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如果每天过的是那种命悬一线、危机重重的生活,那么就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但如果生活恬淡安宁,则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西尽愁正是这样,日红岭上的枫叶已经褪去了秋日里那层艳艳的颜色,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
只是四月而已,在云南的这个小镇,便早早入了夏。雨水也多了起来,岭上蜿蜒的山路,常常变得泥泞不堪,所以踏青时节一过,到日红岭上的人便少了起来。客栈的生意轻闲了许多,西尽愁也终于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
刚刚和那对杨氏父女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别扭。虽然红叶对他关心体贴,但是杨鹰却总拿出岳父的架子在和他讲话。但时间一长,西尽愁也渐渐习惯了。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人是勿庸置疑的一家人。但他们三人心里都明白——不是。
杨鹰明白,红叶明白,这就不用说了。然而西尽愁,他也是明白的。
虽然记忆并没有恢复,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和红叶绝对不是夫妻关系,只是一直没有把这个问题挑明了讲而已。一来红叶乖巧,西尽愁把她当妹妹看。二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夫妻」的行头而已,并没有实质内容。
所以西尽愁选择了安于现状,也许是存在于他内心深处的,对这种平淡生活的向往,在作祟吧。可是,联系着这三人的细线,却在不久前的一天,被杨鹰给挑破了。后来想想,也许那时的杨鹰已经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近,所以在后事安排吧?
记得那一天天色已经很晚了,红叶早已入睡。西尽愁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后,起身一看,发现竟是杨鹰。
「出来吧,突然有话想对你说。」
杨鹰淡淡吐字,表面听似平静,但内里却很沉重。西尽愁不发一语得望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杨鹰在屋前的木桌旁坐下,头顶镶青边的酒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外表看来,杨鹰长不了西尽愁十岁,与其说是岳父,倒更像是位大哥。他有那一双过于沧桑的眼睛,眼神里隐藏不住经历无数争端的事实。
「坐吧……」他淡淡地对身后的西尽愁说道。于是西尽愁挪开了一张木凳坐下,他在等着眼前那个男人开口,今夜他必定有重要的话说,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叫出来。
「你有想过你以前是什么人吗?」
杨鹰突兀的开口让西尽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于是犹豫了半晌,才淡然答道:「也许是卖艺的,也许是捕快,也许是个江洋大盗,谁又说得清楚……」
「但有一点你却很清楚。」杨鹰斩钉般地截断了西尽愁的话,字字清晰道,「你清楚你自己是一个与刀剑为伍的人,你过的是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的确如此。」西尽愁笑笑,他不想否认,更不能否认。无论是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茧壳,还是矫捷的身手、灵敏的反射神经,都在一遍一遍的向他证明着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他不是一个可以过现在这种安乐日子的人,他的命是悬在刀锋上的,随时可能杀人,也随时可能被杀。
「其实你并不是红叶的夫婿……」
西尽愁笑笑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想骗你……你确实不容易骗。我的目的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杨鹰转过头看着西尽愁,眼中的认真不觉让人心中一凛,于是西尽愁点点头。
红叶救他一命,他就欠红叶一命。
「保护红叶。无论何时,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能让她比你先死。你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答应我。」
那一天的西尽愁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义不容辞。
然而变化却在不经意间揭开了序幕,那是从四月的一个傍晚开始的——
「红叶,今天加菜了啊……」西尽愁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心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而红叶只是神秘地笑笑,又把一盘水煮鱼片端上了桌,在木桌的四方都摆上了一副碗筷——比平时多了一副。
「有客人?谁要来?」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变化的西尽愁问红叶。
「说了你也不认识,等他到了,我再给你介绍吧。」红叶随意在身上揩揩手,朝门口走去,自言自语着,「奇怪了,以前的这个时候,早就到了啊……」
边说着,正想开门出去看看,但就在她的手碰触到门扉的那一瞬间,西尽愁电击般的起身,几乎没有经过思索,话就脱口而出:「红叶!」
「怎么了?」红叶奇怪地转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紧张兮兮的西尽愁。
「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西尽愁走到红叶身边,正想推门而出。
「你也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坐在桌边的杨鹰,低沉地发话,语气虽如古井般平静,但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心平气和地呷了一口水酒,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家伙自己招惹来的野狗,就让他自己去收拾……」
如果红叶推开了门,她一定可以看到她要等的那个人就在站在门外五十米远的地方,但西尽愁却阻止了她。因为此时,从那人身上发出的杀气,可怕到连鸟兽都不敢靠近,只要是稍微懂一点武学的人,都会被这股杀气震慑住,不会轻易靠近。那种气势分明在警告来人,你一旦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就叫你死无全尸!
