还会有谁?你告诉我!」
但是水零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罗。」庭阁坐在床边,一边笑着寒暄,一边替西尽愁缠上绷带。不仅是手臂被箭刺伤的地方,就连手指,也包裹得不留一寸皮肤在外。
「手臂上的箭伤虽然避开了重要筋脉,但是入肉太深,伤了骨骼。还有你的手指,五指都被磨破,就连手掌的皮肉,也脱落了大半。一个月之内,你都要包着这些绷带,并且不能拿重的东西,就连剑也不准拿。不然你就等着被截肢吧。」
不知是吓唬西尽愁,还是实话实说,总之庭阁的表情看上起很是正经,问道:「你这些伤到底是怎来的?」
「手掌是坠崖时在崖壁上磨的,手臂是被人戳的。」
西尽愁淡淡地回答着,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他靠在被褥上,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臂,苦笑道:「不过上次的事情,我还有点不明白。你们走了以后,有人告诉我说,那毒一两个时辰后自己就可以化解。那么,你那天落下的三针到底是干什么的?」
「救人的呗。」不过不是救岳凌楼,而是救自己和弟弟。庭阁没想到西尽愁会跟她翻老帐,立刻避开这个了话题,「对了,每次见到你都有美人跟在一旁。上次是个半条命的男孩,这次又是个脾气辣的女孩,你的涉猎范围还真是广泛呢。真让人怀疑你是从桃源乡来的,所以桃花运特别好……」
「你若想要就分给你好了。」西尽愁笑道,「有时桃花多了,也是会犯劫的。」
「这话不假。」庭阁也点头同意,「我看你的劫,马上就要到了……」
正在这时,只听「碰」的一声,水零儿一脚踢开门冲了进来,一把抓住西尽愁的领口就是一顿臭骂:「姓西的,你老实给我交待,你跟岳凌楼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若有半句隐瞒,我就让你死在这张**!」
「你被疯狗咬了?」西尽愁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
「没被咬,只是听到一些话而已。」水零儿手掌一敲,把西尽愁敲到床头上,怒道,「你以前怎样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你既然娶了红叶,就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你如果再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告诉你,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个……」西尽愁终于找到了空档插话,「我和红叶的事情有些误会,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你……」
「没有什么误会!」水零儿一句话把西尽愁吼得噤了声,「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能是红叶休你!绝对不能是你休红叶!」
「喂,零儿零儿……」一旁的庭阁见气氛越来越紧张,急忙把水零儿拉开,「他还有伤在身,你这样子……」
「有伤就了不起啊!」红叶嘴上这么说,但火气的确降下了一点。只见她瞪了西尽愁一眼,恨恨地离开,把门甩得震天般的响。
庭阁望着水零儿离开的背影,按了按额头,一边叹气,一边对西尽愁说:「真是的,她以前不是这种脾气啊……啊,对了。听零儿说你们刚从紫星宫逃出来,既然这山是紫星宫的地盘,我们不宜久呆。我们要立即下山,越快越好。」
虽然担心岳凌楼,但即使执意留在山上,事情也不会有半点转机。还不如暂时下山,逃得出一个是一个,不然岳凌楼的自我牺牲就白费了。这么想着,西尽愁翻身跳下了床。因为担心刚接好的骨骼移位,庭阁在一边搀扶着他。
于是山路上,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西尽愁走在中间,庭阁在右边扶着他。水零儿为了不让尹珉珉接近西尽愁,抱住了西尽愁的左膀子,一刻也不放松。而尹珉珉则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但无论她怎么移动位置,就是近不了西尽愁的身,急得直跺脚。
这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倍受冷落的小男生,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是北极教的开阳星,一个是紫星宫的小护法。比较而言,沈开阳看上去更成熟一点。
「为什么女生都围在他的身边转呢?」小兑望着西尽愁背影,终于提出了这个千古迷题。
「唉……」沈开阳摇摇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因为他是从桃源乡的人嘛……」
紫星宫天市殿内——
七宫主依旧蒙着眼,斜坐在殿内偏厅里,一张软榻的沿上。她面朝的那个方向,红叶正缩成一团,身体瑟缩着,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七宫主。她害怕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一名银发的斗篷人垂手伺候在一旁,不过一直默不作声,就像是具没有感情的雕塑。
