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翌日清晨,江城端着一碗粥敲开了尹珉珉的房门。

尹珉珉虽然还躺在**,但却已经醒了。她睁眼望着江城从门口慢慢走进,看着他把粥放到桌上,然后坐到自己床边。

江城伸手抚到尹珉珉额上一探,见她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尹珉珉就只是单纯地看着江城而已,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看什么都是一片暗淡,没有色彩。

「饿了么?」江城问。

尹珉珉望着他,没有回答。

「粥快涼了,赶紧喝了吧。」

江城轻叹一口气,边说边起身,把粥端了过来,重新坐回床边。一手端碗,一手拖住尹珉珉的背,想让她坐起来。

但尹珉珉却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用近乎蚊呐的声音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吃饭就没有力气赶路。」江城劝说。

「赶路?……」尹珉珉不明白,「我哪儿也不去。」

「不去不行。」江城把调羹送到了她的嘴边,「有人会担心的。」

「没有人会担心。」尹珉珉挥开了江城的手。

「陈绫安也不会么?」江城问。

尹珉珉的身体僵住了。

江城续道:「既然你们已经结成连理,他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想把我送给陈绫安!?」

尹珉珉竟一下坐了起来,怒目瞪着江城。

江城起身,背对尹珉珉走到桌边,把粥碗放下,但却一直没有转身。

他就这样背对着尹珉珉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地方可去……但你既然已经嫁人,就应该有家了,应该回去……我不是把你送给他,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夫君,只有他有资格保护你……」

这是江城想了一个晚上,最终得到的答案。

虽然他很喜欢尹珉珉,但尹珉珉却已经嫁人,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那么,他就再没有资格去代替陈绫安。他不想破坏尹珉珉和陈绫安之间的关系,所以他选择了和尹珉珉保持距离。

不等江城把话说完,尹珉珉就冷笑起来。她的声音虽冷,但听上去却很凄惨。

「你说资格?」尹珉珉望着江城的背影,冷笑着反问,「你说什么资格?」

江城道:「他是你的丈夫。」

「我一点也不爱他……」

「但你嫁给了他,他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妻子。都说百日夫妻恩似海……你和他……」

尹珉珉再次被江城惹哭了,她抓起枕头朝江城的后脑砸去,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嘶吼着:「我不准你说我和他是夫妻!——我不准你说!」

江城终于回过了头,望着已经满面是泪的尹珉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本想把尹珉珉还给陈绫安,他本不想去抢。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尹珉珉这样悲惨地痛哭着,他的心就像碎掉似的。他紧紧捏拳,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她,安慰她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逾矩,只能克制。

「我受够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把我推来推去!?……」

尹珉珉捂住滴血的心口,她的身体慢慢弯下,蜷缩在床头。这动作就像本能似的,想把自己抱住,想要保护自己。

但突然,尹珉珉抬头对江城吼道:「你所谓的资格!你所谓陈绫安有,而你没有的资格……你知道他是怎样取得的么!……你知道他是怎样把我……」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尹珉珉的胸口起伏着,阵阵喘息。

她的双眼变得像火,在燃烧。

像是愤怒,但更像是疯狂。

她所有的压抑,所有的不平和委屈,竟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回忆开始倒退,她想起了几个月前。

七月十五,中元节。

那天晚上,是场永恒的噩梦。那个男人像野兽一样侵占了她的身体。不敢去回忆,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身体还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珉珉……」江城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身子摇晃了一下,声音也变得紧促。

虽然尹珉珉没有讲明,但江城却大概已经猜到,她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城问。

「你想知道?」尹珉珉冷笑着反问,然后对江城说,「你过来。」

江城站着不动,他望着尹珉珉。眼中由最初的疑惑,转化成一丝惊惧。现在的尹珉珉,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他不明白她的一言一行,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所有问号加在一起,竟让江城对此时的尹珉珉,产生了一丝恐惧。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尹珉珉继续说着,头微微一偏,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森寒笑意。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江城竟向她走去。

尹珉珉拍了拍床沿,示意江城坐下,忽然抬眼问道:「只是上了一次床,我一辈子就是他的了么?」

江城被尹珉珉的话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你说什么!」

「只是睡过一个晚上而已,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必须跟着他,是么?」

「珉珉!」江城以为她疯了。

「我只问你是不是!」尹珉珉一把揪住江城的领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疯狂地嘶吼着,「你回答我是不是!?你刚才的话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你现在不敢承认!?」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江城的嘴突然就被尹珉珉堵住。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尹珉珉吻住了他,用唇舌堵住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一阵晕眩陡然袭来,江城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把胸腔撞开!