月摇光站住了,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有人在跟踪他,而且还跟了很久。月摇光还是一袭银白的衣物,装扮跟几个月前,他在杭州城时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多了一张白玉面具。那面具稳稳扣住了他的脸,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他手上没有任何刀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对方自己出来。
这时,果然有人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天翔镖局楚南阳。受人之托,送镖给摇光星。」
闻言,月摇光回头。只见一名束发玉冠的青年正抱拳施礼。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五人,均是镖师打扮,想必是这次跟他一起出镖的手下。自报了门派姓名和来意后,楚南阳这才颇为小心地确认道:「阁下是否就是北斗摇光星?」
「没错。」月摇光转身面向来人,白玉面具上有洁白的光一闪而过。
大半年前,耿原修的死引得天翔门大乱。昔日四大堂主各分东西。荆君祥死,耿奕下落不明,岳凌楼一直留在京城,从未露面。天翔门里门主贺峰大权独揽。西堂天翔镖局的势力也被他压制下去,看这次出镖的人只有六个,寒碜得可怜,哪有一点昔日天翔门豪贵气派的影子?
今非昔比,月摇光不觉微微叹气。朝楚南阳靠近了几步,他也非常好奇对方到底送来什么东西。而楚南阳递给他的却是一封从未开启的信函。
只是信而已么?有趣……
月摇光打开了信封,抖一抖信纸,目光刚一触及信上的字句,立刻大笑了起来:「楚南阳是吧?这趟镖真不该你来保啊……」
不懂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南阳本能地不想和月摇光多呆,程式化地说道:「镖已送到,在下告辞了。」没想到刚一转身,却被月摇光喊住。
「楚镖头请等一下,只怕你这趟镖,还没有送到……」
「什么?」楚南阳刚一回头,只见月摇光把那页信笺夹在两指之间,向前一甩。这夹了内力的一招,仿佛让信笺变成了一只飞镖破空而来。来势虽猛,但没有杀意,被楚南阳轻松接住。
「你不想看看?」月摇光劝诱道。
楚南阳这才狐疑地打开信纸,几个斗大的墨字触目惊心:「取楚南阳人头,必有重谢。」
「把镖留下吧,楚镖头!」
月摇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寒冷得连空气仿佛都要冻结!
楚南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全身僵直不能动弹,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战胜眼前这个人。但幸运的是,他的脑袋还算灵活,想到杀手是个『受人钱财,□□』的行当,所以开□□涉道:「等等!无论他付给你什么酬劳,我都可以加倍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无论……」
楚南阳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月摇光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很可惜啊楚镖头,你这些话说的晚了一点……」月摇光隔着白玉面具,低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跟你阴阳相隔,要怎么谈生意呢?」
「什么!」楚南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手中的利剑,准备拼死相搏。
「这都不懂吗?」月摇光又逼近几步,声音沉稳,寒气森森,「我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死了!」
电光石火之间,月摇光的右手朝楚南阳的头颅扫去!
太快了!快到不像手,而像一道光!光过之后,楚南阳的颈上已空无一物!
「凡事应该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对不对?」
月摇光的这句话问的是与楚南阳一同到来的另外五名天翔手下。他先受人之托杀楚南阳,现在又怎么能接受楚南阳提出的生意呢?