整个天市殿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宽敞得有些吓人。红叶每吼一声「你不要过来」就可以听见一重连着一重的回音。自她被带出天牢,已经过了大半日。而七宫主说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我不会害你,你不要吵,你忘了一些事情,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红叶问了不下数十次,而对方却只是摇头叹息。
「想让你安安静静的,然后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声音很远,隔了几十米传过来,带着厚重的回声。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名长发垂地的小妖女正安稳地靠在紫坎的怀里。待她被抱到近前,七宫主身旁的银发人突然下跪道,「安然参见大祭司。」
「安然,你给我站起来!」七宫主突然叱喝一声,众人都大吃一惊。红叶更是被吓得发抖。单脚跪地的银发人叫做「安然」,受命医治七宫主的眼疾。七宫主在天市殿闭门不出的三年里,只有他可以自由进出殿内,给七宫主医治换药。
现在在七宫主的训斥下,安然全身仿佛都僵硬了,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紫坤轻笑两声,缓缓说道:「先生不必多礼,既然七宫主说了,你就平身吧。这三年里,辛苦先生了,往后,七宫主的病还要先生你多费点心照顾呢……」
「你来干什么!」打断了对方的话,七宫主怒气不减,话锋直指紫坤。
「不是很明显么?」紫坤笑了笑,倒不避讳,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带她走的。」
「不行!」七宫主立即拒绝,虽然只是两个字,但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宫主大人,说话不要这么不讲情面,伤了和气,对谁也没有好处。」紫坤在眼神一阴,有咯咯的笑了起来,「走不走,不如听听红叶自己的意思。」说着,朝红叶点点头,柔声问道,「你想见杨鹰么?」
杨鹰?爹!难道,难道爹还没死!
紫坤的话就好像一声巨雷在红叶的头顶炸开,顿时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空白一片。既是惊,又是喜。惊的是突然听到杨鹰的名字,喜的是爹他还活着,还能和自己见面。红叶雷击般的扑倒在软榻上,恨不得给紫坤跪下,边哭边问:「爹,爹他到底在哪里?」
「呵呵,你爹啊……」紫坤头靠紫坎的肩膀,掩嘴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想见他就跟我走啊……」
七宫主显然也因紫坤的话大吃一惊,急忙按住了红叶的手,不停地朝她摇头。但红叶哪管这些,抽手跳下软榻,跑到紫坤身边,用眼神乞求她快带自己走。
见状,紫坤的眼神忽然倨傲起来,对呆住的七宫主笑道:「既然是红叶自己的意思,宫主大人你就放行吧。」
「七宫主……」安然焦急地唤了一声,生怕七宫主会气出毛病来。
谁知七宫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态度竟平和下来,「紫坤,不要忘了这紫星宫里,你只是个祭司而已。谁才是你的主子!」
「我当然记得。」恨恨地瞪了七宫主一眼,紫坤吩咐紫坎道,「走。」红叶紧随其后,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市殿。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七宫主的十指蓦然缩紧,指尖深深没入肉里,全身都气得颤抖起来。安然淡漠地望着七宫主,依旧一言不发。
紫竹林内,岳凌楼正坐在紫纱圆垫上,一床薄毯搭在肩上,松乱的头发散落到脚边。身旁放着一盘紫水晶般的葡萄,那是常枫刚刚才拿来的。
「吃点东西吧,别饿着了。」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常枫转头想走,却听身后传来岳凌楼的声音:「我的手很痛。」
常枫蓦然呆住,却听见岳凌楼又说出两个字:「喂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常枫叹气道:「那我找人……」
「我要的是你!」厉声截断常枫的话,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不是别人……」边说着,岳凌楼起身挡住了常枫的退路,嘴角上扬出高深的笑意,明亮的眼眸挑逗意味似的向上挑了挑,等待着常枫的回答。
这一等,又是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还是岳凌楼忍不住说出话来:「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边说边拈起一颗葡萄,灵活地剥开紫皮,把果实含在唇边,突然朝常枫的脸凑去。两人眼对眼,距离不到半寸,那颗剔透的葡萄就在四唇只见隔着,好不暧昧。看到被戏弄的人唰的红了脸,岳凌楼得逞般的笑了起来,把葡萄吸入嘴里,边嚼边说:「也不是叫你这样喂我,你还在怕什么,嗯?」
常枫只好道:「她马上就会回来的。」那个『她』当然指的是紫坤,那个小妖女。