他不敢相信这眨眼之间发生的一切,但尹珉珉身上淡淡的清香,还有嘴唇柔软的触觉,都在一遍一遍地提醒着他——这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也不知道尹珉珉是哪儿来的力气,只见她一把揪住江城的领口,竟把他压到**!

「当初,陈绫安就是这样对我的!如果你要讲什么资格……他的资格,就是这样来的!」

尹珉珉俯身再次吻住彻底呆掉的江城,狂暴地撕扯他的衣服。

当江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外衣已经被撕碎。

尹珉珉坐在他的腰上,用力地咬着他的嘴唇。

好不容易逃过尹珉珉的狂吻,江城抓住了她的手,想把她拉开。

但尹珉珉却使出了全身力气,把江城死死压住。

「如果我跟你也睡过了,你还会不会把我扔给他!」

尹珉珉的眼眶红了,倔强的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她的声音简直撕心裂肺,「已经够了……不要再跟我讲什么资格,不要再把我随便丢给别人……我怕……真的怕了……」

江城抱住了她,吻她。

「不要把我扔给别人……」乞求一般的声音,尹珉珉搂住了江城的脖子,她全身都在颤抖,「我怕……我真的好怕……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很怕,害怕所有人都抛弃我……害怕所有人都扔下我离开……」

「珉珉,不用怕了……」

江城擦去她脸上的泪,捧起了她的脸,轻轻啄吻几下。

尹珉珉并没有反抗,但眼泪却一直没有停下。

江城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好像什么都忘了,眼中只有尹珉珉哭得伤心的脸。他想抱住她,他想吻她,他想告诉她,这个世上还有他要她,还有他不会丢下她……还有他在她身边,还有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所以……

「不要怕了,珉珉……」

低低地呢喃,江城已经克制不住了。

他慢慢褪去了她的衣物,亲吻她柔软的肌肤。

他曾经幻想过这一天,她可以成为他的女人,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却是这样来到。

尹珉珉没有反抗,她表现得很顺从。

对方是谁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好好疼她而已。

她身上的伤口也有很多,只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

可以替她稍稍抚平伤口而已。

几日之后,四川十三寨。

西尽愁接到紫星宫送来的一份礼物。

那是一只紫檀木的小盒子,雕刻非常精细,只有掌心大小。是由一只老鹰送来的,盒盖上还附着一封信,指名要交给西尽愁。

那个时候,武林同盟早已南下水寨数日。水寨的主力船队都随紫星宫去了杭州,留在水寨的不过区区千人。所以武林同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顺利占领了十三寨。

紫星宫好像已经放弃了水寨,依旧停留在杭州,没有任何动静。

据探子发回来的报告说,紫星宫一直未进杭州城,只在城外搭建祭台。而最近,他们好像又拨出一批人马,入城搜查什么人的踪迹。

但紫星宫搜查的究竟是什么人,武林同盟的人并不知道。

其实紫星宫在搜尹珉珉,因为没有尹珉珉,他们的祭典就无法进行。紫星宫正在举行的祭典,目的是为把尹珉珉和西尽愁体内各自的半条麒麟魂招引出来,然后灌入一个新的寄主体内。就像三百年前一样,紫星宫想要再创造出一个『鸿鹄教主』郁辰铭来!

但远在四川的武林同盟,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的全副精力,都花在那块千年寒冰上。照西尽愁的话说,那寒冰中的婴儿是紫星宫的心脏。只要毁灭了这个婴儿,紫星宫也会随之崩溃。

但面对这块千年寒冰,武林同盟和紫星宫一样,没有任何办法让它融化。

这点西尽愁身上有原因,他向武林同盟隐瞒了蓝焰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经令寒冰融化过。

因为,好像自从那次贸然使用蓝焰以后,他的身体就变得不太对劲。

起初只是每隔两天,身体就会突然冻住似的无法动弹,随之而来一股恶寒陡然升起,全身如坠冰窟。渐渐,那种突然从体内袭来的恶寒,犯发的频率越来越高,并且寒意越来越强。

即使运功,也难以克制下去。

西尽愁知道自己是中毒了,中了那寒冰的毒。

那块寒冰本应是任何人都无法碰触的,但他却碰了,手抚在上面被冻住,差点取不下来。如果不是突然想到使用蓝焰,恐怕西尽愁只有断臂来逃过一劫了。

但即使当时顺利保住了手臂,却依然中了寒冰之毒。

在洛阳的时候,他曾经用酒来克制体内的寒气,但随着寒毒的渐渐加深,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已经很多次了,半夜睡着以后却被冻醒。他不知道寒毒是否有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但既然他是燕冥无忧,他也决定要做回燕冥无忧,他就应该完成燕冥无忧三百年前没有完成的心愿——彻底毁灭圣血麒麟。