纵使训练有术,身经百战,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远远超过了那些镖师所能承受的范围。他们的镖头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别人轻易取走了首级,而且那个人还可以这样不以为然,心平气和地讲话。好可怕……难道这就是北极的力量吗……
当楚南阳的血从颈项上冲出来的瞬间,那五名手下全都发出了鬼叫般的声音,瞳孔急遽收缩,恐惧感毁灭了他们的思考能力,甚至连逃跑都忘了。
从窗缝目睹了这一切的西尽愁屏住了呼吸,能看到月摇光怎么出手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当楚南阳低头看那信笺上的字时,月摇光就已经动手。
稍纵即逝的一丝白光利落地横扫过楚南阳的脖子,而他本人竟毫无知觉。月摇光刚刚挥手的动作,只是把楚南阳那颗本就不再属于他身体的脑袋给揭下来而已。
好强,这人到底是谁……西尽愁的双眉越压越低。
这时,月摇光右手突然腾起了一团火焰,火光幽蓝而又黯淡。
西尽愁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见过那火焰!那蓝色的妖火他绝对在哪里见过!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思考得越深入,头就越昏痛。西尽愁紧紧按住太阳穴,某些记忆的片断正在脑海中闪现:一个披着紫纱的人,一片开满艳艳红花的石渚,一串翠绿的念珠,还有一个白衣似雪的影子……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西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红叶担心地扶住了西尽愁的手臂。
瞟了西尽愁一样,杨鹰依然稳坐在桌旁,过了一会儿才对西尽愁说道:「现在,你出去看看吧,那小混蛋杀了人从来不知道收尸的。要是明天惹来了官府,也很麻烦……」
言外之意就是叫西尽愁帮着收一下尸。
西尽愁不发一语地走到门边,手刚碰触到门扉,只听一声惨叫从门外传来!
西尽愁,杨鹰,红叶,三人同时怔住。这个声音,难道是——
最沉不住气的红叶猛地按住了心口,月摇光的名字脱口而出。她猛地打开屋门,正欲夺门而出,却在下一刻双眼一花,意识全无。
「去看看。」杨鹰朝西尽愁偏了偏脖子,他的手还点在红叶的昏睡穴上。
这时,杨鹰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也有了紧张的表情。要知道能让月摇光发出惨叫的人,这世上并不多。迅速把红叶安置在**的杨鹰,紧随西尽愁之后,朝门外冲去。
时候已经不早,树林的光线更是昏暗。西尽愁赶到时,月摇光已经伏倒在地,他的头埋在地上,紧紧按住渗血的胳膊,凌乱的长发搭在他的白玉面具上,即使没有出声,也让人感到他的痛苦不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人袭击了他?西尽愁警觉地环顾四周,留心动静,却没有发现一丝异常。应该说是那偷袭者的隐藏功力太好了吗?竟然能和空气融为一体。
「教主……」感觉到有人走近,月摇光挣扎着微微仰起头,含糊不清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正在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西尽愁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天色暗如浓墨,树影幢幢,西尽愁背着光,月摇光只能看见他的大概形状。所以才把西尽愁误认成了杨鹰。
还不等西尽愁解开误会,他们身后的树丛又传来一阵异响,两人同时扭头盯着声源处。随即,树丛被拨开,从中走出来的人正是杨鹰。
月摇光愣了一下,这次终于他看清楚了,立即曲下右腿,俯首向杨鹰行礼,低声拜见道:「摇光参见教主。」
教主?什么教主?西尽愁迷惑地扭头看着杨鹰的脸。
而杨鹰不动声色地把手抬了一抬,示意月摇光起身,平和而又威严地说道:「我早已不是什么教主,你们也已自由,你又何必每年都来找我……」
「一朝入教,终生不负。」
「一朝入教,终生不负。」
与月摇光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令那三个大男人同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蓦然抬头望去。几乎同时,头顶繁茂的枝叶一阵乱响,一个人影破影而出,凌空一个翻身,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人影已经稳稳落在月摇光身旁。