「呵,原来如此。」岳凌楼的眼神飘了飘,「你是怕被人看见啊?不过我可不怕……而且还很想知道那个人看到你碰了我,会是什么表情。你呢?想不想看?」双臂缠上了常枫的脖子,趁其不备,整个身体都压了下去。
常枫倒是不挣扎,任岳凌楼躺在他的身上说话。
岳凌楼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这次没有等待太久,常枫回答道:「是。」
「你这人还真是有趣。不记得『常枫』,反倒记得我。」眼神忽然冷洌起来,「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常枫道:「只有你。」
岳凌楼笑道:「我不信。」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问一句「你要怎么才能相信」,但是常枫却什么也没问。所以岳凌楼只好自动说出后半句话:「如果你吻我,我就信。」
「只怕你信了,他就死了!」紫纱突然被人掀开,光线一泄而入。岳凌楼猛地回头,常枫也急忙从软垫上爬起来。紫坤魅笑着的脸,此时寒气森森。
「出去。」这话是对常枫说的,没有用「滚」字,倒是出乎岳凌楼意外。
「我说让你等我,我有话跟你说,你却等不及了,是不是?」紫坤恨恨地问。常枫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只留下岳凌楼和紫坤针锋相对。
岳凌楼道:「我看是你等不及了才对,才会快就回来,正好破坏了我的好事。」
紫坤咯咯笑道:「好事?我还真想知道如果你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是我想知道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究竟对他做过什么?」
「我救了他一条命,要了他半条魂。如此而已。」紫坤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岳凌楼不屑道:「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挺大方的?」
紫坤的眼神一阴:「我一向如此。特别是对我感兴趣的人……」
「比如说我?」岳凌楼早就猜到话题要转到他的身上来。
紫坤果然笑道:「你倒挺聪明的,什么都被你想到了。」
「聪明算不上,因为还有一点没想到。」岳凌楼撇了撇嘴,接着说,「你打算对我怎样『大方』一下呢?」
「很简单。」紫坤道,「我要你一样东西,你可以向我要两样东西,怎么样?」
岳凌楼自言自语道:「听上去,我好像真的有赚。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
没有立即回答,紫坤却把话题拉到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方向:「你知道花狱火吧?」
岳凌楼点头道:「知道。」
紫坤道:「对大部分人来说,花狱火是□□,带来迷幻,惑人心智,最后引起死亡。但是对有一小部分人来说,它却是粮食,失去了它就不能存活。」
岳凌楼笑道:「有区别吗?还不是都会死。」
「不仅有,而且区别还很大。」紫坤沉声道,「□□,是吃多了才会要命;而粮食,则是不吃才会死。岳凌楼,我告诉你,你就是那一小部分把花狱火当成粮食的人,因为你的体内,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麒麟的血。」
「你在讲神话?」
「对人类来说,也许真的是神话。」紫坤的眼中有层很淡的阴影,虽然她一直看着岳凌楼,但总觉得那眼神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鬼鸢把昏迷的你送到我这里,让我救你时,我只当你是一般的中毒者。但是,后来却发现你的血液里,花狱火的浓度太高了,正常的人类如果血液中混入了这么浓的花狱火,早就下地府报道了。但是你却活了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你和我们一样流着麒麟的血。」
「对。」紫坤点头笑笑:「永生的麒麟,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总之,几千年前,麒麟灭族,被冰封在雪山。我找了几千年,只找到了屈指可数的几只雌体。你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唯一雄性体……」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紫坤打了一个响指,白纱又被掀开,一团东西被放到了软垫上,就在紫坤手边。紫坤把那团被褥掀开一角,竟露出红叶的脸。岳凌楼吃惊地正想起身,却被紫坤止住,幽幽笑道:「现在,你猜不猜得出我想要你的什么?」
岳凌楼只是盯着紫坤,紧紧咬住牙,说不出话来。
紫坤避开岳凌楼的眼神,望向昏迷中的红叶,手指在红叶的脸颊上轻轻地划着,「你不要用那么仇恨的眼光看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其实你应该想到了,红叶就是雌体。而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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