但是,紫星宫送给他的那个小小盒子,却让事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燕承晏找到西尽愁时,他正在一线天那被冻结的瀑布之下,抬头凝望着那寒冰之中沉睡的小小婴孩。看着这个被冰封了数千年的婴儿,看着他这么静静地沉睡,真的很难想像他拥有毁灭一切的能力,难以相信他的身上竟凝结了麒麟一族最后的力量。

燕承晏把西尽愁从思绪中唤回现实,并把紫星宫送来那个盒子交到他的手中。

西尽愁打开盒子一看,一截手指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西尽愁的手蓦然一抖,盒子险些坠地。

他抬头问燕承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承晏把随盒子送来的书信交给了西尽愁,不动声色地告诉他道:「紫星宫砍下了他们八宫主的手指,为了让你迅速去一趟杭州。书信里还说,如果你不去杭州,下次他们送来的,就是八宫主的首级。」

其实盒子里的手指并不是尹珉珉的,尹珉珉被江城所救,紫星宫暂时还没有找不到她。

但只凭一截手指,西尽愁也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尹珉珉的。但是,他却知道紫星宫这样做的目的。紫星宫怕他用蓝焰把寒冰融化,所以逼他去杭州。而尹珉珉,作为一个寄体,既然紫星宫已经可以狠心破坏她的身体,那么就说明——紫星宫已经不稀罕她这个寄主了!

——难道他们想要寻找新的寄主?!

思及此,一股寒意陡然升起,西尽愁不由打了个冷战。如果紫星宫已经不在意尹珉珉的身体,他们真的有可能说到做到——杀了尹珉珉!

「你打算怎么办?」燕承晏见西尽愁沉默不语,担心地问道。

「回杭州。」西尽愁的答案是非常清晰的三个字。

杭州。

一声低呼,紫乾走到紫坤的身边。而紫坤则躺在软榻上,闭着双目,眉头微微蹙起,脸色也是一片苍白,额边还隐隐有些冷汗渗出。

见紫坤这副模样,紫乾不由担心起来,问道:「怎么了,姐姐?」

紫坤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她不想让紫乾替他担心。

其实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几日之前尹珉珉刺她一刀,当时血流了好久,才终于止住。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伤口一直不见愈合,总有细细的血丝流淌出来。从那以后,紫坤的身体就渐渐变弱,好像所有精力都和血液一起,慢慢流淌出去了一样。

她已经几百年没有受过伤,都快忘了自己的血是什么颜色。

她是那种只要受伤就不容易恢复的体质,现在每天,她几乎都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处于睡眠状态。紫乾很担心她,但她却始终没有告诉紫乾她伤口尚未愈合的事情,就是怕他担心。

尹珉珉被人救走以后,形迹全无。

一方面紫星宫找不到尹珉珉,另一方面又急着逼西尽愁来杭州,所以他们就用其他人的一截手指,慌称是尹珉珉的,骗西尽愁回杭州来。而事情好像也正如他们预料中一样在进行着,西尽愁已经在赶来杭州的路上了,不到三天,就能抵达。

「祭台搭好了么?」紫坤很关心这个问题。

「快了……」紫乾透过窗户,望向外面即将完工的祭台,「姐姐为什么这么心急?」

「我想早日把尹珉珉和西尽愁的魂魄招引出来,归引到一人的体内,让分裂了三百的圣血麒麟魂合二为一,我盼这天……已经盼了很久了……」

圣血麒麟的肉身依旧冻在寒冰中无法取出,所以紫坤只能为他寻找寄主。

「可是姐姐你现在的身体……」紫乾担心。

紫坤勉强地一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幽深地说道:「所以才要快呀……」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她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能力也在随之流逝。而招魂之术又极其消耗精力,必须她和紫乾一起协作,兴许才能成功。

只希望,祭典可以顺利。只希望,麒麟魂可以顺利重新合二为一。

即使用尽自己所有力量,也无所谓。

紫坤沉下了眼,下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

就在西尽愁赶回杭州,紫星宫准备祭典的时候。

荆希唯率领的南天翔门,也终于在杭州三里洋港口登陆。

但是贺峰等人,当然不会让荆希唯如愿以偿地顺利踏上杭州的土地,他们早就埋伏在那里,等的就是荆希唯的自投罗网。

荆希唯早已知道贺峰不会任由他重返杭州而不动声色,所以早在决定启程回杭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南北天翔门争锋相对,蓝底金边的旗帜在风中招展。