「零儿?」杨鹰不敢相信地唤出了来人的名字。
「教主。」那女子俯身下去,单膝着地,像月摇光那样给杨鹰行了个礼后才又站起身来。
「怎么是你?刚刚是你偷袭我?」月摇光厌恶地瞪了那女子一眼。
「怎么不能是我,只准你来见教主,就不准我来啊?被我偷袭到,只能说明你自己的空隙太多,怪不了别人。」
女子顽皮地顶嘴,模样煞是可爱。她年龄不大,长发高高地系成一束,额前绕了三转杂着金银两色丝带的三股辫,发髻里还零星地装饰着几串小铃当,一摇头就会叮当作响。
只看她这副小女生娇娇俏俏的外表,谁也想不到她是昔日北极教里的天璇星——水零儿。
「真难得你们两人同时出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杨鹰微微叹气,表情有些沉重。
只见水零儿扬了扬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一朝入教,终生不负。生为北极,死为北极。这是我们入教时立下的誓言,难道教主忘了么?」
「不得无礼!」月摇光大喝道,伸手想把朝杨鹰走去的水零儿拉回来。
而水零儿只是斜斜地睨了月摇光一眼,不知从哪里突然掏出一只断臂,支到月摇光眼前。
「你!」月摇光瞬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欲夺回那只断臂。那是水零儿刚刚从他胳膊上扯走的东西。只见水零儿的身子一转,那只断臂就又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她看着月摇光恚怒的表情,很是得意地说道:「急什么?反正本来也不是你的手。」
水零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西尽愁的注意力才又转移到月摇光的手臂上去。空空的衣袖在夜风中向身后扬起,被血水染红了好大一片,这副惨象让西尽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而月摇光却好像无所谓似的谈笑自若。
「虽然不是我的手,但也不是你的。」月摇光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地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残肢,从语气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月摇光一边说着,一边按住了自己从残臂。西尽愁两眼一眨未眨地盯着他,出现在他眼前的情景,远远超过常识的范围。
因为月摇光的手臂被截断的地方,竟然又伸出一只手来!
而那只手和月摇光是如此契合,因为它就是月摇光本来的手臂。月摇光用衣角擦干净截肢处的血迹,那里居然一点伤口都没留下!
「还给我。」月摇光认真地说道,朝水零儿摊出了手。
「不要。」水零儿才不怕他的威胁,一甩头道,「我要把它烤来吃了。紫星宫的邪门玩意儿,我看着就不顺眼。难怪最近老是看到那些幽灵紫星宫的人,在云南晃来晃去,原来他们要找的东西在你这里……」
「紫星宫的人在云南晃来晃去?」杨鹰皱眉问向水零儿,心神不宁的样子。
「是啊……」水零儿这时难得严肃了一下说,「总觉得紫星宫在蠢蠢欲动呢……」
同一时间,就在日红岭往南一百多里左右的地方,同样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几个披着紫色的斗篷、紫纱遮面的人面色凝重地望着脚边的一具尸体。
那尸体已经腐化不堪,因为他已经死亡了太长时间,算算应该半年有余了吧?去年夏末,他被西尽愁甩入山涧,不懂水性的紫离毫无逃生的能力。然而他的尸体却恰巧被月摇光发现,月摇光知道他是紫星宫的护法,从尸体夺走他的手臂,把他掩埋入土。
而现在,紫星宫的一行人,正是在月摇光的坦白下,才找到了紫星宫司火护法——紫离的尸体。欧阳扬音脱下斗篷,遮住紫离残破腐烂的身体,回头吩咐道:「先把他带回宫吧……」
紫巽和月摇光约定的三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他们已经由杭州回到云南,等待着月摇光的出现,看他到底能使出什么办法让西尽愁现身。
当红叶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睡得有点头脑发昏的她,迷迷糊糊地从内屋走出来。时候尚早,店里没什么生意。山路边的一张酒桌旁,围坐着杨鹰、西尽愁、月摇光,水零儿四个人。
「西大哥,摇光哥——」红叶见状立刻跑了过去。
月摇光笑着摸了摸红叶的脑袋,有些不甘心地对西尽愁说道:「她竟然先叫你的名字,真是让我好受打击呢。」
「照你这么说,红叶到现在还没有叫我,我是不是应该自卑到去自杀呢?」水零儿一手撑着下巴,抬眼望着红叶,撇撇嘴说道。