荆希唯立于船头,表情冷淡,一点也没有开战前的紧张。也许是有点麻木了,因为早在一年前,天翔门第一次分裂的时候;早在他的父亲,荆君祥死在贺峰刀下的时候,他就已经背负起了报仇雪恨的责任——他和贺峰之间,注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荆希唯微微仰头,望着不远处高高骑在马上、神态颇为骄傲的贺峰。

——那是他的杀父仇人。

是他把天翔镖局逼到穷途末路,是他把自己逼到广州。但是现在,他回来了,站在他的面前,他要讨会属于他的东西。他要让他知道,荆希唯并不是一只丧家之犬,他要回杭州,他要回天翔门,因为只有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南北天翔门三里洋一战,对每一个亲眼目睹战况的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双方人马从清晨,一直战到正午。那天,初冬的阳光也变得格外炽烈,把港口浓重的血腥,渲染地更加夺目。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血液混入河水之中。就连风,也染上了一层阴郁的颜色,沉重地笼罩在港口的上空。

两方人马折损大半,血流成河,一点也不亚于一年前,贺峰对荆君祥一战。

最后,北天翔败,南天翔门入港,进入杭州城。

贺峰死在荆希唯剑下。

直到贺峰被荆希唯一剑刺穿心脏的那一刻,他还在向身后张望。他没想到自己会输,因为他至死都不明白,延世蕃答应他的援兵,为什么迟迟未到?

其实早在这之前,延世蕃就已经答应贺峰,如果荆希唯妄想重返杭州,延世蕃将会出面,调动杭州官府兵力帮忙镇压。而只要有了官府的支持,他贺峰,是绝对不可能输给荆希唯的!但是事情却没有像贺峰想像中那样发展,因为延世蕃许诺给他的援兵,由始至终,并没有到来。

若说原因,这的确是上天帮了荆希唯一个大忙。

因为就在几日前,延世蕃收到了一封从京城里来的传书,那是延世蕃的父亲延惟中派人交给他的信。书信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而已——速回!

速回?

延世蕃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久,仿佛看到了父亲盛怒的脸。

算起来,他离开京城也已经三四个月了。

今天夏天的时候,他奉父命南下广州,和洛少轩、北岳司杭等人一起,潜伏在广州情川港,等待南洋紫星宫的到来。

后来,南洋紫星宫的船虽然等到了,但却因为对方自称是吕宋的皇室船队,要上京求亲,不允许随便搜查。

所以延世蕃就自告奋勇地自荐为他们带路上京,但谁知船行一半,他们却要求在杭州靠岸。上岸以后,他们搜查了耿原修的旧宅,好像因为没搜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直在杭州滞留了好久。

不久前,云南紫星宫也来到杭州,两派紫星宫终于会合,住在郊外,一心一意修建祭台,不知想干什么。

延世蕃正觉无聊,正在想要不要催促他们上京,却正在这时,收到了来自京城、他父亲延惟中的书信。

——速回!

听这两个字的语气,就知道对方非常生气。延世蕃心里一害怕,就把当初答应过帮贺峰搬救援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谁也没有告知一声,就急急忙忙赶回了京城。

谁料延世蕃刚刚回到京城延府,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就被冲过来的延惟中一把揪住,掴了一个大耳光!

延世蕃被吓得说不出其他话来,捂住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脸,用不敢置信的表情望着延惟中。他不信他爹竟会这样打他?!

延惟中摒退众人,揪住延世蕃的领口,把他摔到地上,怒道:「孽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呀……」延世蕃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延惟中被气得差点晕过去,他在延世蕃面前蹲下,压低声音道:「我问你,玺呢?」

延惟中觊觎皇位已经多年,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把皇帝从龙位上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但他一直苦等,这个时机依然没有到来。终于,他实在等不及了,就自己找人秘密刻了玉玺,制了皇袍,藏在地下室里,暗自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这些事情,如果泄漏出去,都是诛族的大罪。

延惟中也是在几日之前,才突然发现玉玺丢失,又惊又怕之下,急忙传书召延世蕃回来。

「玺?……玺,啊,在这里!……」

延世蕃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得好好的盒子,毕恭毕敬地递到延惟中手上。

延惟中接到盒子,打开一看,见玉玺还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突然,他又反手一个耳光掴到延世蕃脸上,怒道:「孽子!还好你没有弄丢!不然就要掉脑袋了!」