「零、零儿姐!」红叶这才认出了水零儿,兴奋地一把把她抱住,「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呢。」
月摇光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日红岭小住几日的,而水零儿则毫无规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月摇光和水零儿同时来日红岭这种事情,还是十年来的头一次。
「好!」红叶边说边卷起了袖子:「难得摇光哥和零儿姐都来了,就让我露两手,烧几个好菜给你们尝尝,保证让你们两个吃得都舍不得走。」
「这么说来,真的好久没有吃到红叶做的菜了……对了,红叶你会不会『烧烤』啊?」水零儿一脸兴奋地站起来,握住了红叶的手。
「怎么了?」红叶偏偏头,疑惑地问道。奇怪水零儿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哼哼哼哼,那么,帮我把这个烤了吧!」说着,水零儿又变戏法似的把紫离的断肢给掏了出来。
「啊——」红叶一声尖叫,猛得向后一缩。
「零儿!」杨鹰低声呵斥了一句,「把那个东西给我收起来!」
「收起来就收起来嘛……」水零儿嘟哝着悻悻坐下,「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那是什么啊,爹?」红叶心有余悸地问杨鹰。
而水零儿却抢先答道:「蹄子,但是如果你想叫它爪子,我也不会反对。」反正在水零儿的心里,紫星宫的人都是畜牲。
这个时候,西尽愁起身走到红叶身边,笑吟吟地问道:「做菜需要帮手吗?」
「要啊,当然要。」红叶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西尽愁的手。
看着那小两口走进酒店,水零儿这才说道:「真没想到教主你这么容易就把红叶给嫁了,还嫁给一个浑身都是谜的男人——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不来头,红叶喜欢他,就行了。」杨鹰无奈地笑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会主动提说帮忙做菜的西尽愁,其目的当然不只表面那么单纯。外面那两个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杨鹰到底又是什么教主?问杨鹰一定问不出什么,所以西尽愁干脆把目标放到红叶身上。
「红叶啊,外面那两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西尽愁一边洗菜一边向红叶打听。
「是爹爹的朋友。虽然很奇怪,但都是很好的人。」红叶微笑着看着西尽愁,顿了顿,没来由地冒出一句,「……真的好快啊……」
「什么?」西尽愁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间啊。」红叶低下了头,乖巧地笑着说低声说,「你来日红岭已经一年了吧……想当初,连鸡毛都不会拔的你,现在竟然可以帮我烧菜了……变化还真大呢……」
「别跟我提以前的事情……」西尽愁实在不愿回忆当初他拔鸡毛时的壮烈情景,搞得鸡飞狗跳不说,还差点把开水打翻,英勇挂彩呢。
「一年的时间,真的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呢……」红叶自言自语般低喃着,陷入了沉思。
「我在想,你以前的熟人,会不会已经认不出你了……」红叶苦涩地笑着,肩膀耷拉了下来,但随即又抬眼直视着西尽愁问道,「西大哥,我在想,也许你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的身份,而是日红岭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觉得……」
「傻丫头。」西尽愁打断了红叶的话,不想听她说下去。
「西大哥。」但是红叶却没有就此收口的打算,她执着地要继续那个话题,「……就像这样生活下去好不好?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放弃那些好不好,就像重生一样,重新活一次……这样,不行么?」
不行么……
红叶的话在西尽愁耳边回响,西尽愁不说话,红叶也低头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不是不行,是不敢。
总有些事情是不敢抛掉的……但到底是什么事呢……却又想不起来……西尽愁一阵头疼,视线跟着晃动起来,到底是忘了什么事情……让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