说着延惟中又举起了手,作势又要再打,但见延世蕃已经被吓得缩起来了,这才心软下来,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你没有用这个玉玺……做什么事吧?……」

「……」延世蕃倒抽一口气,什么话都不敢说。

见状,延惟中也猜到了几分,一把抓过延世蕃,低声道:「你到底用这玉玺做了什么?」

延世蕃低下了头,眼眶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用细蚊般的声音回答道:「我用那个玉玺……假传了一道……圣旨……」

「假传圣旨!?」

延惟中气得把延世蕃从地下提了起来,一边喘气,一边骂道:「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是满门抄斩的罪!你这个……你这个……」

「我……我也是一时气不过嘛……」延世蕃哭着辩解道,「我堂堂内阁首府的公子,居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用剑指着……而且还有那个什么洛少轩、北岳司杭什么的……也老是说我坏话……我一生气,什么都没考虑,就伪造了一张圣旨……把他们全抓起来,想教训一下……」

延惟中已经怒不可遏了,只见他把延世蕃摔到地上,狠狠地踢踩着。不像是在踩自己亲生儿子,而像是在踩一只路边的死狗。

直到延世蕃被踢得吐出血来,他才终于脚下留情,揪起延世蕃的头发,问道:「那些人现在被关在哪里?」

「被……被关在……广州府衙……」

两广总督杨凯是延惟中的乾儿子,对他非常忠心,所以听到说是关在广州府衙,延惟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延惟中扔下延世蕃,气腾腾地离开,他必须立即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才行!

我们把事情向前推到七月的时候。

洛少轩、北岳司杭率领镇抚司锦衣卫,奉命滞留广州,暗查花狱火一案。他们暂住在两广总督杨凯的旧宅里,而延世蕃也奉了父命来到广州,以游赏为名,和他们住在一起。

当洛少轩和岳凌楼赶到临时指挥府后,正好遇上了在花园中饮酒作乐的延世蕃。

延世蕃把岳凌楼拦了下来,企图骚扰。岳凌楼一气之下,就抽剑横在了延世蕃的脖子上。虽然在洛少轩的阻拦之下,事情并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延世蕃却因为忌恨岳凌楼,发誓一定要报仇。

后来,就在他随南洋紫星宫的船队上京的时候,他用那个『天佑之宝』的假玉玺,伪造了一道圣旨,企图把洛少轩、北岳司杭,以及岳凌楼等人全都抓起来,教训一顿。

但他没有想到,岳凌楼和洛少轩都没有回京。

为了追捕洛少轩,事情越闹越大。延世蕃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暗中调派的那些东厂锦衣卫们,竟由广州一直追到了云南。

把洛少轩一行人逮捕以后,按照延世蕃伪圣旨上的意思,应该把这些人押回京城。但两广总督杨凯,也就是延惟中的乾儿子,却阻止了这件事。杨凯熟知延世蕃的性格,稍微一动脑筋,就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可不得了。

所以杨凯擅作主张地把洛少轩一行人关到广州府衙,随后又派人去通知延世蕃,但却一直没取得联系。

所以事情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拖到连延惟中都知道了其中原委。

他立即下令让杨凯放人。

于是,在洛少轩他们被关押了三个月以后,事情终于以『案以查明,无罪释放』而告终。

但是即使被无罪释放,但镇抚司里参与这次广州之行的人,却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一是洛少轩,二是北岳司杭。

其他人,都在回到京城以后不久,被秘密杀害。凶手的手法很高明,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所以无从查起。虽然镇抚司里的人,也怀疑这是东厂做的,但因为没有证据,只好忍气吞声下来。

而洛少轩和北岳司杭,他们两个因为身份较高,如果突然被暗杀,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所以逃过一劫。

现在洛少轩已经平安回到京城,正派人去云南接黎雪回来。但他直到现在,还一直不知道那道圣旨是假的。所以也不知道他的那些部下,都是延惟中为了彻底不走漏风声,而派人暗杀的。

延惟中以为他可以抹灭一切证据,但是他万没有想到,他还漏了一个最大的罪证没有消灭,那就是——那道伪造的圣旨!

那道圣旨被岳凌楼一气之下撕烂了扔进树丛,但后来却被紫星宫人拾到。

现在,那张盖有『天佑之宝』的圣旨,还留在云南紫星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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